榮香

050 陷阱

等待結果的空檔,正襟危坐的小娘子們終于可以自由活動了。岑六娘陪著玉顏長公主和惠歌公主四處走走,薰然則走到了王紫汐的身邊。

“王娘子怎一個人坐在這兒?不過去和大家一起猜字謎玩?”薰然笑容真誠,語氣關切,讓被孤立的王紫汐一陣感動,口中便有了實話:“不是我不想和她們玩,是她們不理我。”

說著,眼淚兒便一顆顆滴落。

薰然趕緊掏出帕子遞給她,柔聲勸道:“王娘子莫哭,這時候可不能掉眼淚兒,被人笑話。”

王紫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接過帕子擦淚言謝。

薰然見她情緒漸穩,這才步入主題,開口問道:“剛剛妹妹示香時,我正好去更衣,未能一睹,所以特來請教。”

王紫汐聞言,眼眶立馬又紅了,眼淚滴溜溜地在里頭打轉,似乎又要哭了。

“別提那勞什子香了,今天我是丟人丟大了。”王紫汐又是傷心又是氣惱,“當初調制出來明明沒有這腥氣,怎今日就出了這事。”王紫汐使勁擰著手中絲帕,可見心里頭煩躁到了極點。

薰然低聲勸慰,隨即又話題一轉,欲言又止道:“其實……娘子這香的問題主要出在一味香上。”

王紫汐聞言,猛地抬頭,淚汪汪的眼兒瞧著薰然問道:“葉娘子剛剛展示那雪魄妙香,便知娘子精通此道,求娘子指點一二。”

薰然含笑道:“精通不敢當,只是家族以此為生,故而略懂一些。娘子的香里頭是不是有一味麝香?”

王紫汐臉色微變,斂眸低語:“是。”

“問題就出在這麝香上,這香取自香獐子,味腥,入香時需熱水浸泡融化,再用泉水稀釋才能使用,娘子若是直接添加,即便當時其它香料蓋過了它的腥氣,熏點后,火溫使其加快揮發,腥臭之味便會更甚。”

王紫汐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道:“竟然是這樣,怪不得之前沒加這味香之前,這香并沒有怪味兒,早知道就不聽姨娘的加這香料。”王紫汐一副后悔莫及的樣子。

薰然嘴角微揚,心中暗忖,果然這里頭有事。

“香料本身具有各種基質,所謂和香需得相輔相成,渾然一體才是,娘子添加此香后,難道未曾熏點自品過嗎?”薰然問道。

王紫汐此時對薰然又是崇敬又是感激,便將此香之事說與了薰然聽:“不瞞葉娘子,我是不會制香的,可父親非得讓我來參加這品香會,幸好我家魏姨娘給了一張香方,我便按那研制。誰想這香其中的麝香一時未能購得,我等不及便先將那些融在了一塊,待到今日午后,這麝香才送進府,我便切了一些用粘土和了進去。想著都是按方子做的,應該沒問題,不想問題卻真得出在這最后一味上。”

王紫汐唉聲嘆氣,悔不當初。

薰然仔細聽后,摸不準這事是王家的內斗,還是其他人的借刀殺人,若只是王家的一個姨娘想讓正房的女兒出丑,此事倒不嚴重,但若是借刀殺人,那此事就變得十分兇險。

“王娘子說香時為何不提這麝香呢?是魏姨娘不讓你說嗎?”薰然想要從王紫汐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來確定此事的嚴重性。

“嗯,魏姨娘叮囑說這香方改自名方,若我將香料都說齊了,難免會引人懷疑,所以讓我說一半香料就好。而這味麝香,是最后才入香的,姨娘說少提名香,會讓人覺得我用普通香料就能做出好香,手法厲害,我便沒提了。”王紫汐對一個姨娘的言聽計從讓薰然瞠目,但那是他們的家務事,薰然沒興趣管,她只擔心今日之事禍及他們葉家。

“娘子若信得過我,就與我細細說說這香的香料組成,我也好知道除了這麝香,還有哪些地方還需改進。”薰然說道。

王紫汐自然說信得過,將香方說給了薰然聽。

薰然聽后,輕聲問道:“這香方可是改自《千金翼方》的十香丸?”

王紫汐驚訝地掩住唇,悶聲反問:“你怎么知道?”問完后,又自嘲一笑:“葉娘子精通此道,自然知道這些名方。看來魏姨娘說得對,真不能將這香料組成說齊全了。”

薰然撫額,這王紫汐到底天真到了何地步,此時竟還對魏姨娘深信不疑。

正欲提醒兩句,卻見一丫鬟過來請她,說是岑娘子邀她去百花園。

薰然雖有疑慮,但也不敢怠慢,趕緊別過王紫汐,隨著丫鬟去了。

另一邊,落霞軒,文人才子們正在那苦思冥想,吟詞做詩。

之前反駁了岑四郎說薰然嘩眾取寵的白袍少年落軒倚在窗邊,絞盡腦汁,寫了幾句,卻自覺不能入目,揉成一團想要扔了。

抬手間就見一小廝站在門外朝里張望,不一會兒,便見岑四郎快步走了出去。

落軒好奇心起,見其他人都在專心寫詩,未曾注意這邊,便將紙團收入袖中,悄然走了過去,尋個避身之處聽那小廝與岑四郎說些什么。

聽著聽著,落軒的臉色變得凝重。

提著絹綢美人賞花圖燈籠的丫鬟在前頭引路,薰然隨著她往著枝繁葉茂的百花園走去。

剛入院子不久,丫鬟將燈籠交給薰然,垂首說道:“娘子吩咐過,到了此處便請葉二娘單獨前往前面的紫蓮水榭。婢子告退。”

薰然滿是詫異,有心問上幾句,卻見丫鬟已急急離去。

看了看不遠處的水榭內,兩盞六角宮燈隨風輕晃,燭光在黑暗中跳躍閃爍,映著里頭的人影,忽明忽暗。

薰然有些猶豫,岑六娘單獨尋她所謂何事?去還是不去?

想了想,薰然還是決定去問個究竟,誰想快剛要邁過石水橋,就被人猛地拽住手臂,捂住嘴,拖到了黑暗處。

燈籠燭火被弄滅,薰然嚇得三魂丟了七魂,心念百轉,以為遭了暗算。

正想反抗,就聽:“別怕,我不是壞人。”溫潤的男聲灌入耳中,隨之一股熟悉又奇異的香氣竟讓薰然心尖兒一顫。

薰然想要說話,但此人捂住她的嘴,讓她說不了,正想掙扎,忽然外頭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只見五個婆子提著燈籠一路小跑,到了石水橋,便嚷嚷“那兒燈亮著,許就在那兒。”

幾人紛紛過去,隨即聽到一聲憤怒的喝斥聲:“大膽,你們這些婆子吵吵嚷嚷地做什么?”

那怒氣沖天的男聲讓薰然驚訝,亭子里的人竟然不是岑六娘,是個男人?

隨即,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薰然腦海中跳了出來,眼底浮上一層陰霾。

這是個圈套!岑六娘引她到這來,是為了給她冠上個與人私會的罪名嗎?

岑六娘為什么要這般不遺余力地害她?

那些個婆子似乎是嚇壞了,一個個跪在那求饒,從她們的口中,薰然聽出這個男人是岑六娘的弟弟岑四郎。

此時他似乎非常暴躁,不住地咒罵這些驚擾他的婆子,那發不完的雷霆之怒讓薰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婆子們明顯是在尋人,即便是驚擾了他,也不至于如此生氣,聽他吼罵的話,總覺得像是控制不住似的。

再過一會,就有一群人匆匆朝水榭走去,為首的正是岑六娘。

“還不快扶四郎去廂房休息。”岑六娘使喚兩個丫鬟扶著岑四郎離開,又命那幾個婆子散去,待人都走后,岑六娘便走過石水橋,在青石徑附近張望,這讓薰然一陣緊張。

她雖沒有進岑六娘的圈套,可此時,她卻和一個男子在一塊,要是被發現,一樣是清白不保,閨譽盡毀。

好在,就在岑六娘四下尋找時,一個丫鬟快步跑來,說是兩位公主有請。

岑六娘只得先去公主那邊,但她顯然對今晚之事十分失望,隨手就給了為薰然領路的丫鬟一個耳光,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這點事都辦不好。”

丫鬟不敢頂嘴,只能捂臉低泣。

岑六娘憤憤離去,待她們走遠后,捂著薰然的手才放了下來。

薰然深吸口氣,鎮定了心神,走出假山,屈膝謝過那名男子。

男子連聲說不必客氣,并對驚擾了薰然表示歉意。

“若非郎君相助,今日這陷阱怕是躲不過了,所以切莫說驚擾。”薰然對今日之助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男子輕笑道:“娘子客氣了,我不過是偶然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這才出手。也算是老天要讓娘子躲過這一劫吧。”

薰然笑著再次謝過,心里卻斟酌是否該問問他聽得了何事。

想了想,薰然問道:“不管怎樣,都是郎君救了我,敢問郎君尊姓大名,來日好報答。”

此人一聽,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此等小事,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微風拂過,帶過一陣奇香。記憶中,薰然聞過此香。

“落軒!”薰然輕聲吐出此二字。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落軒一驚,詫異問道。

薰然暗笑,竟真的是他,那日去慈云庵的山路上幫助過她的好人。

兩次相助竟是同一人,薰然驚嘆之余連忙將之前的事說了,至于他的小字,薰然如何知曉,自然是因為那張繡著梧桐葉的帕子。

“原來是你。”落軒也頗覺驚訝,世上之事竟這般巧。

“郎君兩次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郎君來日若有事相求,可來永靖坊葉府尋家父。”薰然雖說感激,但身為女子,能力有限,便想著也許有一日,他有困難可以尋自己父親相助。

落軒淡淡一笑,說道:“都是小事而已,娘子若真想報答,我倒有件事想請娘子幫忙。”

薰然趕緊說道:“郎君請說。”

見薰然答應,落軒倒有些支支吾吾了,躊躇著取了袖中紙團攤開交給薰然,不好意思道:“我本想為娘子所制的雪魄提詩一首,怎奈才疏學淺,寫不出好詩。娘子既為洛城首富葉家女兒,定是才華橫溢,還請娘子幫著改改。”

薰然沒想到他竟提出這樣的要求,驚訝之余接過方紙一看,差一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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