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大雁南飛,菊花爭奇斗艷,火紅的楓葉棉花小咧了嘴,高粱笑彎了腰,蘋果樹上長滿了漲紅了臉的紅蘋果,還有那一望無際的稻田像鋪了一地的金子。
“阿姐,這莊子里的景色真是怡人,可惜就是有些不想看見的人非得死皮賴臉的跟來,不然,別說住上兩天,就是住上個五六天也沒問題。”芷然將馬車帷裳掀得高高的,頭往外探去,興趣盎然,說個不停,只是對汀然和西府葉家的寶笙、福慧一起跟著來頗有些不爽。
薰然瞧著外頭閃過的各色景致,心不在焉地笑著。
這次去興福莊,本就是為了查清隔壁七里莊那個女人的事,若不然,今生今世她都不愿再踏進這傷心地一步。
“阿姐,你說為何寶笙和汀然要跟著來,還有寶笙的三姐福慧,她可是要被送進宮的,一直居在鄴城,怎也會跟著我們這些人去莊子上?”芷然的話將薰然有些恍然的情緒拉了回來。
“福慧要被送進宮?你是聽誰說的?”薰然驚訝問道。
芷然見薰然完全毫不知情的樣子,十分詫異:“阿姐,你忘了,半年前的一日,三嬸和阿娘說起此事,想讓阿娘也將大姐送去鄴城住上一年,調教調教,待及笄后參加內廷選拔呢。”
薰然眨眨眼,她還真不記得此事。半年前?這個半年前是前世的半年前吧。這一世的她,蘇醒過來不過一個多月。而前世的她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連這等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
“阿姐記性不好。倒忘了這事,你和我再說說吧。”薰然的話讓芷然忍不住捂嘴笑:“阿姐,你竟然說你記性不好,以前你可是自詡為過目不忘,還總取笑我呢。”
薰然微微嘟起嘴。探身輕輕揪住芷然耳朵,笑道:“你說不說?”
“哎呦,阿姐,你說不過我就動手,這可不是君子所為。”芷然力氣、體力都比薰然大,但卻沒有反抗。只是捂著耳朵取笑。
薰然呵呵笑道:“我可是女子,不是君子,你說不說?不然等會可要紅著耳朵見村民了。”
芷然連忙討饒:“好,好,我說我說。阿姐你快放手。”
薰然這才松了手。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說道:“好了,快說吧。”
芷然瞪了她一眼,也換了個姿勢,靠近薰然道:“阿姐,福慧是何人你總記得不用我說了吧?”
薰然好笑道:“知道,是西府葉家大伯的二女兒。”
芷然抿唇一笑:“是呢,看來阿姐的記性還不是很差。”
“你討打是不是?”薰然作勢抬起了手。笑著威脅道。
“阿姐何時變得如此性急?我這不就要說了嗎?”芷然抬手輕輕推開薰然高舉探過來的手臂,正色道:“福慧姐姐是西府大伯的嫡次女,出生時。就有鐵齒斷言說她將來定能寵冠天下,所以,西府便一直著重地培養她。她比我年長四歲,今年剛好及笄,但是卻從未與我們一起在族學念書,而是請了京城名師在家授課。后來,更是送去鄴城中書郎府中待選。這些年。我們都不曾見過她,誰想這次卻說要回來過中秋節。”
薰然秀眉微蹙。低語道:“若是突然回來,怕是來告別的。”
芷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還是阿姐聰明,一語中的,我正想呢,福慧怎么就突然回來了?原來是要馬上參加秋選了,這才回來道別。”
薰然看著芷然張著大嘴,夸張的表情,掩唇笑道:“你怕是早想明白了,故意等著打趣我吧。”
“哪有,阿姐,你又冤枉我。”芷然撅嘴。
薰然笑得更開心了。
然,笑過之后,她又想起昨日傍晚,西府大伯母、三伯母領著福慧、寶笙過來時說的話。
大伯母說福慧今年已經十五,就要談婚論嫁了,希望薰然母親能夠幫著謀劃謀劃。
當時,她只以為大伯母說的是給相看個好親事,但現在聽了芷然的話,薰然頓時明白,大伯母的言外之意其實是想母親利用申國公的關系給予福慧選拔幫助。
而聽自己外祖母當時的意思,說自己的姨甥女也正準備說親,兩人可一起謀劃。
薰然那時只覺疑惑,這香寒和福慧怎么能一起謀劃說親?現在她明白了,原來香寒這步棋也是準備入宮的。
“阿蘭,你剛剛說,福慧在鄴城一直居于中書侍郎家中?西府葉家和中書侍郎是什么關系?”薰然問道。
芷然仰頭想了想,說道:“這個我記不清了,好像是大伯母的什么親戚與中書侍郎有瓜葛,所以福慧就被送去那了。”
如此說來,那個中書侍郎與西府葉家是遠親,甚至沒什么關系。那他為何要幫助西府呢?
薰然想了想福慧的模樣,鵝蛋臉,下巴豐圓,臉頰紅潤,確實是個福相,但若說姿色卻只能算是中等偏上,那個中書侍郎為何要利用一個這樣的女子?他若想借女子平步青云,一般也會選個姿色出眾的吧,比如說香寒這樣的。難道他也相信那些江湖術士之言?
“阿姐,你在想什么?”芷然問道。
薰然抬眼,沒有回答芷然,反問:“阿蘭,你覺得福慧能被選上嗎?”
芷然想了想道:“我聽外祖母的意思,姨母香寒也是準備參加秋選的,若她們比起來,我覺得姨母的勝算大些。”
薰然見她說得委婉,不由笑道:“你何時也變得如此滑頭了?”
芷然一愣,說道:“我沒耍滑頭啊,我不是直言,姨母長得好,更易被選上嗎?”
薰然愣怔,隨即呵呵干笑,敢情是自己復雜才把芷然的話也想復雜了。
看著傻笑的姐姐,芷然更加糊涂了。
“咳咳,好了,說完福慧,我們再說說大姐吧,你說三嬸曾有意讓大姐也進宮?”薰然問道。
“對啊。我記得很清楚,三嬸一進屋就大言不慚地說什么西府的福慧要是進了宮,我們這邊就會被比下去,以后族里的事我們就越發沒權了,而香坊的生意也會被西府搶去。”芷然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薰然淺笑:“三嬸難道不知道,太祖父提出分家時,就發誓,永不與葉家香坊搶生意嗎?所以他們頂多只販賣香料,并不制香。”
芷然道:“對啊,阿娘也是這么說的,說三嬸是多慮了。可你知道三嬸這人臉皮有多厚,不管阿娘如何說,她就是要阿娘將大姐送去鄴城娘家,還說要請最好的京城師父教授她琴棋書畫,宮廷禮儀。阿娘最后被她說得煩了,對她說平民之女入宮只能為宮女,學那些個沒用,三嬸要是愿意,也不用現在去,只待大姐及笄后,她便托人將大姐送進宮去。”
芷然說到此處,想起當時三嬸那個表情,忍不住呵呵笑道:“三嬸當時臉就綠了,說她的女兒怎會進宮做宮女,要去也是采女。之后,悻悻而走。”
薰然聽她這么說,似乎有些記起這事,好像三嬸當時還氣急敗壞地踹翻了矮幾,偌大的聲響驚到了她,這才讓她有了印象。
“一入宮門深似海,三嬸只想到成功的一面,卻不想要是大姐入宮后未能得寵,那會是怎樣的情景。”薰然感嘆。
“哼,他們呀,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主,哪會想到這些。不過,我倒覺得奇怪,阿娘說得對,平民之女入宮只能為宮女,那姨母和福慧都是平民之女,他們難道花那么大的力氣進宮,只是為了當宮女?”芷然不解。
薰然笑道:“不,姨母雖然父母為平民,但我們外祖父卻是京官,一個家族要送女子進宮,首選自然是自家的女兒,若是選不出資質好的,倒也有從家族中選的。只要給個身份就成。”
“哦,是這樣,那福慧和那個中書郎也是親戚么?”芷然不解。
薰然對西府的事知道的太少,所以她也不能回答芷然的問題。
何況,她覺得更想不通地是以福慧的相貌怎就入了那中書郎的眼?
車子咕嚕嚕駛動,走過平坦的官道,漸漸就進入了坎坷不平的村道。
“哎呦,顛死我了。”芷然揉了揉剛剛因為顛簸而撞痛的胳膊,大聲埋怨道:“這鄉下的路怎么這么差,顛地身子疼。”
薰然牢牢抓著車壁,笑道:“也不知剛剛誰說鄉下景致好,要多住幾日,這才一會子的功夫就埋怨開了。”
芷然也抓著車壁,回嘴道:“我剛說得是景致,這會子說得是路,因為景致而愿意留下,因為路而不想走動,這不矛盾。”
薰然聽著這辯解,呵呵呵笑了。
“這是什么鬼地方,連進莊子的路都如此崎嶇不平,真不知道東府是如何管理這些莊子的。”薰然和芷然正艱難地保持平衡,忽聽窗外傳來清晰的埋怨聲,不一會兒,馬車便停了下來。
薰然趕緊挑了帷裳朝外看去,原來是汀然乘坐的馬車一個輪子陷進了泥里,動不了了。
車上的人只好下來,然后請其他趕車人一起過來幫忙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