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香

114 借字

葉慕賢走后沒多久,薰然聽見屋子里葉勉學正與許紅梅嘀嘀咕咕商議著什么。

由于聲音太輕,薰然即便將耳朵貼在窗戶紙上,也聽不清楚。

不過,偶有聽見“我有辦法”、“放心”、“抬進府”之類的詞,讓人能夠猜測到,葉勉學是在和許紅梅商議如何讓葉慕賢答應他們的無恥要求。

已經知道了事情真相的薰然和春芹悄然離去,大樟樹下葉慕賢的馬車已經駛離,停在那的是薰然來時乘坐的那一輛。

“地瓜頭?”春芹先沖了上去,一把揪住地瓜頭,大聲問道:“你去哪了?說,是不是駕著馬車出去玩了?”

地瓜頭被春芹揪著耳朵,疼得嗷嗷嗷叫:“你干什么,放開!”

“要不是你貪玩,趕了馬車走,娘子也不會……”春芹責怪的話說到一半,忽覺不對,若不是地瓜頭將車子趕車,她和薰然走不了,也許就不會發現這件事的真相。

這么說來,地瓜頭倒是歪打正著,幫了薰然的忙。

“哼!”春芹嬌哼一聲,松開了手。

薰然上前問道:“地瓜頭,你剛剛去哪了?”

地瓜頭揉了揉耳朵,低著頭說道:“我去王大夫那給你抓藥。”

“抓藥?”薰然不解。

地瓜頭撓了撓頭,說道:“是啊,從華嬸家出來的時候,我聽你對那個大點的丫鬟說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到近處找大夫醫頭痛。剛才等你們的時候,我想你們既然這樣去騙人,要是沒有藥抓回去。她們怎么會信呢?所以,我就趕車去最近的地方抓了藥。”

咽了咽口水,地瓜頭接著說道:“可是那個王大夫好啰嗦,我都說是醫治頭痛的藥,他非得問來問去。結果回來晚了。”

說著說著,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一笑,伸手從車凳下拿出三貼藥,說道:“就是這些。”

“你哪來的錢?”薰然想起地瓜頭的家境,他們連飯都吃不上了,怎么還會有錢抓藥?

地瓜頭笑容一僵。隨即摸著腦袋笑道:“那個……我們快回去吧。等會打糕節散了,大伙兒都回來不是更不好嗎?”

薰然瞧著地瓜頭有些不對勁,猛地她發現了什么,低聲問道:“地瓜頭,你是不是把外衣給當了?”

春芹聽薰然這么說。這才發現來的時候地瓜頭的褂子外頭還有一件黃褐色五成新的外衫,現在沒有了。

“呵呵,你還真厲害。沒事,等我砍柴賣了錢,再去贖回。”地瓜頭說著,爬上車,對薰然道:“快上車,我們回去。”

薰然瞅了瞅地瓜頭。想了想,上了車。

地瓜頭正要揮鞭趕車,就聽車內的薰然對他說道:“去那個王大夫家。”

“為啥?”地瓜頭想到了什么。“不用你給我贖,我自己能贖回來。”

薰然說道:“讓你去你就去。”口氣堅決,不容商量。

地瓜頭對薰然有所畏懼,聽著薰然口氣頗為嚴厲,擔心她仍對自己未經允許,趕著車亂跑的事生氣。終順從地趕車去了王大夫那。

好在這個王大夫家并不遠,薰然進去讓他給瞧了瞧。付了藥錢,將地瓜頭的外衫給贖了回來。三人這才趕車回了興福莊。

打糕節還未結束。

春柳聽見外頭的響動,已奔出屋子相迎,見春芹扶著薰然,便順手接過地瓜頭手上的三帖藥。“娘子當心西府三娘子。”春柳見福慧從房間走出,迎面走來,趕緊在薰然耳邊作出提醒。

薰然心中有數,臉上浮現出了乏力而又疲憊的神態。

“妹妹可好些了?”福慧的目光從薰然身上飄過,落在春柳手上的那三貼藥上,隨后又移了回來,定格在薰然臉上。

“多謝姐姐關心,大夫說只是受了寒,吃些藥就好了。”薰然有氣無力地回道。

福慧含笑伸出手,扶住薰然另一邊胳膊,柔聲說道:“風寒可大可小,妹妹還是趕緊回屋里,別再吹了風。”

薰然輕輕嗯了一聲,由著她將自己扶進了屋子。

進屋之后,福慧瞧著春柳、春芹服侍薰然躺到榻上,然后自己坐在了榻邊,并未立刻離去。

春柳瞧著她這般模樣,暗想她仍是心中有疑,便將手中的藥交給春芹道:“春芹,快去熬藥,待娘子服下,也好安心睡會。”

春芹會意,趕緊去煎藥。

福慧眼眸微斜,余光掃過春柳,臉上笑容可掬。

有一句沒一句地扯著閑話,直到聞見藥味飄進屋里,福慧才拍了拍薰然的手背,溫柔說道:“妹妹好好歇著,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薰然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輕聲說道:“好,多謝姐姐掛念。這鄉下天更涼些,姐姐也得注意著身子。”說著,目光微移,落在立于一旁的春柳身上。

“春柳,送送三娘子。”薰然的聲音越發虛弱了,顯得那么疲憊無力。

春柳應諾。

福慧這才起身,款款離去。

送走了福慧,春柳快步走到薰然榻前,壓低聲音稟報:“娘子,三娘子似乎對您就醫之事非常懷疑,她……似乎對您的事特別上心。”

薰然目光一沉,低聲問道:“我走后,她可問了你什么?”

春柳便將薰然走后的情景詳細說了,對福慧所提問題更是一字不落。

“她還真是心思細膩,連這些細節都能注意到。”薰然冷笑一聲,對福慧的“在心”感到莫名其妙。

“她問你我為何帶春芹去,你是怎么回答她的?”薰然問道。

“婢子回三娘子‘帶誰去由主子決定,婢子不敢揣測’。”春柳回道。

“嗯,春柳,你做得好。”薰然贊道。

春柳微微笑了笑,隨即又問道:“娘子,春芹在那煎藥,婢子要去盯著嗎?”

薰然想了想,搖搖頭道:“算了,這藥本就是煎給別人看的,又不喝,春芹不會笨到在這里頭添東西。”

說著,想起剛剛在七里莊,春柳的盡心盡力,薰然對春芹越發有種摸不透的感覺。

一炷香后,打糕節結束,眾人回到夏邱氏家中,聞得薰然病了,芷然、茹然、芊然急急忙忙就進屋探望。

汀然瞧著幾人一窩蜂地擠進屋,帶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冷笑,轉身回自己屋了。

“阿姐,你覺得如何?藥可吃了?”芷然拉著薰然的手,關切問道。

“我沒事,已經好多了,你看你,手冷冰冰的,可別著了涼。”薰然寵愛地握住了芷然的手,放入被窩中。

芷然笑道:“我身子好著呢,阿姐還是照顧好自己,不必擔心我。”

坐于一旁的茹然也說道:“入秋后,天氣漸涼,阿姐可要注意著。”

薰然笑著點點頭。

移動目光,薰然看著微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芊然,含笑道:“阿綿,打糕節好玩嗎?”

芊然怯怯抬起頭,聲細如蚊:“好玩。”

“可有吃到米糕?”

“嗯,吃了。”

芊然說著說著,又把頭低了下去。

年僅八歲的她似乎很害怕與人說話,交往。

薰然記得前世芊然便顯得有些木訥膽小,眾姐妹中也就與茹然要好些。而她也極少與她說上幾句話。

“阿綿,四叔可說何時回來?”薰然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看著芊然的目光沖阿瑪尼了親近之意。

芊然輕輕搖搖頭,“我不知道。”

“今日我去求醫,路上瞧見一男子極像四叔,我還以為四叔已經回來了。”薰然說著,掩唇而笑,目光卻不曾離開芊然。

芊然再次抬起頭,眼中滿是不解。

茹然笑道:“人有相似,二姐是看錯了吧。”

薰然道:“應該是,四叔要是回來,自然會先回家,怎會在這鄉間出現呢?”

茹然道:“就是呢。”

四人又說了一會子話,茹然和芊然便先告辭離去。待她們走后,芷然才說道:“阿姐,我給你帶回來一塊最大的米糕,特地用花生粉滾了,可香了,你現在要吃嗎?”

薰然笑道:“你一說,我還真覺得餓了,拿來我嘗嘗。”

芷然吩咐春蕪去取了來。

一塊巴掌大的米糕,渾身沾滿了細膩的花生粉,上頭撒著芝麻、核桃、紅棗,咬上一口,香糯甘甜。

“果然很香。”薰然不由地吃了一大半。

芷然見薰然能吃下東西,心下稍安,聞著外頭傳來的藥味,不禁皺眉道:“這藥要熬多久?都好些時候了,都還沒熬好嗎?是不是春芹這丫頭耍什么花樣?”

薰然道:“這熬藥總有時辰,必須按大夫說得熬,藥效才好。”

這藥熬好了便會被倒掉,春芹自然不會端進屋來。

芷然性子急,薰然可不敢跟她說四叔養了外室還想讓父親背黑鍋的事。

所以,隨意尋了個理由就給搪塞了。

午飯,因大伙兒上午吃了米糕,覺著不餓,便沒有大肆操辦,只是煮了一些湯,就著素餅吃了些。

薰然自然拿著生病當幌子,待在屋子里沒出來。

午后,薰然正在小憩,忽然聽見春柳進來小聲喚她。

“出了何事?”薰然睜開眼,問道。

春柳低聲細說一番,薰然不禁越發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