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胭香

第95章 壓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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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不比京都,甚至連曲源縣也比不上,街道并不寬整,猶如一個耄耋老者,只剩下生存而已。

不過,應城雖不如內陸繁華昌茂,卻透著內陸城鎮沒有的古勁滄桑,這是只屬于邊關城鎮才有的氣息。

禾草三人沿街買了些大小物件,正往回走,忽然看見一個熟人。

“王娘子,你怎么在這里?”

只見王英坐在一攤位前,旁邊還立著一布幡,上面寫著“救死扶傷”四個字。

王英看向來人,愣了片刻,才認出來。

“禾姨娘后背的傷有沒有感覺好點?”

“擦了你的藥,背上覺著沒那么累沓了,輕松不少。”禾草左右看了看,“你一直在這里擺攤?”

“大部分時間都在此處,除非有外診。”

“上次忘了問,王娘子是哪里人士?”

一陣風來,將小桌上的紙張吹起,女人蔥白似的手不緊不慢地將紙張壓住。

“我乃京都人士。”

禾草很少佩服人,卻打心眼里佩服眼前這位女子,京都人士,放棄安穩優渥的生活,離家,孤身一人遠赴邊關,只為行醫救人。

這時,從后面來了一位拄著拐杖的佝僂老者,禾草連忙讓座。

那老者抖擻抱拳向禾草等人道謝,然后坐下。

“老人,哪里不適?”王英問道。

老人擦了擦眼淚:“腹中……腹中絞痛……”

王英探了老人的脈搏又觀其面色,見老人一直流淚,問道:“這位老人,為何一直流淚不止。”

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那老漢更是哭得兇。

“不瞞各位娘子,家中還有老妻,已多日不進米油,餓得不行了,躺在床上下不來地,我身上又有病,只能活一日算一日罷了。”

王英輕嘆一聲,從荷包掏出僅剩的幾個銅板遞到老人手里:“拿去買些吃的。”

禾草自己也是窮苦出身,很能共情,便讓侍畫將手里才買的吃食分給老者。

“你拿去,回去做些給你老伴吃。”

老人連連道謝,起身拄著拐走了。

旁邊一商販見老人走遠,說道:“你們被這老漢騙嘍,他家老婆幾年前就死了,編個謊言,從你們這里騙些銀錢吃喝。”

“好個老頭兒,看我不去追討回來。”三月瞪著眼。

“算了,也是難,不然也不會一大把年紀出來做這樣的事情,別去計較了,就當積德行善了。”禾草說道。

禾草見王英荷包干癟,手頭拮據,把僅剩的一點錢也與了別人。想她一人在外生活不易,邊關大多是窮人,賺取診費艱難,就算行善也要吃要喝。

她想幫她,若是直接給她錢,對王英這種人來說,反而覺得是侮辱。

禾草腦中一閃,有了主意:“王娘子,住哪里,不如帶我去你家中坐坐。”

王英身體一怔,臉上隱有紅暈:“寒舍簡陋,不足恭迎。”

“王娘子說哪里的話,我打小就是住柴房哩!”禾草笑道。

王英點點頭,收拾攤子。

禾草四顧打量這座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屋室,說簡陋都算謙虛了,應該用破敗來形容。

屋頂缺磚少瓦,白天透光,夜露星辰,雨天漏水,墻面是黃泥巴堆砌的,窗戶是用紙糊的,桌椅板凳不全,這客廳即能會客,也用來睡人,床榻上不是干凈的被褥,而是干枯的稻草。

“無地方可落腳,見笑了。”

禾草輕緩緩說道:“簡陋不簡陋倒不重要,只是不安全,不若你住到我府上,左右還有幾間空房。”

“那怎么行?君子不受嗟來之食。”

“此言差矣,你住我府上,替我家哥兒醫病,憑本事,怎么會是嗟來之食!”

“可是將軍并無病癥,何須醫治?”

“他在外出生入死,我不放心,府上沒個醫者不行的,你來吧,救他也相當于救了更多的人。”

王英低頭沉吟。

禾草給侍畫和三月使個眼色:“你們還愣著做什么,快將王娘子的行李收拾起來。”

王英自此便住進了將軍府。

晚飯時,禾草吃了一碗面,又加了兩張餅,吃得飽飽的,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侍畫備好水,讓她沐洗。

沐洗畢,便披散著半干的發,到院中納涼,邊關夜間涼爽,溫感倒很怡人舒適。

禾草想著,自她來了,這將軍府還未曾好好逛逛,便拿了一張團扇待要去園中。

“主子,等等。這里夜間下露水,披上一層夾衣再去。”侍畫替她套上一件黛色對襟廣袖長衫,又給她隨意簪了一個婦人發式。

“你別跟著了,我去去就回,你累了一日,和三月喝幾杯,松松乏。”

“是。”侍畫笑道。

禾草打著扇子緩緩走到后邊的園子里,這處園子景致還是好的,有山有水,就是有些荒,又往里走了幾步,眼前一亮,院墻邊有幾株長勢甚好的杏樹。

枝杈間結了不少金黃的杏兒,看著喜人。

她便踮起腳,伸手去夠那杏兒,突然不知何物砸到腦袋上,回頭一看,并無異樣,只有一枚杏果子在地上滾動,她沒去在意,以為從樹上掉下來的。

接著又伸手去夠,一顆杏兒又砸在她的身上。

禾草回過頭,背后空無一人。

她不去理會,待要再次伸出手,忽然轉過身,眼光正好捕捉到一個人影。

女人走到對面的大樹下,雙手叉腰:“你下來,還這般頑皮。”

樹葉晃動,只見一個身著雪青色長衫的少年蹲在樹枝上,額前垂下幾縷發絲,左手勾提著一酒甕,唇色晶亮。

“不是這等說,太陽落山了,姨娘還亂逛,乍一看還以為是狐仙哩!”

少年蹲在樹枝間,一手耷拉在膝上,一手把玩著一顆杏兒,綠茵茵的葉子將少年襯得活潑有趣。

“秋哥兒,你無禮了。”禾草佯裝橫他一眼,轉頭就走。

少年瞬間落地,在后面好聲好氣地說道:“莫氣,莫氣,我給姨娘賠不是。”

禾草也不逗他,笑道:“我去摘點杏兒,你幫我壓枝頭。”

魏秋“噯”了一聲,兩步跑到杏樹邊,少年身高修長,一伸手便將那高枝壓了下來,禾草兜著衣襟,摘了許多。

“摘這許多,做什么用?”魏秋問道。

“我才來,等閑下來,釀些杏子酒,你大哥哥愛喝。”

魏秋怔了怔,嘟囔道:“我也愛喝。”

“少不了你的,等我釀好,分你一些。”

魏秋齜著牙笑得開心,干脆把自己的外衫脫下,又兜了不少。最后兩人滿載而歸。

回了屋,禾草脫衣上榻,心里想著,不知道魏澤睡了沒,等他再次回來,要到半個月后了。

原以為來了后,兩人可以時常見面,結果還是見不到人,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正在感嘆之際,院子里傳來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