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俠英豪

第十九章:遇酒且呵呵

唐賽兒慌忙跟在后面,看到馮延朗一言不發的樣子,不覺徒生煩躁,便沒事找事道:“什么極目山莊,我們在這破廟里呆了這么久,等著他來找,居然沒找到,真是可笑,還敢叫極目山莊,我看叫積木山莊還差不多。”一邊氣鼓鼓地說,一邊拿眼睛偷偷去瞧馮延朗的反應。

只見馮延朗嘴巴微微動了動,終是沒有說什么。真是個木頭人,唐賽兒心里想著。口里已道:“喂,木頭,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啊?”

“從哪里來,便回哪里去。”馮延朗冷聲道。

“那你去哪里?”唐賽兒不依不饒。

“你需要知道么?”馮延朗回頭看了唐賽兒一眼,他是想還得繼續去找曾錦依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也不知方凌燕怎么樣了,她有沒有與李師兄會合?有沒有找到曾錦依?有沒有找到她妹妹的下落?馮延朗想著這些,想著想著,突然覺得自己想得實在是太多了,大家不是都覺得自己冷漠嗎?嵩山的是師兄弟們不是都不喜歡自己嗎?這些其他山門的師兄師姐們又有什么不一樣呢?要不是跟父親作對就不會放走景云鵬,就不會賭氣下山,也就不會碰到秦和,不會追趕黑心娘,也不會遇到方凌燕他們,不會與方凌燕吵一架,繼而在酒樓遇到萬事通那個老妖怪和眼前這個小妖精……唉,天下之大,都是俗人俗事,不是追名逐利就是恩怨情仇,等找到曾錦依后,就一個人找個地方隱居去。馮延朗朝四周看了看,點了點頭,這個地方倒是很適合隱居的。

唐賽兒討了個沒趣,明知馮延朗不愿搭理自己,卻又忍不住要去找他說話,就這么一路別扭的下了山,來到了一個鎮子。只見鎮前簰樓上嵌著“金鋪”兩個篆字,遠遠飄來一股獨特的酒香。馮延朗本是好酒之人,聞著酒香,眼睛便亮了起來,大踏步的往前走,唐賽兒趕緊跟了上去。

到了鎮子里邊,馮延朗才發現,這鎮子也算是熱鬧非凡了,各種店鋪鱗次櫛比,光那酒肆就有三家,聞著味,卻不知是哪家飄來的。

看到近前的一家招牌上挑著“杏花春”三個大字,馮延朗抬步走了進去,到里邊聞到味兒更濃了,正是街上飄的那酒香,抬眼掃了一圈,見除了正背著門的那張桌子還空著,其他的桌子都已經坐滿了,想是沒人喜歡這個位置。

他皺了皺眉,走到那桌撿了個側對門的位子坐了,正要叫酒,卻發現周遭幾桌的桌子上都架著一個小爐子,燒著火,爐子上擱著一個壺,壺口都在冒著氣兒。那些酒客都是把酒從酒壇里倒在壺里,然后放到爐子上加熱,再從壺里倒在碗里喝。

那酒保早已站在了馮延朗身旁,看他這睜大了眼睛看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客官是頭一回來我們這兒吧?這‘杏花春’的酒想必是沒有嘗過了?”

“正要請教,你們這‘杏花春’的酒為何……吃法這么獨特?”

“呵呵,我們這‘杏花春’可與別處的酒不一樣,我們這叫‘老米酒’,必須得溫熱了才能吃,入口甘甜,后勁兒足。客官好不容易來一次,一定得嘗嘗。”

“好的,便給我來一壇,再來一盤熟牛肉。”馮延朗的胃口已被吊了起來,也學著其他酒客的樣,架起了酒肆提供的爐子溫起酒來,這時才發現,對著門的地方真正不好是因為風大了,那爐子里的火在風的吹拂下顫顫巍巍,幾次差點被吹滅了。

唐賽兒將佩劍往桌上一砸,坐在了馮延朗對面。桌上的爐火閃了幾閃,嚇得馮延朗趕緊護住爐子,眼睛則狠狠的瞪著唐賽兒。唐賽兒卻脖子一昂,伸出右手掌扇了幾扇,顯得得意洋洋。

馮延朗趕緊抓住唐賽兒的手。

“干嘛?又想占我便宜啊?”唐賽兒又好氣又好笑,想著昨晚打架的事,手也不動,對馮延朗道。

馮延朗趕忙松開手,“你……”,他想說你的便宜我才懶得占,想想這樣也太傷人了,終于忍了下去,喉嚨動了動沒說出來。

“喂,這什么酒啊,還得燒著吃?”唐賽兒卻已經轉移了注意力,說起這酒來。

“吶,杏花春。”馮延朗以為是問自己的,正好就坡下驢,用頭指了指酒壇上的字道。

“杏花春?沒聽過,為什么必須燒著吃?我先嘗一口。”唐賽兒說完已捧起壇子呷了一大口,只覺澀澀的、酸酸的、甜甜的。馮延朗想到酒保說的話,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

“這什么‘杏花春’,一點也不好喝。”唐賽兒呸了一口。

馮延朗孤疑地看了一眼唐賽兒,不知這酒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不好喝。

不一會兒,酒保端上了一盤熟牛肉,邊招呼邊說道:“這幾天鎮子上的人突然多了起來,來店里吃酒的也多了,我們大廚都有點忙不過來,耽擱了客官,還請見諒。”

“無妨。哎……你說鎮子上這幾天突然來了很多人,這是怎么回事?”唐賽兒搶白道。

“噢……這個……,聽說是廣化寺要舉行一個玉佛開光大會,邀請了江淮各地信徒前往觀鑒,不過看這些天經過我們金鋪的,倒是各色人等都有。昨天……”那酒保正準備講個故事,突然想起這屋子里坐的人可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或許哪個便與他要講的人有關,瞄了眾人一圈后竟閉了嘴。

唐賽兒可不在乎,“昨天怎么了,怎么不說了?”

“昨天沒什么……”酒保陪笑道,“喲,您的酒好了。”

馮延朗用一片布裹著酒壺的柄,端起酒壺往碗里倒了一大碗酒,一陣香氣撲鼻,沁人心脾。就是唐賽兒也忽然覺得這酒是不是那么難喝了。馮延朗更是等不及了,端起碗就準備往嘴里倒。酒保急忙提醒:“喲,客官,您可慢點兒,這酒很燙的”

馮延朗悠著嘴,輕輕啜了一口,只覺入口酸酸甜甜,與平時所吃之酒竟不一樣,當真爽口,不禁贊了聲

“好酒”,又夾了牛肉吃將起來。

唐賽兒看馮延朗自顧自的喝酒吃肉,居然都不招呼自己,更是生氣,一把奪過酒壺,咕嚕嚕的倒了一滿碗酒,舔了一下,覺得有點燙,但卻真的與剛才喝的大不一樣,“咦,這酒燒熱了喝果真不一樣”。

鄰座一人早看到了這邊一男一女是外地來的,聽了唐賽兒這話便道:“這酒不燒熱可不能喝的,喝了會鬧肚子的,冷熱一起喝就更不行了。”

唐賽兒聽了這話,心中大叫不好,剛才自己一時莽撞,怕是要現丑了。嘴上卻沒停下,拿起碗筷,也吃起酒肉來。

馮延朗見唐賽兒也是個好酒的主,微微一怔,又招呼酒保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盤干煸河魚,飽餐了一頓。

出了酒肆,馮延朗卻又往來時的路上走去,直奔鶴皋峰方向而去。若是廣化寺果真舉辦什么開光大會,方凌燕和李如風等人就很有可能也會去,目前情況下也只有先找到他們,或許他們已經找到了曾錦依也未可知。再說了,他內心里還是想跟方凌燕道個歉的。

唐賽兒可不知道馮延朗此時想的這些東西,莫名其妙地跟著往回跑,問了半天也沒回答,想一個人離開,卻又舍不下,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剛走到金鋪簰樓邊,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一陣疼痛。唐賽兒趕緊捂住肚子,幾乎要忍不住了,“哎喲,不行……我肚子不舒服”。

馮延朗回頭看唐賽兒那表情,不像是裝的,難道是因為喝了沒有熱的老米酒?看來正如那酒保所說,老米酒不能喝冷的。

“喂,沒事吧?”馮延朗看了半天,擠出這幾個字。

唐賽兒這時縱有再大脾氣也只得先忍著了,“哎喲……我忍不住了,快告訴我,哪里有茅房?”這時候她也顧不得形象了。

馮延朗也不禁噗嗤一笑,朝四邊望了望,卻哪里能見茅房,但見出了簰樓左側二十來步的地方坐落著一座宅院,門頭上書“江淮鏢局”四字,心想這里邊應該有茅廁。只是,這么貿然進去好么?

唐賽兒早已四顧沒有茅廁,見馮延朗注視著那邊的江淮鏢局,便也明白了,稍一猶豫,還是捂著肚子快步跑了過去。

江淮鏢局乃江淮之間最負盛名的鏢局,馮延朗也是聽說過的,幾年前還曾親眼見過總鏢頭鄒二拐。只是這江淮鏢局總號在應天府,如此偏遠小鎮居然也有一家分號,卻也是頗為奇特。

唐賽兒剛到江淮鏢局門前,就被兩個武師發現。馮延朗陰著臉走上前去,正準備開口,只聽那武師中的一人道:“這里乃是江淮鏢局,敢問兩位可是要走鏢?”

“走什么鏢,快讓開,我要上茅房”,唐賽兒一把推開那武師闖了進去,卻不知道茅房在哪里,心里著急。

“師傅見諒,我這朋友吃壞了肚子,想借貴鏢局茅房一用,煩請見諒。”

鏢局這一行當,之所以能在官府、綠林和平民百姓中都吃得開,除了聚集了一批身負武學的俠士之外,還在于以和為貴,凡事忍讓的處事原則,縱使有矛盾沖突,往往也是先禮后兵。因此,兩個武師倒也大度,便指了方位。唐賽兒急急奔了過去。

院子里的其他武師本來正在院中練武,突然見闖進了兩個人,本是吃了一驚,以為有來尋釁滋事的,看到一個小姑娘捂著肚子朝茅房奔去,不禁大笑起來。其中為首一人走了過來,見馮延朗長相俊俏、皮膚白皙,倒像是個書生,便抱拳道:“山野之人,少見多怪,請公子見諒。”倒是禮性十足。

馮延朗卻不大喜歡這一套,微微抱拳道:“不敢”。嘴角翹了一下,似笑非笑,然后眼睛看著唐賽兒去的地方,低下了頭。

那為首武師不過弱冠之年,頭戴一青靛發箍,眼神清澈而深沉,皮膚黝黑,穿一身緊身藍色粗布衣,從衣服外面都能看到壯碩的肌肉隆起,想是常年鍛煉所致。

馮延朗好像覺得這樣突然闖進別人家中不太好,又對著那男子道:“不知閣下怎么稱呼,在下馮……朗,有幸與貴鏢局鄒總鏢頭有過一面之緣。”他并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知道馮延朗這個名字,但此時他確是一點也不想讓人家知道他是誰,所以說出來的名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了。

“是嗎?在下鄒三盛,恬掌江淮鏢局副總鏢頭,不知馮先生上次見到家兄是在哪里?”鄒三盛確實是只聽到這人姓馮,但以這位馮兄與他哥哥見過,便也執禮甚恭。

原來這正是江淮鏢局的副總鏢頭鄒三盛,這下輪到馮延朗吃驚了,不說鄒二拐創立江淮鏢局這般英雄,單是與他三弟鄒三盛獨當一面、年輕有為相比,自己這個嵩山派掌門之子可算是非常失敗的了。忙道:“不敢當,原來是副總鏢頭,失禮了,在下只是隨家中長輩見過尊兄,你們……你們兄弟二人當真是英雄年少啊。”

“不敢當……不知馮兄家中長輩尊姓大名,想必與我大哥是熟識的”,鄒三盛笑了笑,也不再如此造作,便伸手請馮延朗進廳中作客。

馮延朗含糊道:“那也是多年前,家中那位長輩也已不在人世,不足為道。”

不一會兒,唐賽兒一幅扔下了千斤重擔的模樣進入廳中,見鄒三盛坐在正對門的位置上,知是這里的主人,笑著道:“你們家茅坑真好,還有廁紙可用,嘻嘻……”

引得廳里眾人都忍俊不禁。鄒三盛哈哈一笑,“姑娘真是個爽快人,快請坐。”

唐賽兒一屁股坐了,突然又感覺肚子鉆心的疼,只得又紅著臉往廁所跑,讓馮延朗覺得尷尬不已。

鄒三盛便開口問道:“不知這位姑娘為何鬧肚子,該不會是吃錯了食物吧?”

馮延朗忙道:“那倒不是,方才我們在杏花春吃酒,她一時不知,喝了沒有燒熱的酒,故此肚子鬧騰不已。”

“原來如此。那她這肚子怕是要鬧個一兩日了。”

馮延朗聞聽此言,頗為憂心,這樣的話,他可不愿意為了她這肚子在這里耽擱時日。

鄒三盛卻以為馮延朗是在憂心唐賽兒身體,便放聲道:“馮兄無需擔心,只是鬧騰兩日便好,于身體并無大礙,況且,我這院子里剛好有生姜,用來煎茶與這姑娘喝頗為見效,敝處雖簡陋,尚有空閑客房十余間,二位盡管在此住下,待身體好了再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