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三百五十章 有緣無分

第三百五十章有緣無分

“少將軍,我雖是不記得前事,但是從嬤嬤口中,也聽過許多,牙牙學語之始,借住將軍府,將軍實在厚待,又與少將軍…感情甚篤,若是沒有那場禍事,說不得如今就是另外一番模樣。但是,世事弄人,劫難終究躲不過,我流落出來,嫁得病重夫主,拋頭露面,典當物件兒,開鋪子賣吃食,一點一滴,吃盡辛苦,終于有家有田,與夫主也很是恩愛,原本想著以后相夫教子,安度一聲也就罷了。

沒想到老嬤嬤找到門前,揭開我的身世,我很是惶恐,萬般不愿相認,雖是榮華富貴惑人,但上天垂憐,我也多長了幾孔心竅,瞧得出其中的艱險,不愿平靜日子被打破。只是老嬤嬤年老,一片忠心讓我不忍狠心相拒,留她小住幾日。

不想消息走漏,不過大半月,就有刺客上門,刀光劍影中,我被將軍府的護衛武二掠上深山,在他口中得知,當日在將軍府中被陷害,與其兄長私通有染,更有柔蘭小姐暗地言之鑿鑿,告之我與其兄長私奔,途中拋下病者獨自逃生,害得其兄身死,武二恨極,甚至連我肚子里七個月大的孩子都不愿憐憫,一心殺我喂狼群。

我冒死用藥迷了他,逃出險境,又險些喪生虎口,幸被義妹救回,其中艱險,說起來,字字都是血淚?”

想起當日山林里那般掙命,瑞雪聲音也帶了哽咽,眼淚險些掉了下了,她卻死死忍著,繼續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原本想著不再回去將軍府,不再做回安國侯小姐,家父家母留下的那些產業盡數不要,當日因何被陷害,流落在外都不追究,只當還了將軍府的養育之恩,只當重活一世,就想要在這個山村平靜到老。

無奈,總有人心心念念要我的性命,如何也躲不過,刺客,武二,接二連三,不殺我滅口,誓不罷休。都說兔子尚且有三分脾氣,難道我秦…陳霜月,犯了滔天大罪?就一定要死于非命不成?”

武烈原本沉浸在失望里,但是漸漸卻把瑞雪的話聽在了耳里,胸腔中溢滿了苦澀,他曾無數次花前月下,把這個柔弱女子抱在懷里,說著要保護她,要讓她半點兒煩憂都沒有,卻不想這些都成了空話,她終究九死一生,受盡了苦難。

也許她沒有想起過去種種,就是上天垂憐,若是想起那些山盟海誓,再看得如今滄海桑田,是不是連這般平靜坐下同他說話,都是不能?要恨他欺騙,恨他夸口保護,卻是半點兒也未實現?

而造成今日這一切苦痛的罪魁禍首,他不愿相信,卻還是清清楚楚,是他的親娘,這讓他情何以堪?

“是我對不住你,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瑞雪嘆氣,搖頭,“人活在世,沒有誰就一定要保護誰,沒有誰就一定是誰的責任,雖然我不記得前事,但是可以想得出,我當初必定是沒有心機,又膽怯懦弱的性子,也不怪人家撿了我下狠手。

是人都有私心,想挑個可心的兒媳,想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都有心可原。

我只是不能原諒,為何我已經退讓了,不計較了,卻還是不放過我,甚至還要我兒女的命。若是我再姑息下去,是不是有一日我們一家幾口都要變成黃泉孤魂,我好不容易憑雙手掙來的家,要被燒成焦土白地?”

瑞雪死死攥了拳頭,這一刻仿似真正的陳霜月附身,聲音里透著滿滿的狠戾,“既然退讓已是不能保得平安,唯有抗爭一條路了。我要個公道,我要當日的真相,我要洗清冤屈!”

武烈雙眼牢牢看著瑞雪臉上的憤怒與仇恨,心里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他深愛的女子,哪怕當真想起了以前的相愛相知,海誓山盟,怕是也不會再同他在一起了,因為他們之間隔了一層太深的鴻溝,她的仇人…是他的母親!

但十幾年的日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怎么甘心放棄,他想問,想問一句,“若是為了我,你能把一切都當做沒發生嗎?若是你報了仇,洗清了冤屈,你…還愿意嫁我為妻嗎?”

瑞雪沒有答話,只是扭頭平靜的看著門口處,那躺在木三和老嬤嬤懷里的兩個孩子,神情寵溺而又溫暖,繼而又轉向緊閉的門扇,那臉上、眼里就都換成了濃濃的思念,最后嘆氣出聲,“少將軍,我不愿意騙你,我的夫主與我很是恩愛,如今又兒女雙全,哪怕我恢復了記憶,我也不會再回頭嫁你為妻。我們的姻緣早已經斷了,若是事情了了,興許我們還有做兄妹,互相守望的緣分。”

“兄妹?互為守望?”武烈只覺胸口好似被人生生掏了一個大洞,痛得他渾身想要發抖,仰頭瘋狂大笑,笑這老天捉弄,笑這日子為何就突然天翻地覆,笑這命定夫妻怎么就變了兄妹?

“是我手上血腥太重,蒼天罰我!蒼天罰我啊!”

木三和老嬤嬤在一旁把他們兩人的對話,一句不漏聽在耳里,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無奈之極,到底這是為何呢,姻緣錯亂,傷得都是真情人啊。

瑞雪伸手壓著前胸,極力不讓這身體里潛伏的那些,屬于原主人的悲憤與哀傷爆發,但是卻怎么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淚水滴答而下,“少將軍,你和我都沒有錯,只是命運作弄,說不得,前邊還有更好的女子在等你,我們還是有緣無分。我如今有兒有女,衣食無憂,已是沒有奢求,只求少將軍辨明是非,還我一個清白公道…”

若是平日里,這句話說出,也頂多就是個懇切真誠,但是此時配著她臉頰上的淚水長流,落在少將軍眼里,就是心痛已極,卻還要勸慰自己不要傷心的寬容與體貼,于是更是愧疚無望。

“我沒有守得諾言,護你周全,已是不該,如今若是不能還你清白洗得冤屈,還有什么顏面存活于世?明日就去尋那刺客埋骨之地,若是,若是找到些許證物,立時就回白露城,我們將軍府定然會給你一個公道。”

瑞雪喝了幾大口茶水,勉強壓下心底的不適,緩了好半晌,擦干凈眼淚,就道,“將軍稍安勿躁,這事畢竟同長輩有牽連,還是要慎重一些,若是有差錯,冤了任何人都是不妥。這幾日我想了一個辦法,興許可以探得當日實情。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武烈自然不會拒絕,畢竟他也不愿相信那拆散自己姻緣的惡人就是自己親生母親,但凡有一點兒希望,他也要試試。

于是,兩人就低聲商量了起來,末了,事情定下,武烈看著瑞雪,眼里憐惜之意更濃,原本那般膽怯的女子,到底要吃了多少苦,才變成如今這般手段圓融、心竅玲瓏?

瑞雪被他瞧得不自在,隨口扯了個話題,“前幾日那金家之事,多虧少將軍出面處置,我還沒有當面謝過,正巧今日是兩個孩子的滿月之日,我下廚做幾個好菜,請安伯和木三弟相陪,少將軍多喝幾杯,如何?”

兩人本就商量正午一過就開始行事,武烈自然不會應下,拒絕道,“還有正事要做,不如待事情了了,再一起喝個痛快吧。”

“那就依少將軍所言。”

武烈站起身,抱拳行禮,轉而大步出門,留下老嬤嬤和木三唏噓不已,瑞雪也是心下發澀,這樣的好男子,可惜,就是沒有好命,外加沒有好娘…

老嬤嬤抱著孩子走過來,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出口卻換成了,“小姐回屋歇會兒吧,我去瞧瞧要舍出去的饅頭蒸得如何了?”

瑞雪生兩個孩子傷了元氣,今日雖說已經出月,卻還是有些精力不濟,這半會兒又同身體里殘留的意念抗爭,越發覺得困倦,于是輕輕點頭,伸手接過孝哥兒,候在門里的琴心也趕忙出來,抱過木三懷里的怡然,主仆雙雙進了內室。

東廂房里,柔蘭站在窗前,簡直都要把脖子抻成長頸鹿一般了,終是盼得武烈從正房出來,立時忍不住大喊,“表哥!”

武烈聞聲轉過頭來,臉上神色淡淡,看不出是歡喜還是失望,倒讓柔蘭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說道,“表哥,這趙家丫鬟把我關在房里,不讓我出去。”

劍舞行了一禮反駁倒,“柔蘭小姐不管奴婢如何勸解,都要沖進上房去,奴婢不愿驚到小少爺小小姐,所以才請柔蘭小姐在房里多坐一會兒,還望將軍明察。”

武烈皺了皺眉,點頭說道,“月兒身子還沒大好,你無事就不要去擾她清靜了。”

他說完抬腳就往二門去了,柔蘭聽得他這話多有維護之意,心下就覺不好,立時追問道,“表哥,月姐姐可是想起前事了?你這是要去哪里?”

武烈停下腳步,卻是不愿回頭,應道,“我進城去采買馬車用物,這幾日就準備回將軍府。”

馬車用物?難道說,表哥要帶陳霜月回去?

柔蘭臉色刷得慘白一片,夢里那成親的場景仿似立時就要變成了真的,激得她眼前一陣發黑,身子就往后倒去,喜兒趕忙扶她站穩,待得勉強清醒過來時,武烈已經沒了蹤影。

柔蘭發瘋一般想要沖出門去,可是劍舞就像一尊門神,任憑她叱罵吵鬧,就是不讓步,最后也只能伏在床上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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