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進府(二)

第三百八十九章進府(二)

不理會身后眾人的閑言碎語,趙豐年引著瑞雪和一眾丫鬟們慢慢踩著紅氈,穿廊過戶,不時指著兩旁雕梁畫棟的屋宇,或者設計精巧的流水假山,替瑞雪等人講解幾句,很快就到了主院門前。

老嬤嬤和劍舞琴心都是見過世面的,看了個新奇也就罷了,倒是幾個小丫鬟眼睛仿似都不夠用了,不自覺的壓著自己大氣都不敢喘,最值得夸贊的是妞妞,雖然一路也是看的得趣,但臉上卻沒有半分惶恐之色,末了還嘟囔了一句,“這么大,走著都累,還是咱家好。”

瑞雪笑著拍拍妹妹,吩咐三個小丫頭陪著妞妞留在院外,四處走走,然后只扶著老嬤嬤的手,帶了抱著孩子的劍舞和琴心進去。

趙家眾人早得了通稟,一等小夫妻倆進了院門,人人的眼睛都盯在瑞雪身上,大有要仔細研究她到底因何迷了家主的架勢?

瑞雪半垂著眼眸,努力忽視這些目光,盡量走得端莊又優雅,仿似眼前只有趙豐年的那一片寶藍袍子,直到進了廳門,她的眼角才不著痕跡的打量起兩側的眾多男子…

趙豐年抬頭挺胸,嘴角含笑,一路帶著妻兒進門,在大廳之中站定,對著坐在左上首的父親和兩側幾位老爺子,高聲說道,“父親,各位長輩,我的發妻陳氏,長子趙懋,次女怡然已是接回,還請父親和長輩們受禮。”

說著,他又側身示意瑞雪上前,右手一引,笑道,“陳氏,這是父親,以后你要與我一起恪守孝道,盡心照料父親。”

瑞雪慢慢彎了膝蓋,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頭,溫聲說道,“兒媳陳氏霜月拜見父親,愿父親身康體健,長壽百年。”

趙老爺子瞧著身前的女子,平心而論,雖是沒有常相處,但相由心生,只看這女子眉眼間的三分英氣,七分端莊,就能猜得到,她必定是個知書達理,秉性又極好的,否則自己那眼高于頂的大兒,也不會萬般看重,極力維護。

只是可惜,身份到底還是低了些,趙家主母不只是趙家的臉面,更要幫著夫主打理家業,使得家業更上層樓才行。而這女子,全無這樣心思不說,還要勾得兒子隱居山村,只這一點,就讓他心底生不出半點兒喜愛之意…

趙豐年見得父親發呆,還以為他是感慨兒子娶妻成家,于是扭頭示意站在椅后的蘭花倒杯茶來,蘭花半垂著頭,手指有些哆嗦,磨蹭著上前,茶水遞到瑞雪手里時,不知是緊張還是手滑,未等瑞雪手接穩,她就松了開來,眼見茶水就要灑落,瑞雪一把托起,也沒有多看向蘭花一眼,重新雙手穩穩當當捧了,舉到額前,說道,“父親請喝茶。”

蘭花眼里閃過一抹復雜之色,轉而好似極驚恐一般,起身退回了老爺子身后,劍舞和老嬤嬤對視一眼,心下都是冷笑,怨不得小姐不愿意進這府邸,邁進門檻不過半刻鐘,就有奴婢敢當面使絆子,這以后還真是要好好立立威,敲打敲打這些不懂規矩的東西…

可惜,她們心里擔心的終究還是小事,這府邸里該敲打的可不只是奴婢。

趙老爺子掃了四周同樣皺了眉頭的老爺子們一眼,低聲咳了咳說道,“剛才陪著長輩們已是沒少喝茶,這一碗就先放下,以后再喝吧。”

趙豐年臉上笑意迅速褪盡,直直望著父親,仿似有些不能相信一般,開口說道,“父親喝一口,潤潤喉嚨就好。”

趙老爺卻仿似沒有聽出兒子話里的催促之意,慢慢搖頭,說道,“不必,以后再說吧。”

趙豐年臉色更是不好,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起,腦子里有那么一瞬,突然有些發懵,明明父親答應他接妻兒入府,這般當著眾多族人的面兒給瑞雪難堪又是為何?

瑞雪也是抬頭,雙眸平靜的望向趙老爺,半晌微微一笑,扭身把茶盞遞給老嬤嬤,然后起身說道,“父親剛剛病愈,茶水喝多了怕是不妥,明日早起,我們再來敬茶吧。”

趙豐年依舊看著老父,不肯說話,瑞雪無奈,只得給劍舞使了個眼色,劍舞會意,忍著心疼,手下微微用力一掐孝哥兒的小屁股,孝哥兒吃痛,就從睡夢里醒了過來,委屈的張嘴大哭出聲,聲音清脆又嘹亮,仿似用了十足的力氣,誰聽了都要贊上一句,這是個壯實孩子!

廳里本來凝實壓抑的氣氛,被孝哥兒的哭聲一攪,就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瞬間活泛起來,趙老爺子心里因為兒子不肯妥協而生出的惱怒,迅速消失無蹤,一臉激動的說道,“可是我的孫兒?快,快抱來給我看看。”

瑞雪回身從劍舞懷里接過孩子,轉而遞到老爺子懷里,笑道,“父親,這孩子的乳名喚作孝哥兒,希望他長大是個孝順孩子。”

“好,好,”老爺子抱著大孫子,瞧著他小拳頭攥著脖子上的金項圈兒,哭得小臉兒通紅,小身子肉滾滾的,頭發濃密墨黑,五官像極大兒,怎么瞧都是喜愛,一迭聲的說好。

他身旁的二老爺子看得眼熱,也道,“給老頭子我也抱抱,這可是家主的長子啊。”

趙老爺還沒親近夠,但是二老爺長了他一輩,也不好拒絕,就小心翼翼遞了過去,眼睛死死,生怕二老爺抱不好,他的孫兒有個閃失。

瑞雪心里松了口氣,悄悄瞪了孩子爹爹一眼,回身又把怡然遞到了趙老爺的懷里,說道,“父親,這是怡然,比孝哥兒晚生了半刻鐘。”

趙老爺本來有些重男輕女,心里惦記孫子,對孫女并沒有在意,可是接在手里,只瞧了一眼,他卻是再也挪不開目光,記憶里那深愛的女子容顏鋪天蓋地一般席卷而來,惹得他瞬時紅了眼眶,低聲喃喃,“玉兒,這是玉兒…”

廳里眾人本來都是好奇,起身往二老爺懷里張望,想要瞧瞧家主長子是何模樣,突然聽得老家主悲聲傳來,都是驚愕不已。

趙豐年最知當年之事,見得父親老淚縱橫,心下也是酸澀,一時就忘了剛才的不快,上前勸慰,“爹,不要太過傷悲,這是上天的恩賜,以后您老人家多疼愛孝哥兒和怡然就好。”

“對,對,好好補償他們。”趙老爺子抹了眼淚,萬般珍惜的伸出枯瘦的手指,撫了撫小孫女紅潤的小臉兒,滿眼都是疼寵之意。怡然被吵醒,粉嫩的小手揉揉眼睛,然后望著眼前的陌生老人,皺皺小鼻子,仿似有些疑惑,繼而又伸手抓了那臉上的手指,玩耍了起來,惹得老爺子更是歡喜,直道,“好,好,這丫頭是個不認生的。”

趙豐年見他們祖孫相處得好,心下更是歡喜,引了瑞雪給幾位老太爺都見了禮,然后就欲牽著她坐上主位。

五老爺子的目光一直就沒離了他們夫妻身上,眼見得如此就有些急了,要知道,一旦坐上了那主位,以后就是趙家的當家主母了,大事小情商議起來,主母都有權旁聽,甚至出言輔助家主決斷。

這尚且不算,就只是掌管后院,也可以說得上大權在握,眾多族人每月發放月錢,各種用物分配,甚至婚喪嫁娶的貼補用銀,都是主母掌管,幾乎是握了整個趙家在手。

他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出身低微的卑賤女子坐上那位置,傳出去丟了趙家的臉面,而他們一家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想到這里,他也顧不得家主惱怒,高聲說道,“兩個孩子怕是該餓了吧,讓他們母親抱下去照料吧。”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一愣,繼而瞧得家主夫妻已是站到主位之前,眼里都是大驚,紛紛看向趙老爺,趙老爺也是皺眉,開口說道,“五叔說的是,廳里人多氣息雜亂,陳氏把孩子抱下去吧。”

趙豐年臉色徹底青了,他帶了心愛的妻子進門,父親先是不接茶碗,他已是惱怒,好在妻子行事圓融,把場面緩和了下來,本以為有兒女承歡在前,妻子又這般識大體,父親再不會為難,沒想到此時居然再次開口阻攔,這已是明擺著不愿妻子做趙家的主母,那當初為何要應下,難道就是為了當著眾多族人的面,踐踏妻子的尊嚴?

瑞雪雖是不知道這主位如何重要,但是也不至于遲鈍到看不出,趙家人對她的不喜,她心下也是委屈、惱怒,但是多年的歷練,終究讓她壓了火氣,畢竟不能看著趙家父子因為她當堂反目。

她慢慢退后兩步,低聲說道,“父親說的是,兒媳這就帶孩子退下了。”

見得瑞雪這般識趣,幾位老爺子臉色都是不錯,趙豐年卻是心里疼到了極致,上前就要拉了妻子的手,大有強勢逼迫眾人承認的模樣,瑞雪卻是閃了開去,沖著他微微搖了搖頭,然后轉身帶著老嬤嬤幾人出了大廳。

守在門外的風調,趕緊迎了上去,引著他們去了快意園。

趙豐年只覺胸中憋悶的好似要爆炸一般,坐在主位上,一口氣喝了兩杯茶水,扭頭瞧得神色有些尷尬的眾人,冷笑出聲,“長輩們怕是忘記我前幾日派人傳過的話了,我的親事自有我做主,不勞長輩們費心。陳氏就是我的發妻,只要我做家主一日,她就是趙家的當家主母,今日之事暫且作罷,若是下次還是如此,長輩們別怪我不敬。”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重,幾乎就是威脅呵斥,廳里眾人臉色都是不好,特別是幾位老太爺,簡直臉黑如墨,趙老爺自然也是惱怒,當先開口罵道,“閉嘴,這是你對待長輩的禮數嗎?那女子看著雖好,卻是身份卑微,我趙家堂堂彤城第一家,怎么會要個婢女做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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