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焉

第151章 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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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她是被嚇醒的。

突來的光亮讓眼睛很不適,她很快又閉上,但床邊守著的青禾注意到了,大喜道:“姐醒了?”

外頭的人聽聞了聲響,西德王顧不得其他,匆匆撩了簾子進來。

蕭瀝猶豫了一瞬,也跟著一道走進。

這是有別于驛站的房間,縱然比不上京都王府里的華貴光鮮,卻也十分清雅整潔。

顧妍腦子迷迷糊糊的,但很快就被左腳踝處鉆心的疼痛引去疑慮,微蹙了眉。

她仰面躺著,身上果然壓了幾床被子,難怪動彈不得。

“好重啊!”

她沖著趕過來的西德王笑笑,吐口的音調是讓自己都意外的沙啞。

蕭瀝遠遠站著巋然不動,她卻能感受到他有些膠著到發緊的視線。

忍冬幫她掀去兩張薄被,顧妍總算舒服些,青禾又捧了熱茶扶她坐起來,半抽著喝下,喉口的灼熱干燥這才得以舒緩。

腹還有些絞絞地發疼,濕漉漉的……

她很快紅了臉。

如果沒記錯,她昏過去前,剛好來了初潮……

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往蕭瀝那個方向看過去。

那人移開視線,端正筆直地站著,全身僵硬。

嬌軟的身子軟倒在自己懷里時,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驚慌。

慘白月光下,她一張臉毫無血色。雙眼緊閉,嘴唇發白。眉心又狠狠地收緊……尤其感受到掌心的濕膩,和目所能及滿手的鮮紅,他惶恐極了。

后來當然知道那血是從哪兒來的……這時候簡直尷尬地不行。

顧妍眼角直抽,恨不得縮進被子里不出來。

她發誓,她這輩子所有的人,在蕭瀝面前,全丟光了!

懊惱地扶額,西德王當然是要問她怎么樣,哪里不舒服。又看姑娘雙頰詭異地潮紅,后知后覺回身看過去。

“你怎么進來了?去去去。一邊去。”

西德王站起身趕人。

心念著他好歹是顧妍的“救命恩人”。雖然中途出了意外,語氣到底還是客氣的。

蕭瀝轉身就走了。

顧妍羞臊了會兒,垂著頭悶悶地問:“這是怎么了?”

西德王就大致講了下。

那晚在錦州驛站,他們都被迷倒了。

女真用的迷香厲害。屠大也是老江湖了。還著了道。

蕭瀝那時正巧就是暫住驛站的最里邊一間。也不知道是因了什么,大半夜穿一身夜行服出去辦事,剛好撞上女真擄人。才順道將顧妍救下來。

一路上受了涼,回來就高燒,又在墜馬的時候崴了腳,踝骨微裂,現在還結結實實地綁著。

顧妍能感覺到自己左腳的劇痛,苦笑了聲禍不單行。

“那些女真人呢?”她還記得那個為首的壯漢要帶她去見一個人,雖然這種“邀請”的方式十分粗蠻。

看西德王鐵青的臉色,顧妍驚愕道:“不會都殺了吧?”

“我倒是想啊!”

提起這個,西德王就大恨,“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的!”

“可人家來頭大著呢!昆都倫汗最寵愛的第八子斛律長極,敢殺嗎?”

顧妍聞言怔了好一會兒。

在遼東,若是不知曉昆都倫汗斛律可赤的名頭,那當真是白活了。

自前朝覆滅,完顏一姓逃至遼東,與本土女真會和,分布于撫順關外。

大大幾十個部落,分散不集中,如是過了百年。

后來斛律可赤慢慢統一,至此東海、海西幾乎合并,族中始尊斛律可赤為昆都倫汗,定都建州,大夏人常稱其為建虜。

顧妍更知道斛律可赤是大金的創建者,天賜智勇,神武絕倫。

能從這樣一個的民族,攻占下整片華夏土地,何嘗不是天命所歸?

至于那個斛律長極……在昆都倫汗二十幾個兒子里,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第八子,還有便是失而復得的十九子斛律成瑾了。

若是誰真有這個膽子將斛律長極殺了,不用,必將成為女真全族的報復對象。

顧妍霎時覺得頭疼,“他綁我做什么,我一不認識他,二又沒有恩怨……”

“鬼知道!”西德王嗤道:“我將他們全關起來了……動不了他,我餓他幾頓還不行?讓我外孫女受苦,我還不能求利息?”

顧妍哭笑不得。

西德王再三確定她是不是沒有不舒服,然后又起蕭瀝來了:“那個臭子,原先我還挺欣賞他的,做事也不動動腦子,白廢了一張好皮囊!”

皮囊和腦子有什么關系?

顧妍覺得外祖父話都沒條理了。

當時的情況,蕭瀝也沒有其他法子,帶著她這個“累贅”,能保命已是難得,只能自己運道不佳,倒霉罷了。

想想自己似乎老是給他惹麻煩。

上回落崖全靠他出手才撿了條命回來,這次也是多虧了他……

如此便要為他爭辯一下了。

“那么多人圍攻他一個,他又要護著我,又要對付他們,能全身而退已經很難得,發生這種事哪能怪他?”

真要怪,就怪斛律長極那個糙漢子!

西德王一聽顧妍護著人,挑眉暗笑。只他大半張臉都被胡子擋住了,顧妍瞧不見他嘴角翹起的弧度。

其實西德王也不是當真責備蕭瀝,他只是心里憋著一股氣,又暗惱自己著了道,所以想發泄一下罷了。

他可還記得蕭瀝方才要娶阿妍的!

當然了,西德王不至于那么隨隨便便就決定顧妍的婚事……阿妍還呢。不用那么早。只那子看起來不錯,可以納入考慮范圍,他順便想問一問顧妍的意思罷了。

西德王笑得有詭異,顧妍感到莫名其妙。

就聽他道:“別擔心,你不會跛的,我找了鎮里最好的跌打大夫,不嚴重……”

這么一來就想到夢里迷迷糊糊聽到的蕭瀝那句“娶她”,顧妍嗔道:“外祖父,你可別亂來……”還真是有急了:“他而已的,你別當真啊!”

西德王虎著臉:“我是這么不靠譜的人?”

顧妍:“……”

這可不定……

到底還是讓她好好休息。西德王自己先出去了。

蕭瀝正端坐在紅木靠椅上。筆挺的身姿看起來有些刻板,縱然面無表情,放于雙膝上的手攢成拳,能瞧出他的局促。

西德王大喇喇往他旁邊一坐。

“我不是著玩的。”

他突然開口。

這憑空冒出來的一句話。讓西德王很驚訝。

隨即想到顧妍方才的。西德王又了然。

都有些人天生耳聰目明……得。剛內室里他和阿妍的話,全被這子聽了去。

對方的沉默讓人無措,蕭瀝想了想又加一句:“我會負責的。”

他一面這話。一面盡力挺直背脊。

其實是心里沒底得很。

兩年前,顧妍掉下山崖,和他在人販窩里關了一夜,事后顧三爺找上他,要他為顧妍負責……他拒絕了。

姑娘家的名聲有多重要,蕭瀝不是不知道,若單單只是負責,他責無旁貸……當時哪怕隨意換了誰,他答應便是了,不過一紙婚書,有沒有對他而言無甚差別。

可鎮國公府的一切,遠沒有表面上的那樣光鮮,他的人生,也沒有看起來的華麗。

多的是人想跳進那個坑里,殊不知,它也許是一座華而不實的墳墓。

那個如花間精靈一般慧黠靈動的女孩,他不會讓她去面對這一切。

那時候,蕭瀝便知道的。

對自己而言,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所以毅然決然地拒絕,只是想要她能過她自己想過的生活……

但現在又不同。

若兩年前顧妍還算是個姑娘,現在可越來越往及笄里去了。他抱也抱了,還將人家腳骨弄裂……是自己太過自信,反倒害了她。

西德王罵得不錯,他自己也將自己罵了許多回。

還要推脫,蕭瀝都要瞧不起自己!

就算鎮國公府再齟齬危險,憑他之力,要護住她算什么難事?

莫他根本舍不得她有一不好……

西德王好整以暇,一雙琥珀色的瞳仁一錯不錯盯著他,眼眸色淺,但看著極幽深。

蕭瀝頓覺口干舌燥。

“又沒要你做什么……”

西德王喃喃地:“大夏講究男女大防,在海外,可不興這個。我不是刻板的人,你救了阿妍,我只有感激你的份,至于某些肢體上的接觸,我是不會放心上的……”

“先前都是氣話,反正這里都是心腹,這事就權當爛在彼此肚子里,你不,我不,大家都不,然后揭過去吧。”

西德王擺擺手,就此作罷。

本來應該長舒一口氣,蕭瀝卻覺得悵然若失。

他又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那晚見到顧妍被斛律長極擄走,他才去救人的。換了別的,他連看都不多看眼……

抿緊了唇在思慮要怎么,西德王當真就揭過這個話題不再繼續。

蕭瀝卻有自己的打算。

顧妍休息了幾日,身體已經大好了,唯有腳上用木枝粗布固定有些麻煩。

現在是在撫順一間宅子里,早前西德王要來遼東時就讓人規整好了,那日夜里昏迷后,他們收拾一下就連夜從錦州趕到撫順,竟然還是斛律長極一行人開的路。

她想去見見那個斛律長極。

不管怎么,將人隨意擄走,還不給個理由,讓人很不舒服。

西德王確實動不了斛律長極,就算后來斛律長極將功補過,西德王也餓了他兩天,才將他放出來,然后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可這人年紀也不了,臉皮還是厚厚的,賴在西德王這里不肯走,非要見顧妍。

西德王哪里肯?

這勞什子掃把星害得人還不夠?

生怕斛律長極耍花招,西德王讓護院將顧妍院子外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起來,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斛律長極也知道自己當時太過魯莽,幾日來都沒有大動作。

一聽顧妍愿意見自己了,趕忙拾掇了一下自己就過來,同來的竟還有蕭瀝。

自從那日醒來,她就再沒見過他,跟著斛律長極,是怕他做什么?

遼東自進了八月中旬就開始變冷,今年尤為嚴重,從極熱到極冷,中間全沒有一個過渡時段。

顧妍怕冷,房里放著火盆,暖融融的。

斛律長極還是留著一臉大胡子,穿了盤領衣,頭上裹著皂羅巾,腰系一條土骼帶,穿了雙烏皮鞋,是女真的傳統裝束,幾乎沒有紋飾,只胸口處繡了只淺淡的蒼狼。

蕭瀝靜靜站到顧妍身旁。

斛律長極瞪著雙銅鈴大的眼睛,先定定看著她的臉。

目光移到她綁了木板的左腳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不住,我那天太著急了……”又很急忙道:“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他指指顧妍右手腕上那只紫闕鐲子,“這是我們族里的東西,是完顏部落的圣物!”

顧妍旋即皺了眉。

自從方武帝總將她當成別人之后,她就不喜歡有人她長得像誰……她和其他人從來都不一樣,也從來不是誰的代替品。

可提到這只紫闕鐲子……

這是方武帝有一日給她套上手的,之后也一直摘不下來,顧妍隨著它去,全沒放在心上。

完顏部落的圣物,在方武帝手上……又輾轉到了她的手里?

“這鐲子的原主人是誰?”

斛律長極拍了拍胸脯,神色滿是驕傲,“那是我們女真的公主,是巫神祝佑的圣女。”

顧妍一怔。

斛律長極神色卻陡然低落了,“可是她嫁給了大夏的皇帝,自從四十多年前她死后,完顏族再沒人了……她也是最后一位公主。”

末了加上一句:“你長得很像她!”

大夏的皇帝?

顧妍想起方武帝稱呼那個人“阿媽”,果然是先帝的某位妃嬪啊……竟還是女真的公主。

她怔忪間,一張畫突然展開在自己面前。

紙張泛了黃,十分老舊,畫上的少女十五六歲模樣,穿了身真紅色的騎裝,倚在一匹毛色雪白的良駒前,手里握著一根馬鞭,飛揚而起,似能聽到那“呼呼”的風聲。

少女容色清麗,笑靨如花,雙眼流波,顧盼生輝。映著身后一望無際的草原藍天,就如同草原上的明珠,璀璨耀眼。

顧妍很驚訝,這個人和自己確實像了七八分。

而與此同時的,蕭瀝見到這張畫,深深的眸底也涌上一股不明的暗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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