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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熠從前考過童生,自然識得當時在任的馬縣令。
到今年馬縣令卸任,新來的程縣令他就只聞其名,而不曾見過其人了。
宋熠的腿傷是今年三月受的,在這之前,他原本其實是計劃好了要再入府城參加今年院試的。
朝廷每三年會舉辦兩次院試,時間則定在當年八月。
在這之前,通過府試的童生須得先尋兩名以上本縣廩生作保,同時證明籍貫來歷清白,又與同期五名考生互結,方才能夠獲得參考院試的資格。
宋熠原來既然打算了要在今年八月參考,自然就是要先提前將該準備的通通準備好。
他原本在胡家村那邊的鄉塾讀書,鄉塾里的一位先生就是廩生,已經答應為他作保。今年新上任的縣令名諱程庸,就是那位先生告訴宋熠的。
只是后來宋熠腿傷嚴重,又被診斷說終身難愈,他雖然未曾就此自暴自棄,但也難免心灰意冷。至于像新任縣令名喚程庸這樣的事情,一時自然就忘記了。
這時候與江慧嘉閑話這位程縣令,宋熠倒有些感慨:“想來這位程縣令新上任,在本縣施政,只怕是多受掣肘。”
江慧嘉道:“可是因為鄭家?”
她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宋熠頓時眼前一亮,贊道:“娘子好聰明!”
江慧嘉有種被人“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了的感覺,覺得宋熠反應太夸張,不由羞道:“說一句鄭家你便夸我,這不是很尋常,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來的么?”
宋熠卻道:“可世上大多都是愚人,明眼人又有幾個?”
其實他夸得并沒有錯。
而假如是真正的、古代小商戶之家出身的江慧嘉,又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政治觸覺?
至于村中愚夫愚婦,就更不必說了。
世人并非都是傻子,只是出身環境的不同,也自然決定了他們眼界見識的高低。
對宋熠而言,能夠在微末之時遇到如今這樣一個江慧嘉,又何嘗不是他的幸運?
又說到鄭家,宋熠道:“縣令雖是一任或兩三任一換,縣丞縣尉卻換得極少,輕易不挪動位置的。而在我們粟水縣,縣丞便是鄭家人,縣尉雖不姓鄭,也常以鄭家馬首是瞻。”
“縣尉?”江慧嘉說了兩個字,忽然想起來,從前似乎在某些地方看到過,縣尉才是主管一縣治安的主官。
所以說,張捕頭他不是公安局長,而應該只能算是……嗯,刑警隊長?
江慧嘉心下汗顏,也不好不懂裝懂,只道:“所以說,程縣令雖是強龍,卻極可能壓不住本縣的地頭蛇咯?”
宋熠笑道:“鄭家可不是什么地頭蛇,而地頭虎才是。”
不過鄭家也好,程縣令也好,不論他們是要斗法還是如何,終歸與宋熠和江慧嘉沒有什么關系。
兩人不過是閑話了一段,便不再多談。
到了夜間用過晚飯,江慧嘉先給宋熠煮了一大盆藥水。這些藥水兌入浴盆中是給宋熠做藥浴用的,能幫助疏通他全身經脈,加速他腿傷的愈合。
此外宋熠原本還有寒癥,通過這樣的調理也能增強他體質,為他拔除寒癥根底。
江慧嘉與宋熠真正說開的時候還只是五月初,如今已是六月中旬,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全面治療,宋熠不但可以嘗試著從輪椅上下來,拄著拐杖走路,還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自己解決用大浴桶洗浴的事。
等一切收拾停當,江慧嘉又為宋熠行了一遍針。
行針過后,宋熠都覺得自己對雙腿知覺的感應越來越強了。
他雙手輕輕從腿部骨折處拂過,輕喊了一聲:“娘子。”
江慧嘉一邊收拾針包,側頭看他。
宋熠低聲道:“錯過今年八月的院試,我便還要再等兩年。”
他突兀說這樣一句話,江慧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朝廷規定院試為三年舉行兩次,今年八月以后,下一次的院試就要到后年八月才能再開了。
江慧嘉放下針包,坐到床邊小凳子上,心想,人類果然是擅長得寸進尺的生物,就是那么好的宋熠也不能免俗。
說好的腿能治好就已經很滿足了呢?
還怕多等兩年?
但大約是心態變了,江慧嘉雖然暗地里吐槽宋熠,可實際上在聽到宋熠這樣說話時,她心中當時的第一感覺還是隱約為他心疼的。
所以,少年老成的宋三郎這是求安慰來了?
江慧嘉便也放緩了聲音,道:“不過是多等兩年,厚積薄發豈不是更好?到那時,你一鼓作氣考過院試、鄉試、會試。唔,給我掙頂狀元夫人的鳳冠戴戴?”
勸了兩句,她又忍不住說了俏皮話。
說著,她自己還先笑了起來。
宋熠也微微一笑:“只是一頂狀元夫人的鳳冠,娘子便滿足了么……”
他語調悠悠,頓了片刻,道:“程縣令的年紀是在四十上下,他如今是七品。到了粟水縣來上任,一般任期是兩任,這便是六年。六年后他若能順利上升,或能做到五品同知,或是回京又從七品熬起。”
又道:“五品同知若是再做六年,這便是十二年。十二年后,他已是五十知天命的年紀。”
宋熠頓了頓,面上微微笑道:“人生且有幾個十二年?”
然而他雖是帶著笑說的這句話,江慧嘉卻仿佛能體會到他這故作輕描淡寫的背后,那微淡而悠長的沉郁。
片刻后,宋熠又笑道:“說到底是我心生了妄念,實則厚積薄發,娘子所言才是正解。”
他微微側身,向江慧嘉招手道:“娘子過來歇息罷,時候也不早了。”
江慧嘉動了動身,終于道:“其實……不是沒有辦法的。”
“什么?”宋熠瞬間懷疑自己理解錯了江慧嘉的意思。
江慧嘉又再道:“不是沒有辦法,提前治愈。”
宋熠幽深鳳目灼灼看來。
江慧嘉道:“只是……需要一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