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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要自制一根引流管。

這個東西本來是應該在手術前就準備好的，但由于古代材料有限，做不出那種合適的軟管，江慧嘉一直也就沒能將這個東西常備在藥箱里。

她所能想到的，用來做引流管的，也就是動物的大動脈血管了。這與她上一回為那肖家娘子做肺插管時，選取了豬橈動脈做材料是一樣的。

只是肺插管要求更纖細，所以要用更細小一點的橈動脈，而引流管要求要更粗一些，就選用大動脈。

這個東西只能現取現做，江慧嘉目前還沒想到有什么辦法能保存住它，使它不腐化。

江慧嘉來的路上就根據推測設想過手術方案，本來是想要在給宋熠手術之前先準備好引流管的，但當時情況太緊急，無奈只有先做手術。

當她提出要借用廚房，并新鮮大扇的整豬時，徐德還有些莫名。

但他此時守在此處，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關心宋熠的傷勢。相比較而言，對徐德來說，他更需要弄明白的是，江慧嘉的醫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宋熠這里有袁太醫照管，徐德親自領著江慧嘉去了垂拱殿的內膳房。

皇帝日常召見群臣，處理公務，甚至是小朝會，都在垂拱殿，因此垂拱殿中也是常備有小廚房的。

徐德略通些醫術，雖然算不上高明，但常識一般還是懂的。

他怎么也想不通江慧嘉這個時候要新鮮整豬做什么，心中還在猜測，這莫非是什么食補偏方？江慧嘉這個時候是要熬湯？

到了內膳房，卻又出了個小插曲。

御膳首領小心地道：“徐爺爺，那豬肉是下等物，內膳房中并沒有。”

最后選了半扇牛出來，牛在民間是禁止私自宰殺的，可宮里卻不會缺這東西。

剝了皮的半扇牛連肉帶骨被端端正正放在案板上，徐德還等看江慧嘉準備怎么處理呢，江慧嘉手一翻，手中現出一把手術刀。

手術刀的刀片鋒銳狹長，又薄又利，反著寒光。

江慧嘉手指輕輕一動，刀光閃動，手術刀在她手中簡直像是要翻出一朵寒白的花來。

她動作極快，解剖動物血管這條，在醫學院只能算是解剖學的基礎技能之一。到了江慧嘉這里，那簡直就跟研究生做初中生題一樣簡單。

徐德先時還當她的做菜方法是有特殊，豈料這一等再等，等到后來，竟看到江慧嘉在一片血紅深紅的牛肉中剖出了一條足有小手指粗的血管來！

徐德沉浮宮中多年，多少稀奇古怪的可怕事沒見過？可此時這般場景卻仍舊使他的視覺受到了極大沖擊。

他不由得暗暗倒吸氣，到這時當然不會再認為江慧嘉這是要做藥膳了。

又忍不住問：“江大夫，此物是做何用？”

江慧嘉一邊快速將這根血管清洗了，然后取了一個口小鍋，從水缸里舀了水裝入鍋中，又放了鹽，另添加了一些特制的粉末，就這么簡單地把血管扔進了鍋里。

“我為三郎做了開胸手術。”她一邊道，“三郎右肺有傷，即便是取了箭做了縫合，術后也難免會有滲血、滲液，乃至積氣。另置引流管，為的便是排除胸腔內積氣與積液，以防止氣胸、血胸。”

徐德學的醫術，主要還是在大方脈方面，為的是能更好地照料皇帝的身體。可要說到傷科的這些東西，他就了解得少了，這時稍稍聯想，覺得很有意思，倒也沒太多想。

很快，那邊的鍋里的水已經被煮開。

又煮了大約小半盞茶的時間，江慧嘉揭開鍋，將鍋中熱水倒出，另從一只水壺里倒出了早先冷卻好的白開水。冷水一沖，鍋中血管迅速蜷縮。江慧嘉趁機拈住血管兩頭將其拉直，這跟簡單到簡陋的引流管就算是勉強出鍋了。

這時也沒有旁的法子，只能暫且先用著。

而要做胸腔閉式引流，除了引流管，還有一個水封瓶也要注意。

要想達到完美的虹吸效果，不使液體倒流，此后護理也十分重要。

江慧嘉這時想著種種難點，倒比先前給宋熠開胸取箭時還覺得緊張為難。

沒有現代化的無菌設備，沒有人工手段很難達到的密封效果，這胸腔閉式引流要怎么做？

江慧嘉只覺心口沉甸甸一團，簡單同徐德解釋過后，也不管他聽沒聽懂，也沒興致再多說。

很快回到宋熠所在廂房，只見宋熠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人參附子湯回陽救逆，效果是頂好的。又何況這宮中的藥材無不是上佳精品，同樣的單方，其中所用藥材品質不同，能造成的效果也將會有很大不同。

袁太醫迎上來道：“江大夫，宋解元現今狀況倒還好，然則此后又該如何？只怕過不多久要再發血胸癥。”

宋熠的這個傷，其中一大問題在于傷口貫通，形成出血面積過大，很難做到完全的血管結扎。

江慧嘉的血管結扎技術極好，此前在寶慶府為霍崇做過取箭手術，術后雖然有過感染，但并未引發氣胸血胸。

當然，霍崇那時的箭傷雖然是在心臟旁，甚至一度引發了心臟停跳，可他的傷口并不算大，肺上的傷也沒形成貫通，與宋熠的情況看似相似，其實是不同的。

相比較起來，宋熠這里的術后護理竟然更難許多。

袁太醫經驗豐富，既然擅長金鏃科，當然也遇到過氣胸血胸的情況。

江慧嘉將手上的“引流管”放到旁邊另一個干凈托盤上，轉身去看宋熠。

宋熠聽到她的腳步聲，眼瞼又動了動。

江慧嘉蹲到他榻邊，心中又酸又痛，柔聲道：“三郎，我再為你開兩副藥，你再歇歇。”

宋熠還在麻醉狀態中，其實除了大半個身體失去知覺的狀態有點恐怖外，其余感覺倒還算好。至少，沒有痛感，便不會太過難過。

但他整個精神很虛弱，這時微閉著眼，唇角卻輕輕地往上揚了揚。

江慧嘉不由得傾身過去，在他唇角輕觸。

旁觀了這一幕的袁太醫：“……”

老人家簡直是當場受到一萬點傷害啊！

有傷風化！

不像話！

袁太醫瞬間轉過頭去，這一刻簡直不知該憤怒還是該羨慕。

好在徐德解救了她，徐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江大夫，皇上請你過去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