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醫

第四百零八章 春雨夜驟起驚聞

因殷琮的親衛堵了門,這天下午,倒沒有其他病人再登門枯草堂。

晚間回去,用過飯后,江慧嘉不做旁的,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先記錄大承氣湯的深解。

宋熠在家時,江慧嘉若在書房,宋熠往往便會陪她一起。

這就體現出大房子的好處來了,剛來京城的時候,他們租住的那個屋宅連單獨的書房都沒有,與起居室擠在一塊兒,許多東西還要放箱子里擺不出來。

如今換了御賜的狀元府,反而是屋多人少,根本住都住不過來。

江慧嘉就叫人在起居室旁邊布置了一個大書房,單書桌就擺了兩張。

她與宋熠共用書房,一人一張書桌,這才方便。

“我從前學醫的時候,碰到今日殷二郎這樣的病癥,首先考慮的往往是動刀。”江慧嘉忽道,“今日殷二郎剛到那會,我其實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宋熠擱下筆道:“娘子不愿意動刀?”

江慧嘉道:“怕術后感染。我從前說過的,在我們的世界中,空氣里,任何物體上,都存在有無數微塵生命。甚至人體自身也有”

她用通俗的話解釋了一下細菌與病毒的存在,說明了為什么會感染。

接著道:“若用我們如今的醫家術語來說,感染又可稱為風邪入侵的一種。但我顧慮的不僅是感染,還有一樁,如殷二郎這般的病人,我便是有心為他動刀,他家里人又豈能答應?”

宋熠懂了她的顧慮,他是很能接受新鮮概念的人,非常具有格物精神。但他信任江慧嘉,能接受她的許多出格行為,不等于別人也能接受。

因為這種種原因,她的許多醫術都是不能施展,沒有條件施展的。

擺在她面前的,無疑是一條無比艱難的道路,但他要勸她龜縮回來嗎?

如果只做宋娘子,宋太太,宋夫人,而放棄她自己的道,那大概她就真的永遠都只能做“江慧嘉”,而失去“江萱”的存在了。

而她自己,大約也從未想過要退縮。

曾經江慧嘉告訴宋熠,她因在夢中經歷過另一段人生,這才學得了這一身醫術,宋熠表示了相信。可信任是一方面,這卻不代表宋熠沒有過自己的思考。

他注視著江慧嘉,心中柔軟而酸楚,只覺得世事之奇妙,甚至遠超人所能設想之極限。

還是太慢了,他前進的速度太慢了,才使她處處受制,瞻前顧后。

“三郎?”江慧嘉又喊。

她本來跟宋熠閑話,倒也并不一定要他回答什么,可宋熠忽然盯著她,表情還這樣難以言說的微妙,不知道為什么,江慧嘉一下子覺得兩頰有點火辣。

嗯,不自在得很。

很想撲過去

于是江慧嘉也將紙筆放到一邊,忽地起身,幾步下來就撲了過去,一把將宋熠抱住,并按住他的肩,拉著他俯身。

兩人四目相對,宋熠一下子,居然有點紅耳根。

江慧嘉撲哧一笑,湊到他耳邊,用嘴唇摩挲道:“哪里來的美郎君呀?如此這般盯著奴家看,小心奴家偷你耳朵吃哦!”

宋熠:“”

到底問:“為何是偷吃耳朵?傳奇故事里,女妖偷吃的不都是男子的心臟么?”

江慧嘉笑道:“吃心的話,還得為這顆心臟負責。吃耳朵的話,只需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便好,可不必吃心要劃算得多?”

她笑盈盈地,望進他神光深湛的眸中。

依稀竟仿佛還是當初在新婚夜時,那逗他吃糖的狡黠少女模樣。

宋熠四肢百骸都涌上精神,輕巧將她抱起,大笑道:“在下卻是吃心的,吃了一定負責,絕不做負心人!”

抱著抱著,嗯,不可說。

江慧嘉:“”

咦?咦?

又歪樓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家,殷二郎臨睡前又吃過一回藥,狀態還算不錯。

待與殷夫人一道從殷二郎屋中出來,殷琮還是免不了要問:“母親,江大夫后來還給你開了藥,你是哪里不舒坦?”

這個問題殷夫人可不會回答他,當即敷衍道:“什么哪里不舒坦?不過是些補身子的藥罷了。”

怕殷琮追問,忙又道:“先前你叫你手下的人往外頭去,是去做什么?”

殷琮果然沒再追問,而是答起了她的話:“是去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殷夫人反而追問起來。

殷琮道:“在枯草堂時,我瞧著外頭有人似乎有些鬼祟,便叫人跟了去。卻原來,是趙太醫派人在枯草堂外聽單方。”

“什么?”殷夫人原沒想問出什么,誰知還真問出了東西。

一下子有些驚,又皺眉道:“趙太醫關心二郎身體,有意關注也是有的。”

殷琮板著臉道:“若有意關注,大可光明正大關注,又何必如此偷摸行徑,可見心虛。母親可知這江氏為何忽然在京中名聲大傳?”

殷夫人忙問:“為何?”

“自然有人推動。”殷琮道,“一方是孔家人,另一方,卻少不了趙太醫手筆。”

殷夫人先還不解:“孔家和趙太醫?這是為的什么?”

片刻后,她恍悟,就有些倒抽涼氣。

殷琮神情冷肅:“旁人的恩怨自然與我們無關,趙太醫卻不該將私心牽扯到二郎身上!”

這是幸虧江慧嘉確實醫術了得,沒有治壞殷二郎。

假如江慧嘉不過是個名不副實的大草包,那后果又該如何?

這個時候,心有惱怒的殷家二人自然不會去想,殷二郎本來就被趙太醫宣布了不治,他們那時候去找江慧嘉,原就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夜漸漸深了,半夜時候,烏云悄然覆蓋了汴京上空,一場春雨就這樣倏忽而至。

城門外的官道上,一騎輕乘自南邊冒雨而至。

馬上騎士上身伏低,另一手高舉著一枚令牌,大聲喊道:“快開城門!八百里加急!”

城門被打開一條罅隙,城門官急匆匆過來檢查了令牌。

馬上騎士卻已經近乎脫力。

“快!”他一手扯著城門官的衣袖,嘶聲道,“送我去內城!”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