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213 他的決心

而此時——

“祖父,孫兒有心上人了。”少年鼓起勇氣講道。

剛有過此種想法的吳竣聽得瞳孔震動。

……方才阿淵說什么來著?

‘相處之下,覺得鎮國公此人性情豪爽,心底仁善,不像是心思不正之人’……好

——是他想得那樣嗎?!

即便是……好歹也找個年輕些的!

吳竣這廂心中兀自掀起驚濤駭浪時,又聽少年說道:“不瞞祖父,孫兒心悅的姑娘,正是鎮國公家中的孫女——”

原來是那老匹夫的孫女……!

吳竣大松一口氣,相較之下,甚至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十分悅耳。

“照此說來,先前京中興起的那樁傳言,竟是真的了。”老人的臉色恢復了平靜。

吳恙不置可否。

先前京中都說他貪慕許姑娘美色——彼時那傳言,實則是謠言,然而眼下看來……更像是預言。

“孫兒先前一直不同意議親,便是不愿誤人誤己。如今孫兒有了自己真正想娶的人,想來理應要同祖父言明。”少年神態認真誠懇。

——想娶?

吳竣眼神微變,語氣依舊聽不出情緒:“可若是我不同意呢?”

吳恙沉默了片刻,道:“那孫兒便等到祖父同意為止。”

聽得這個回答,吳竣直直地看向他:“還記得你身上擔著的責任嗎?”

“一刻不曾忘記。”

少年神情鄭重:“孫兒身為吳家世孫,自幼受祖父教導,深知自己的責任所在,從前不曾逃避過,日后也絕不會逃避——無論祖父答應此事與否,族中事務,孫兒仍會盡心打理,吳家一族興衰,孫兒亦會盡全力擔起。”

話至此處,稍頓須臾,繼續說道:“然唯獨婚姻之事,請恕孫兒無法讓步。孫兒生來性情固執,更改不得,即便勉強娶了旁人,也斷做不到夫妻和睦。到時于族中而言,只怕是禍非福。”

至于延續香火——嫡脈一支除了他父親,還有二叔這一脈。

即便非要長房來延續,那他們長房還有與他同父同母所出的阿章。

哪怕日后家主的位置當真換了阿章來坐,他亦會盡心相助,視族中之事為己任。

吳竣眼神稍緩,接著問道:“那你可知,我吳家與許家,倘若聯姻,會帶來何等后果?”

“孫兒清楚。但孫兒認為,此事也并非就是死局,事在人為,且日后局面如何尚無定論,未必就想不出兩全之策。”

他是想娶許明意,很想。

但也不可能一腔沖動之下,全然不顧兩家安危——他是想辦喜事,不是想辦喪事。

而之所以選在此時便與祖父言明,也并非是出于心急,只是他既已有心上人,便該表明自己的態度——亦能借此探一探祖父的態度。

眼下看來,祖父的態度,要比他想象中緩和的多。

這便足以說明,只要他有足夠的能力去解決許吳兩家聯姻帶來的負面影響,那么祖父這里,應也不會有太大阻力。

見面前的少年朝氣十足,身形挺拔如竹,眉眼間毫無退縮與懼色,仿佛已經做好了擔起一切的打算,吳竣心底軟了軟。

哪怕苛刻如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阿淵,是個極出色的孩子。

無論是天資,還是心性,亦或是后天的勤奮克制與上進——

至于那份固執的天性,確實改不得,且以往在他眼中,也無需改——他想養出來的,從來也不是一個只適合掌舵族中、無一絲私心與自身主見的棋子。

報恩就報恩,忽然咳那一聲作甚?

如果不是明知鎮國公是個糟老頭子的話,他甚至要覺得孫子下一句話就得是“救命之恩,理當以身相許”了。

“孫兒此番為鎮國公所救,曾在鎮國公府上住了幾日,相處之下,孫兒倒覺得鎮國公此人性情豪爽,心地仁善。倒不像是心思不正之人——”

吳竣在心底冷笑一聲。

那個老匹夫便是想要心思不正,怕也沒那個腦子。

但孫子就在眼前,他也只能暫緩心緒,道:“我與他不過是脾性不投而已,他救了你,這份恩情,我自會記著。”

吳恙接過話,輕咳一聲,道:“孫兒亦認為,如此大恩,自當相報。且這一樁恩情,未必不是化解兩家過節的契機。”

吳竣微微皺眉。

他家祖父下了馬車,親自同鎮國公理論起來。

說是理論,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論著論著,還翻起了陳年舊賬,雙方言辭也隨之越來越激烈難聽。

說白了,應當就是罵架……

至于救了他的孫子——

想到這里,吳竣更覺一口血哽在了喉嚨里。

但眼下將自家祖父的反應收入眼底,不禁覺得……兩老兒辯日之事多半是真的。

可不管究竟是怎樣荒唐的過節,他眼下都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鎮國公騎術了得,帶著隨從輕而易舉地超過了他們吳家的車隊不說,偏偏主人不合,馬兒也不合,鎮國公的馬,在與他家祖父的馬車擦肩時,竟拿馬尾巴狠狠地掃了他家馬兒的眼,險些將他家祖父從馬車里給顛晃出來。

然后,鎮國公便被攔下了。

鎮國公雖然仗著老當益壯,不曾倒下,但據說也是被鎮國公府趕來勸架的馬車給接回去的,總歸是騎不成馬了。

這件事情被圍觀之人傳開,并被時人戲謔地稱之為——兩老兒辯日。

因實在很難相信、也無法想象他家向來注重世家風骨顏面的祖父,竟會當眾同鎮國公大罵到昏厥,故而吳恙一直只將此事當作一段傳聞而已。

兩個人越罵越激動,攔也攔不住,又恰值酷暑之季,烈日當空,二人誰也不肯服輸,足足罵了近兩個時辰,太陽都落山了——

結果,他家祖父不敵,當場中暑昏倒在地……

這段傳聞是他從二叔口中聽來的,猶記得當初二叔過了嘴癮,同他說罷之后便后悔了,于是當場便逼他保證——斷不可與祖父說起,如果非要說,那也不準透露是從他那里聽來的。

傳聞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約七八年前,他家祖父奉旨入京,冤家路窄之下,在城外偶遇到了剛打獵回來的鎮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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