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337 有些人不打不行

“我很喜歡的東西有很多。”許明意也笑了笑:“且哪樣都不缺。”

這天聊得可謂不能再死,敬王世子臉色滯了滯,好一會兒,才笑著點頭。

都不缺啊……

許明意向他回點了一下頭,便要抬腳離去。

敬王世子見狀,趕忙又道“自從去年京中一別,在下一直感念著許姑娘的救命之恩,這份恩情未報,始終是一樁心結……”

“省昌!”

此時,一道嚴厲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敬王世子一回頭,便見著了一張熟悉的臉。

“父王,您怎么來了?”

不是說陪陛下下棋去了?

“我若不來,還不知你已是醉得一塌糊涂了!”敬王皺著眉,向身側的隨從吩咐道:“還不快扶世子回去醒酒!”

“父王,兒子沒醉……”敬王世子試圖解釋,然而還是被強行扶走了。

“見過王爺。”許明意這才向敬王行禮。

若非是這位王爺來得及時面對糾纏不休的醉漢,她方才已經生出考慮使用過激手段的沖動了。

“這位想必便是許將軍家中的姑娘吧。”敬王的語氣十分和氣:“本王這兒子,吃了兩杯酒便喜歡說胡話方才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許姑娘見諒。”

“王爺言重了。”

敬王無奈搖了搖頭。

聽著那不省心的兒子還在說自己沒醉他轉身跟了過去,在經過吳恙身側時,頓下腳步道了一句:“多謝吳世孫使人提醒本王——”

吳恙:“王爺客氣了應該的。”

敬王微微怔了怔。

直到走遠,還在思索——應該的?

這是怎么個意思?

他們敬王府同定南王府向來沒有什么交集,且他分明聽聞這位吳世孫性情孤傲目中無人極難相處結交。

可眼下看著……倒還挺熱心腸的?

看到他兒子醉了酒恐惹出事端來還特意讓人去提醒他。

想到這兒敬王一巴掌拍在了兒子頭上。

“你這混賬又想給我惹出什么麻煩來!”

“父王……兒子冤枉啊。”敬王世子依舊沒能甩開兩名隨從一左一右的攙扶,只能維持著被人架著走的姿勢:“我不過是同救命恩人說幾句話罷了,怎就至于惹出什么麻煩來?”

“救命恩人?”敬王反問道:“那你又在干什么?恩將仇報?”

“您說什么呢,兒子是真心想報恩答謝……”敬王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且兒子覺得許姑娘尤為不同呢。”

敬王再次冷笑。

尤為不同?

這話沒說全吧?

應當是——尤為不同的貌美!

畢竟自己的兒子什么德性自己清楚難道還能指望一個色胚看人姑娘內在?

“再不同你還能將人娶回家不成?”不同于以往的罵一句了事敬王對待此事很有幾分看重。

娶回家?!

敬王世子滿眼驚喜:“父親真的嗎?兒子愿意啊!”

敬王氣得又是一巴掌拍了過去。

“你愿意有何用,在這兒做什么美夢呢!”

“……父王!”敬王世子痛叫出聲:“不是您說得嗎!”

且動輒就拍他腦袋,即便他再怎么天生聰明異于常人也經不起這么個拍法兒啊。

“我是想告訴你,既然娶不了,就別去瞎招惹!”敬王壓著性子,低聲警告道:“且不說此事傳入陛下耳中會如何,單說你這德性,若是叫許老將軍瞧見你如此糾纏他這唯一的寶貝孫女,到時你可別指望他能給我面子,對你手下留情!”

他一巴掌拍下去,叫巴掌。

許老將軍一巴掌拍下去,那叫取你狗命。

作為小時候被許老將軍拎起來打過屁股的王爺之一,敬王殿下的童年陰影至今猶在。

“有這么嚴重嗎……”敬王世子滿臉懷疑地看著父親。

他好歹也是個藩王世孫,是謝家人,鎮國公還真能對他動手?

敬王冷笑著道:“你大可去試一試。”

試了之后說不定就能學會怎么做人了。

到時他定要備禮登門同許老將軍親自道謝。

看著自家父王的眼神,敬王世子心底直打鼓。

看起來猶如一朵嬌花般的許姑娘,當真有一位這么可怕的祖父?

另一邊,敬王父子離開后,許明時走到了許明意面前,看她一眼,板著一張稚氣未除的臉,道:“跟我來。”

許明意看著男孩子的背影,竟覺得讀出了一種“嚴母要教無知女兒做人”的架勢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吳恙的方向。

然而卻見對方已經轉了身,負手背對著她,微微仰著頭似在賞月,仿佛是將“見死不救”與“好自為之”八個字刻在了后腦勺上。

許明意唯有跟著男孩子去了。

在不遠處一叢花木前停下腳步,她問道:“明時,你要同我說什么?”

想來少不得得嘮叨她一頓,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趕緊聽完她趕緊回去睡覺。

卻不料,男孩子上來就是一句:“方才你怎么不干脆給那敬王世子一腳?”

這種借著醉酒糾纏姑娘家的紈绔子,同他廢什么話呢?

許明意有些愕然地看著他。

倒不是說這個要求有多么無理,而是——這竟是她家明時說出來的話?

以往他不是十分嫌棄她行事太過沖動,總是惹是生非嗎?

似看出她的心思,許明時便又繃著臉補了一句:“我如今是發現,有些人不打不行。”

許明意不禁露出笑意。

看來她家明時如今待人接物的想法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且這變化,越來越有許家人的風范了嘛。

“我方才倒也沒覺得如何被冒犯到。”她解釋道:“這位敬王世子雖是不討人喜歡,但還沒到不打不行的地步啊。”

且好歹是個世子呢,怎么能說打就打?

就算要打,也要找個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才行啊。

當然,如果對方三番兩次如此,死活聽不懂人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難道沒聽說過他的名聲是何等之臭?”許明時皺著眉道:“在我看來,如此好色之徒,單是站在你跟前,便已是天大的冒犯了。”

許明意聽得想笑,然而看著男孩子不加掩飾的保護,心中卻十分熨帖。

上一世,她與明時從未這般相處過,他也斷不可能會將這樣的情緒表露給她看。

所以說,許多東西并非不存在,只是藏得很深,沒有機會表達出來讓人知曉。

想著這些,她只覺得一顆心又軟了許多,遂拿逗孩子的心態說道:“這樣啊,那以后,若我真遇到了什么居心不良的登徒子,你來替我打走可好?”

許明時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我最近,已經在跟著云六叔練拳腳了……”

許明意本是隨口一句玩笑,到底怎么也輪不著他來打什么登徒子,然而此時聽他說竟在習武,不由十分意外:“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這些?”

他所學騎射,是在六藝之內。至于拳腳之流,卻是從來不沾的。

“現在喜歡了不行嗎?”

面對男孩子的別扭,許明意此時耐心很足:“那是從什么時候喜歡的呢?”

“也就前不久吧……”許明時別過臉,刻意拿很平常的語氣說道:“祖父畢竟年紀大了,你又這么愛惹事,我若不學些來防身,怎么替你善后……”

“可你方才不是還慫恿我惹事?讓我打敬王世子?”

“……”許明時不由氣結。

她到底會不會聊天?

見他有炸毛的跡象,許明意趕忙道:“好啦,我知道,你是在我替我著想呢。”

所謂前不久,應當就是她在城外遭遇了夏曦算計那時候吧?

她的弟弟,都開始想學武功保護她,支撐家門了呢。

雖說單靠這個遠遠不夠,但有了這個念頭,那便是真正開始長大了啊。

看著眼前短短大半年間便長高了大半頭的男孩子,許明意眼底浮現了欣慰的笑意。

“……總而言之,你往后再遇到那敬王世子,莫要對他客氣,這種人最是蹬鼻子上臉。”許明時又叮囑了一句。

“好,我都記住了。時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明日不是還要參加狩獵?”

“嗯,我回去了。”許明時看了一眼花木外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復又正色交待道:“你也早些回去。”

面對這位管家婆,許明意老老實實點頭答應下來。

許明時這才帶著阿九離去。

許明意自花木后行出,只見吳恙仍站在原處。

只是倒不是背對著她的方向在賞月了。

少年不知何時轉過了身,頎長筆挺的身影立在月下,視線遠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顯然是在等她。

許明意走了過去,道:“我還當你已經回去了。”

然而卻聽那負手而立的少年問道:“——也沒覺得被冒犯到?”

許明意聽得一怔。

反應了一瞬,才意識到此人竟是在學她方才對明時說的話。

“吳世孫竟還偷聽人說話?”

說好的世家教養呢?

不料對方卻從容地道:“我可沒有偷聽,你們走的本就不算遠,想裝作聽不到都是難事。”

怪只怪那些話自己往他耳朵里鉆。

“……”許明意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少年微微垂眼,與她四目相對:“怎不回答我方才的話?”

什么話?

許明意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你說那個啊……我知道了,日后若有類似之事,我會做得更加干脆些的。”

本就十分簡單的一件事,同樣的嘮叨,她實在不想再聽第二個人說了,所以還是主動將態度表明吧。

吳恙看穿了她怕人嘮叨的心思,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邊轉身往前走,邊道:“許姑娘倒不愧是京師第一美人,今日纏著許姑娘說話的,敬王世子不是第一個吧。”

未開宴前,他還看到一名少年與她講話來著。

許明意跟上去,看著他:“你是說周侍郎家得大公子嗎?”

話音剛落,就見身旁少年腳下一頓,神態本就不怎么和緩的一張臉上,此時更是皺起了一雙英氣的眉:“……那就是周家公子?”

——當初他被鎮國公帶回許家,許家人就讓他沖喜之事展開討論時,許世子口中那位‘真要沖喜,周侍郎家的公子更合適些’的周家公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這等細節記得如此清楚,但就是瞬間想到了。

這位敬王世子怎還聽話只聽一半的,重點是她家姑娘喜歡不喜歡嗎,姑娘都說了不妥,這人怎還往下說?

“那……不知許姑娘都喜歡什么?”面對拒絕了自己的姑娘,敬王世子露出自認依舊風度十足的笑意。

這一刻,許明時莫名領會到了少年的用意。

這是覺得堵不如疏,想看看他姐姐會如何應對這些爛桃花嗎?

這般想著,許明時便也視線投向了石階下的人身上。

“許姑娘不喜歡用花露?”

這世上怎會有女子不喜歡用花露呢?

阿葵暗暗皺眉。

敬王世子從袖中取出一物,含笑道:“此乃云州所產花露,是在下特意帶給許姑娘的——”

許明意下意識地看過去。

少年手中是一只小巧剔透的琉璃瓶。

“敬王世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一貫不喜用花露,且世子此舉,也多有不妥,被人看到,恐生出不必要的麻煩,還請將東西收回罷。”許明意直言拒絕道。

敬王世子愣了愣。

卻被身旁的吳恙伸手攔住了去路。

許明時轉頭看去,只見少年站在那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家姐姐的方向。

就像他一直都惦念著許姑娘那樣!

許明意直接忽略了對方這不怎么正常的接話,徑直詢問道:“敢問敬王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嗎?”

許明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下。

天目呢?

沒見到大鳥的影子,男孩子皺著眉就要上前去。

而如果人的視線可以當刀來使的話,這瓶子此時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

——她指得是來自不遠處那兩位的死亡凝視。

“敬王世子。”

看著面前微微欠身行禮的少女,敬王世子眼睛一亮:“許姑娘還記得在下。”

他就知道,如他這般英俊倜儻的翩翩佳公子,即便大半年未見,許姑娘定也不可能輕易將他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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