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435 許諾

他提起這荷塘,并非是要見她的意思?

還是說,她來得太早了些?

紀婉悠正思忖著是否要離去時,忽然聽得一道聲音在身后響起——

“紀姑娘。”

這聲音極溫和,帶著愉悅笑意,隨著晨風被送入耳中,仿佛有著說不盡的溫柔與深情。

紀婉悠眼底一喜,回過頭去。

身穿牙白色繡青竹紋直裰,玉冠束發的年輕男子正向她走來。

“占公子。”紀婉悠向他福了福身,輕聲道:“我還當你不會過來了……”

“是我認為紀姑娘不會來。”占云竹含笑說道:“好在我與紀姑娘之間頗有默契。”

紀婉悠心中快跳了幾下——所以,他確確實實是想見她,并非是她想多了。

“話說回來,紀姑娘為何會扮作這般模樣,同大人來此?”

聽他問起這個,紀婉悠才想到自己的打扮,一時有些不大自在地道:“我想跟父親出來走走,父親不允,我便偷偷跟來了……我現在這樣……是不是看起來很奇怪?”

“不。”占云竹微微搖頭,眼神認真地注視著她:“依舊很好看。”

聽得這句夸贊,紀婉悠的臉頰頓時燒紅起來,抿嘴露出一絲笑意:“你別騙我了,我照過鏡子的。”

占云竹笑著道:“我同鏡子一般誠實不說假話。”

紀婉悠嘴角笑意愈深,卻又不禁有些疑惑,總覺得他今日似乎格外不同……以往他的表達總是隱晦含蓄,所以才叫她一直拿不準他的心思究竟是怎樣的。

今日是怎么了?

“……實則近來我想了許多,一直以來……也有一件東西想要贈予紀姑娘。”占云竹再次開口時,語氣里有著少見的猶豫不決之感。而這份猶豫不決中,像是少年人面對感情之事時的慎重與不安。

紀婉悠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一時有些怔怔。

直到見他自袖中取出一支珠釵。

釵身赤金,釵頭之上青玉作葉,剔透白玉雕了瓣瓣蓮花,赤金枝莖延展,頂端各嵌著幾小顆白潤珍珠。

“這支珠釵,是偶然買回來的,不值幾錢銀子,恐覺得配不上你,故一直遲遲未能送得出手。”

聽著這道聲音,紀婉悠幾乎屏住了呼吸,看向他修長指間的那支珠釵,低聲問道:“這是……給我的?”

“只是不知紀姑娘可愿收下嗎?”

女孩子心中像是有絢麗煙火綻放,腮邊浮現笑意,輕輕點了點頭:“我很喜歡。”

他送給她的東西,且聽來是飽含心意的東西,她沒有道理會不喜歡。

可這份心意……是真實的嗎?

紀婉悠來不及去思索,便已經接過了那支釵,釵身溫溫涼涼,似乎有著一絲他手掌的溫度。

她緩緩將那珠釵握緊,只聽頭頂傳來他溫柔而堅定的聲音。

“如今我官職低微,所能拿出來的少之又少,但日后,我定會給你最好的。”

這一刻,紀婉悠甚至是有些失神的。

這是……在同她許諾日后嗎?

今日的反常,是因為想要同她表明心意?

若說以往二人之間的關系是如處霧中的朦朧,叫她無法確定卻又忍不住心生幻想的話,那么現下,似乎是徹底明朗了。

他的心意,就這樣明朗地擺在了她面前……

而下一瞬,她似乎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烏沉香的香氣,隨著他將她輕輕擁入懷中的動作,這淡香縈繞在她鼻間,糾纏進了她的呼吸里。

四下無人,靜謐如無人仙境。

莫非是她會錯意了嗎?

但這種事情,也輪不到她來多問。

是以只將銀子接過,語氣不冷不熱地道:“趁著園中無人,快去吧。”

“多謝姑姑。”

晨光初現,塘內蓮葉碧綠圓潤,朵朵青蓮靜靜躺于碧水綠葉間,如初醒的仙子,亭亭而絕俗。不時有微涼的晨風拂過,吹得蓮葉上的圓圓露珠晃了一晃,叮咚滾入水中。

紀婉悠此時卻沒有太多心思去欣賞這美景。

她在塘邊的涼亭下左顧右看了一番。

因昨夜陵廟之事發生的突然且轟動,行宮中的大多數人皆被驚動,如此折騰到子時過后,還要暗中就此議論一番,于是幾乎徹夜未眠的大有人在——是以這個時辰,起身走動的人也就愈發地少了。

紀婉悠一路來到了行宮北面的一座花園前。

剛進得園中,就見一名管事模樣的嬤嬤正領著三五宮女吩咐灑掃事宜。

紀婉悠抬手揖了一禮,快步行進了園中,直到離開了那群宮人們的視線,方才輕輕撫了撫心口,松了口氣。

她一路朝著西南方向而去,果然在園中深處見到了一方荷塘。

紀婉悠連忙上前幾步,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來,邊塞過去邊道:“我家大人愛蓮,便吩咐小的趁著清早采幾支回去……還請姑姑行個方便。”

嬤嬤看著面前之人露出的那半截細嫩的脖頸,眼睛閃了閃,在心底暗嘖一聲“這是哪家的大人竟如此沒個正形,來皇陵幾日還要夾帶個丫鬟”。

窗外是一條略有些逼仄的窄道,出了窄道之后,趁著院中無人,紀婉悠快步跑出了院子。

此時的天色不過只是蒙蒙亮而已。

紀婉悠反應很快,垂下頭,將聲音盡量壓得粗平一些問道:“敢問這位姑姑,這園中可是有一處荷塘?”

“有倒是有,但你問這個作甚?”嬤嬤將人打量了一番:“我看你應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吧,咱這園子可不是隨便誰都能瞎逛的,萬一攪了貴人們賞景兒,可不是小事。”

“您放心,小的絕不亂走亂看。”

“干什么的?”

那嬤嬤見得身穿仆人衣袍的紀婉悠,挑眉問道。

少女動作極輕地潔面梳發,于白色里衣之外,依舊穿上了仆人的市布衣袍,將一頭烏發也像他們那樣挽起,以深藍布巾覆扎——此處不是家中,這身打扮才是最方便行事的。如遇到了人,也可有個說法。

收拾好一切之后,紀婉悠來到了窗前,將兩扇窗子輕輕推開。

步鞋踩在漆木圓凳上,女孩子動作謹慎而生疏地從窗口爬了出去。

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