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行宮前殿議事廳內,此番隨行的官員大多都在——所議乃是明州知府帶頭造反之事。
廳內大臣的聲音此起彼伏,以夏廷貞為首的一派,同禮部尚書幾人就此事的解決方法產生了分歧。
這時,占云竹開了口,提出了一個折中的建議。
聽到他的聲音,慶明帝突然覺得頭又痛了。
他已經不打算再用此人,但還需先解決完太后遭人毒害之事,大局要緊,就再忍忍吧——這一刻,皇帝覺得臥薪嘗膽都沒他苦。
不多時,有內監入內通傳:“陛下,韓統領在外求見,說是孫太妃那邊有進展了。”
眾人聞言神色一提,方才因分歧而爭論到已有些上頭上臉的兩名官員,也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
得了慶明帝準允,韓巖大步走了進來。
“陛下,孫太妃已經松口招認了。”韓巖正色道:“其已承認受人挑唆,從而下毒謀害太后娘娘的事實。”
受人挑唆
官員們一下子抓住了話中的重點。
所以,此事果然還是有幕后主使的……
“可供出是何人了?”慶明帝肅容問道。
韓巖略一猶豫后,道:“孫太妃稱,此事乃是紀大人挑唆慫恿,將毒藥交到了她手中。”
紀大人?!
眾人頓時變了臉色。
那個紀大人?
紀修下意識地思索著——總不能是京衙府尹紀棟?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
然而想著想著,卻見眾人皆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
紀修眼神一緊。
……這是什么意思!
該不會懷疑是他干的吧!
而下一刻,韓巖的聲音再次響起,猶豫一記實錘定了音:“孫太妃所指,乃是兵部尚書紀大人。”
——還真見鬼了?!
這事跟他有屁的關系!
紀修大驚失色,驚怒交加,猛然站了起來,道:“皇上,此言簡直荒唐至極!試問臣有什么道理要對太后娘娘下手!”
這句話說出口之后,見數道震驚中隱隱透出恍然之感的眼神向自己看來,紀修的臉色倏地一凝。
好像還真他娘的有……!
他同燕王之間的過節不少人都知道!
——因為自己沒兒子,所以見不得燕王和太后母子團聚,斷了香火的他憤而起了殺心,要借此來報復燕王?
亦或是單純殺不了燕王,就拿太后撒氣?
再深層次一點——想借此挑撥湘王和燕王,使得他們兄弟相殘,以達到借他人之手早日除掉燕王的目的?
這且還是他第一時間所想到的,若再細想想,想他娘的百八十個動機出來恐怕都毫不費力!
意識到這一點,紀修只覺得后背登時冒起了冷汗。
這分明是有人拿準了他有做這件事的動機,故而有預謀地想將這罪名叩到他頭上來……!
“陛下,此乃在孫太妃于行宮內住處中所搜查到的密信,經微臣比照,確是紀尚書的筆跡無誤。”韓巖說話間,將一封信箋呈上。
紀修眼神大震。
他何時給孫太妃寫過什么密信!
慶明帝眼神沉沉地將信上內容看罷,交由到李吉手中,視線卻在直直地看著紀修:“讓紀愛卿自己看看吧。”
李吉應聲“是”,一名小太監垂首將信紙捧到了紀修面前。
紀修快速接過,在看到其上筆跡時,眼底不禁滿溢驚異之色。
這確實像是他的親筆……
但這封信,絕非是他所寫!
所以……是有人仿照了他的筆跡,偽造出了這么一封書信!
而其上所寫內容,看起來更是煞有其事了。
信上的“他”百般挑唆孫太妃,竭力說服對方與自己合謀,并再三保證這個計劃萬無一失,且還說什么知道孫太妃因一些陳年舊事,而對太后一直心存記恨——他怎么知道的?難道他成天趴在孫太妃床底下嗎!
此次計劃失敗,再想動手就難了,而滇州那邊還在等著他的消息,如今他還沒想好要怎么回信說明情況。
湘王裝著心事在,面對急躁到仿佛要擼起袖子跟他打架的妻子,干脆道:“我說沒事就沒事,此事皇兄已經有應對了,你且等著看就是了!”
皇后等人聽了這話,便也都紛紛告退了。
包括湘王妃。
湘王妃回到住處時,見湘王正靠在羅漢床內喝茶,更是又氣又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坐在這兒品茶!”
“你怕什么。”湘王瞥了她一眼,“你還真當皇兄會因此發落我不成?”
這一點如今他已經不擔心了。
讓他煩心的是另一件事。
于是,太后娘娘嘆了口氣,道:“好孩子,你放心,哀家相信皇上是不會冤枉任何人的……”
說話間,突然眉頭微微一皺,伸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呼吸也開始有些不暢。
皇后第一個察覺了,臉色一變,連忙起身上前:“母后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要這些只會惹禍折騰的男人究竟有什么用!
她無數次都在想,倘若她的生活里沒有男人,該是多么地平靜而快樂!
這般想著,敬王妃也顧不上再哭求了,連忙擦了眼淚站起身來關切詢問。
鄭太醫很快過來了,留下了一張方子,并交待太后多加歇息,平穩心情,切忌躁怒嘈雜——雖然他也沒診出什么問題來,但這套說辭用在什么病上都不會出錯就是了。
但作為出身名門的淑女,這樣的話自是不好直接說出口。
可又實在是不想再聽對方聒噪了,這玩意兒聽多了折壽,影響她多活兩年看孫媳婦過門的重要規劃。
榮貴妃敬王妃等人也圍了上來。
看著靠在椅中神色痛苦卻還在強撐的太后娘娘,湘王妃哭聲一頓,有些慌了——總不能太后沒被毒出差錯來,反倒要被她給哭出個好歹了?
這若傳了出去,她可怎么洗得清?
“哀家沒事……”太后捂著心口,聲音艱難。
“這怎像是沒事的模樣……”皇后趕忙向宮女吩咐道:“快請太醫來!”
太后聽得在心里干瞪眼。
要她一個險些將命都搭了進去的可憐老太太給嫌犯做主?
她真想問一句,這上嘴唇挨天,下嘴唇著地的——究竟還有沒有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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