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467 見識見識

他自然已經猜到了這個女孩子的身份。

當年收留他的、已故元家老東家膝下獨女和許縉的女兒,許將軍的嫡孫女。

他久居臨元,日子過得混沌,竟都不知許將軍的孫女都已經長這般大了。

老梁來到后院,問了一名仆從東西在何處,仆從指了指后院正堂旁的一間耳房。

房門大開著,老梁帶著許明意走了進去,將那一匣子糖找了出來,捧到她面前。

看著這個幾乎不怎么說話的中年男人,許明意示意阿珠將東西接過。

男人收回手去,微微躬身行了一禮,便要退出去。

然而此時,卻聽面前的少女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名喚馮良?”

男人身形一僵,半垂著的眼睛里一時掀起巨瀾,卻很快否認道:“鄙姓梁,不姓馮。”

許明意看著他,淡聲道:“那便得罪了。”

聲音剛落,抱著糖的阿珠單手向對方襲去。

猝不及防之下男人神色微驚,下意識地閃身躲避,只看動作,顯然是有功夫在身。

但早年傷了腿腳,這些年來又疏于練習,到底沒能在阿珠手下扛過幾招,很快便被擒住了。

阿珠將人死死地按在了椅子里。

“東家!”

男人掙脫不得,唯有漲紅著臉喊叫求救。

前堂元德志喝茶的動作一頓。

他倒不知老梁的嗓門原來竟還能這般響亮。

在他的示意下,很快有一名仆從跑去了后院。

見得熟人過來,老梁心下稍安,正要急急開口時,只聽老熟人向那女孩子問道:“東家讓小的來問問姑娘,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老梁聽得眼睛一瞪——看起來需要幫忙的難道不是被按住的他嗎!

許明意道:“暫時不必了。”

仆人應聲“是”,快步走了出去,并貼心地將門合上。

老梁眼神震動,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東家這分明是把他給賣了啊!

還說帶他進京見識見識——見識人心險惡嗎!

而下一瞬,按著他的丫鬟不知是拿了什么東西,突然往他脖頸后刺了一下。

針扎的疼痛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漸漸蔓延至四肢的麻痹之感。

很快發現自己竟不能動了的男人心中驚駭不安,好在暫且還能夠開口說話:“許姑娘這究竟是何意!”

這一切都太突然也都太奇怪了!

對方即便知道他當年的名字,和他原本的身份,可他同鎮國公府并無任何冤仇過節,對方為何要抓他一個沒什么用處的跛子?

許明意并未回答他,只對阿珠道:“讓人去傳信吧,便說人到了。”

阿珠應下,立時去了。

房內悶熱昏暗,在元德志的交待下,有仆人端了冰盆進來,并送了降暑的茶水點心。

看著忙來忙去的熟人,老梁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干脆別過了頭去不再多看。

天色漸漸暗下,雖尚有余亮,但仆從還是先掌了燈。

燕王和吳恙踏著最后一縷暮色而至。

許明意向來人行禮:“王爺。”

聽得這個稱謂,老梁臉色大變。

王爺?!

他朝那身穿暗藍長袍的男人看去,不由暗暗疑惑。

這是哪個王爺?

燕王掃了一眼對方之后,先是對許明意拱手道:“勞煩許姑娘了。”

“王爺客氣。”

許明意說話間,吳恙已走到她身旁:“就是此人?”

許明意向他微一點頭。

燕王看著坐在椅中一動不能動、眉眼間依稀存有幾分熟悉之感的男人,道:“原來當年那一場突襲之后,你當真還活著——”

燭燈映照下,男人看清了那雙眼睛,也從聲音里聽出了端倪,眼底不由現出詫異之色,一聲舊時的稱呼脫口而出:“……二公子?!”

然而剛走了幾步,就聽身后的女孩子跟了上來,語氣里帶著少女特有的活潑好奇:“我也去看看表舅這回都給我帶了些什么好東西。”

老梁未覺有異,只埋頭帶路。

聽得女孩子這般講,元德志微微一怔后,旋即笑著點頭道:“這倒果真巧了,本是打算明日一早前去貴府拜訪姑娘的。”

實則他此番入京,為的自然就是姑娘的那一封信。

但姑娘既有意做戲做全套,他只管配合出演便是了。

果然就見元德志點了頭,面上掛著笑意:“自是帶了的!連同一些小物件兒,剛被搬去了后頭——”

他說話間,指著后院方向,聽似隨口交待道:“老梁,你去將帶來的那一匣子桂花糖給姑娘取來。”

老梁自是應下,垂著眼睛去了。

這時,鋪子外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是表姑娘!”

元家的家仆放下手里的活兒,欣喜熱情的行禮。

接著,只聽女孩子笑著問道:“不知此次表舅可帶了臨元的桂花管子糖?”

這糖是她幼時愛吃的,于兩家相處之上,元家人分寸感極強,且一貫用心,每回進京都會給她捎帶一些。后來她漸漸大了,實則已不怎么喜歡了,但元家每每依舊不曾落下過。

許明意福身還了一禮:“原來真是表舅親自過來了,方才遠遠瞧著,還當是看錯了。”

這中年男人正是如今元氏商號的東家,元德志。

似察覺到他的不解,中年男人在堂中坐下后,接過伙計遞來的茶,邊笑著說道:“這些年你也沒機會見識見識京中的熱鬧,今次正好順便帶你來看看。”

向來沉默寡言的老梁垂下眼,他倒也不是很想要這個機會。

夏日黃昏時,天地間熱氣蒸騰未散,家仆說話間,拿衣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笑得一臉憨厚熱情,將許明意請進堂中。

里面坐著的中年男人已聽到了動靜,放下茶盞站起了身來。

“姑娘。”男人抬手,態度一如既往溫和且不失恭敬。

身穿青衫襕裙的少女含笑點頭,問道:“可是表舅來了?”

家仆忙應道:“是,東家就在里頭呢,表姑娘請隨小的進來便是!”

他這些年在元氏商號,不過是做些后院中的雜活,若說進京辦事,這是頭一次。

可他一個跛子,嘴也笨,跟來又能做些什么?

偏偏東家點了他的名,要他來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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