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521 沒帶,丟了

只見長匣之內,儼然是一冊明黃色絹帛——

周侍郎當即臉色微變。

這是……

“離京之前,陛下與夏首輔曾再三叮囑,此番事態緊要不可耽誤,恐遲則生變。”越培抬手,向周侍郎拱手作禮,道:“接下來,還望周侍郎能夠配合下官行事。”

“……”周侍郎點了點頭。

這張口閉口又是陛下又是夏首輔的,他敢說不配合嗎?

書房之外,暮色如潮水般悄然蔓延漲滿于天地之間。

翌日清早,秦五與許昀許明時叔侄二人,皆被請去了議事廳內。

許昀剛坐下,半盞茶未吃完,便見身穿纻絲緋色繡孔雀團領袍的周侍郎走了進來,越培佩劍在側。

“不知周侍郎一早讓我等來此,是有何要事?”許昀擱下茶盞,起身施禮罷,向身著官服的周侍郎問道。

周侍郎看著幾人,自一旁近隨手中接過圣旨,道:“還請諸位接旨吧。”

許昀遂臉色一正,帶著侄子跪了下去。

秦五亦繃著臉跪下。

他這一跪,為的是姑娘和大老爺,可不是真心想跪這什么狗昏君。

而燕王所料果然不差,這幫欽差果然是帶著圣旨來的!

昨日午后才剛到,今日便要急著宣旨了,倒是連一日都不愿等。

秦五在心底冷笑連連。

周侍郎正朗聲宣唱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公此戰告捷,再立大功,朕心甚慰,然聞鎮國公患病不起,朕亦甚感憂心,欽命侍郎周卿代朕前往探看,另欲擇日而親往廣明寺替國公祈福,以求國公早日病愈。戰事已畢,朕盼國公歸京之心甚濃,然國公抱病,正是需好生休養之際,朕亦不忍見國公于病中奔波……”

周侍郎念到此處,聲音微頓。

這都是些什么虛偽玩意兒……

至于鋪墊得這么長嗎?

若一概不知且罷,現下既知皇上用心,再讀及這些,作為一個一貫要臉的人,竟頗覺難以啟齒了。

越培微微轉頭看向周侍郎。

周侍郎打眼一瞟,干脆略過了兩行,直入正題道:“……然當下四處大小動亂之事不斷,朝中兵馬調度極為艱難,麗族之戰既已休止,依朕之意當命越培暫率兵回京,以解朝廷燃眉之急,國公若尚且不宜動身,可由周侍郎陪同,暫留東元城養病,直至病愈為止——欽此。”

廳內靜默了一瞬之后,許昀幾人叩首接旨。

秦五跟著許昀起身,面色依舊透著肅然的緊繃之感。

狗屁燃眉之急!

真這么急,彼時又豈會讓元召堅持要繼續攻打麗族?

如此虛偽陰毒之人,也配讓他們許家軍繼續效忠嗎

他便是將許家軍原地散去、搗糞坑里,也絕不可能拿去便宜這狗昏君!

“在下姓越名培。”

越培走上前,來至秦五面前,拱手道:“還請秦副將將兵符交予在下——”

“兵符?”秦五抬了抬濃黑的眉,語氣隨意地道:“這玩意兒啊……我家將軍沒帶。”

“……什么?”越培微微瞇眼,嗓中發出一聲倍覺荒唐的笑聲。

沒帶?

這種荒謬敷衍的借口也說得出來?

“……?”周侍郎亦是一懵。

這,的確多多少少有些過于敷衍了……?

真找不出像樣的理由,為何不找他呢,他也是可以幫著想一想的……

“秦副將以此作為托辭,莫非是想抗旨嗎?”越培看著秦五,眼底已是冷了幾分:“還是說,秦副將欲趁許將軍病中之際,妄圖私藏兵符?”

這話便是直沖著秦五而去了。

若以此發作,安個包藏禍心的罪名在秦五身上恐也不成問題——

秦五卻一反常態未曾被激怒,反而十分坦然地道:“閣下若不信,大可命人去搜,也可叫人去營中查問,問一問將軍此番可曾于人前出示過兵符——倘若有人見過兵符,那便是秦某在說謊!到時甘領責罰!”

越培冷笑著道:“帶兵出征,竟不帶兵符,秦副將此言當真不是在說笑嗎?”

殺一個秦五再簡單不過,但他此次的任務是拿到兵符,兵符未到手之前,暫時不宜妄動。

秦五面上神色一絲不茍:“秦某從不與人說笑,我家將軍帶兵,本就無需兵符發號施令,此等可有可無之物,帶與不帶,并無甚緊要。”

周侍郎聽得心中微驚。

他已看出來了,這位秦副將大抵是早有應對,可許將軍無需兵符便可統領許家軍……這句話,豈可隨意說得?

這是不打算顧忌日后了嗎?

然轉念一想,皇上此番……又豈有給鎮國公留任何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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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許家不愿交出兵權,縱是為了自保,可此次之后,也怕是真正要出大事了……

而許家人現下所為,不外乎是不想立即撕破臉,欲拿兵權暫時作為籌碼,以此來保住京中家眷……這其中的分寸,進一寸恐會激怒皇帝做出不理智之舉,退一存則唯有于這道圣旨之前妥協,故而——

沒帶。

這乍聽荒唐的借口,細思之下卻自有幾分四兩撥千斤的巧妙分寸在。

越培則是暗暗咬牙。

好一個可有可無,無甚緊要……當真是猖狂至極!

“那依秦副將之意,這兵符應是還在京中了?”他忍耐著問道。

“這倒說不好。”秦五道:“久不見將軍取用,或是何時丟了也說不定——”

丟了?!

越培甚至被氣得笑出了聲來。

統領近二十萬大軍的虎符,說丟便丟了?!

來之前,他設想過種種可能會遇到的阻礙,包括許家人抗旨——

可當今誰人不知,鎮國公一旦沒命,許家子孫里沒一個頂用的,繼續霸著許家軍,根本無法服眾……

而他此番隨同周侍郎一同前來,手中又有陛下圣旨,可謂名正言順,鎮國公喪命在即,許家軍一盤散沙,上下定人心惶惶,此時由他出面收服安定軍心,這時機再合適不過!

許家人若真敢抗旨,那就更好辦了——是也不必再另找借口拿來發落許家滿門了!

到那時,世上再無許家后人,還怕許家軍不能徹底歸心嗎?

他原本是打算得好好地……

可現下……

沒帶!

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