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輝

第555章 女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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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知府急忙附和。這場公審,他純屬給火凰瀅當陪襯,沒丟臉算萬幸了。

最終,李春被判無罪,周二橋判流放。

李家人喜極而泣。

周家人卻如喪考妣,尤其是周二橋,將自己這牢獄之災全怪到李春頭上,誓要他不好過。因此再不顧死活,嘶聲喊道:“李春問心無愧,怎甘心被我嫂逼迫,白送她紅利?分明他們有奸情!他們有奸情!”

李家人陡然又緊張起來。

秦氏更是慌張無措。

眾人又看向堂上那女縣令,現在,他們對她有了信心,相信她能公正判決。

火凰瀅又恢復了慵懶、嬌媚的神態,看著周二橋笑道:“李春推倒李明,李明碰在假山上死了,那種情形下,換誰不害怕?所以他才肯被秦氏要挾。他又不知道李明被你打成重傷。這件案子,剛才本官同諸位大人都辯駁了半天呢,有罪無罪之間,只差毫厘,可見難定。你不服也難怪。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對了:你嫂確實不該要挾李春。所以,本官判秦氏歸還這些年分得的紅利給李春。”

她這是保護秦氏。

破財消災嘛。

眾人都道“有理。”

可是李春卻道:“不,這紅利是秦嫂子該得的!”

周二橋呵呵笑道:“我就說他們有私情。大人幫他們遮掩也不中,他們情深的很呢。”他恨極了火凰瀅,覺得火凰瀅明目張膽地袒護秦氏,針對他,故而幸災樂禍,奸笑配合那紅腫的豬頭臉,格外的可怖、可厭。

火凰瀅瞅他道:“你還嫌臉不夠大?”

周二橋:“……”

他竟沒意會出這話的意思。

李菡瑤先也一愣,然后才反應過來:嫌臉不夠大,這是譏諷周二橋找打,若再挨一頓嘴巴子,那臉還能再腫高些,豈不變大了!于是噗嗤一笑。

眾人也都笑了。

周二橋見人笑,知道不是好話,這才反應過來,恨極,腫脹的眼縫內射出寒光,竭力隱忍。

火凰瀅已轉向李春,若李春真跟秦氏茍且,她不會心軟。她雖同情秦氏,也絕不愿被他們利用,成為他們茍且的保護傘。便問他:“為何說這是秦氏該得的?”

李春解釋道:“秦嫂子有經商之才,只因守寡,不便拋頭露面,才借這件事逼小人答應跟她合伙做買賣,為的是借小人之手,實現她賺錢養家的目的,其實并未占小人便宜。小人生意興隆,多虧了秦嫂子出主意。他們說看見小人跟秦嫂子私會,其實我們是在商議買賣。”

火凰瀅問:“你要如何證明?”

李春道:“大人可派人去李家查看近五年的賬簿,便能看出:李家生意從五年前開始,陡然興旺。這都是秦嫂子的功勞,我們簽了文書的。若不然,小人平白的分出一半紅利給她,如何能瞞過家里?我爹早發現了。”

火凰瀅恍然大悟。

這個理由,她能接受。

且是意外之喜。

她欣賞有能力又自強不息的女子!

李春又道:“小人若昧著良心說秦嫂子勒索小人,要她歸還這些年分的紅利,小人會虧心一輩子。”

秦氏只覺嗓子眼辣的。

李菡瑤等人也都十分動容。

但為了讓堂上的官員和外面的百姓心服,火凰瀅依然問秦氏,是如何助李春經營買賣的,說她雖不善經商,但李姑娘可是經商奇才,一聽便知真假;另外,也檢驗秦氏的底細,若秦氏對經商一竅不通,必然說不出來。

眾人都道這話有理。

大家都看向秦氏。

秦氏這才抬起頭來,眼中尚有水光,浸濕了眼睫毛。面對一眾目光,她靜默了一會,仿佛在整理思緒,然后才侃侃而談。眾人就見之前死氣沉沉的小媳婦,如同枯木逢春般活了過來,眸光粲然,言語條理清晰,說起瓷器的經營一套套的,就像老經商的行家……

李春欣喜地看著她。

等著聽著,李父也不禁動容,不得不承認秦氏的確善于經營,當著李菡瑤和各位大人的面,無法睜眼說瞎話,說秦氏是靠勒索李春白分紅利。

火凰瀅又勸他摒除成見、繼續跟秦氏合作,并拿李菡瑤的經歷比給他聽:“人都道李姑娘是經商奇才,然她再會經商,也沒有三頭六臂可用,能將李家興旺成這樣,主要還在于她會用人、敢用人,籠絡了一批人才,方能取得如此成就。似秦嫂子這樣的人才,李大爺若錯失了,是李家的損失。”

李春期望又緊張地看著父親。

李菡瑤心一動,笑道:“李大爺若不稀罕秦嫂子,只管跟她拆伙;你一拆伙,我便跟秦嫂子合伙。秦嫂子,你可愿跟我去?說起來,我也姓李呢。”

秦氏只當她玩笑,為的是幫自己,激李父繼續跟自己合作,也不好接口的,只垂眸微笑。

李父雖認可秦氏的才能,也十分愿意籠絡這樣人才,奈何秦氏是寡婦,他憑著一雙老眼察覺李春跟秦氏頗有情義,生怕小兒子被秦氏迷惑了,被人閑話事小,真要把秦氏這寡婦娶回家,他是斷斷不許的。

他便賠笑道:“小人也覺得秦氏有才,那些紅利是她應該分的;也想跟她合伙做下去,又怕連累了她,害她被人閑話。——今兒她被人告,不就是這個緣故么。”

話音剛落,周婆子便板著臉接道:“這話不錯,是不能做了。——”又轉向秦氏——“‘寡婦門前是非多’,你給我安安分分地待家里,把兩娃兒教好是正經。惹出這些事來,還嫌不夠丟人的?回家去!”

她小兒子被判流刑,心情惡劣的很,再者這源頭在李家,若不是秦氏叨登出李明之死,哪會牽扯出周二橋呢?在她心里,周二橋就是被秦氏禍害的。因此,她能給秦氏好臉就怪了,更不許秦氏跟仇人李家合作。

秦氏垂著頭,仿佛沒了聲息。

李春臉色也勉強的很。

“周大娘,”火凰瀅叫道,婉轉的聲音透出不善,目光更是不善,“你這話本官不認同。今天這事,非是秦氏惹出來的,都是你小兒子周二橋惹出來的。若非他不成材,若他能擔起責任把周家撐起來,秦氏又何必冒著被人閑話的風險、厚著臉皮脅迫李春跟她合伙做買賣?還不是為了兩個孩子。她男人死了,她費盡心機替兒女撐起一片天,做長輩的不她就罷了,還跟著外人踐踏她,怎對得起你死去的兒子,怎對得起你尚未成人的孫子?”

周婆子一驚,怕得不敢回話。

周老漢心里也恨秦氏,沖口接道:“我們是怕她再沾惹什么閑話,連累孫子孫女沒法做人。還是待在家里穩當。再說眼下也不是不能過,何必出去讓人指指點點?把孫子教好了,孫子長大了撐門戶。”話里話外都透露出:女人家,又是寡婦,別出來丟人現眼!

火凰瀅美眸射出犀利光芒。

李菡瑤看著秦氏跪在那,深深垂著頭,佝僂著后背,一股絕望的感覺彌漫上心頭。

她長到這么大,從未體會過絕望的滋味。哪怕在乾元殿被轟塌的楠木柱子差點砸中時,哪怕被困在軍火研制基地第三工坊地下密室時,她都不曾絕望過。她的人生,充滿陽光和朝氣、鮮花和召喚,充滿無限的希望。

——她是替秦氏感到絕望!

一個女人的命運!

一個寡婦的命運!

牢牢被困在那一方高墻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