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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在場所有的知情人頓時神色一變,坐在太師椅上的衛老夫人更是將幽冷的目光落在了花顏身上。
上下打量著,抿唇不語。
周嬤嬤和在場跟著衛老夫人久了的老嬤嬤都是知曉,二公子的心上人,乃是去歲時被皇上降了圣旨打入大佬的京城縣令朱大人的長女,也就是如今的罪臣之后,朱顏小姐。
按照二公子話中的意思,所有知道實情的人,都將眸光移到了花顏身上,有些難以相信面前性子柔和的通房丫鬟花顏竟然是那位朱家小姐。
花顏愣愣地看著二公子,聽見他的那句話,一時渾身血液都冷了下來。
二公子如今知曉了她的身世?又為何如此奇怪的反應。
難道…
紅豆本就是被老夫人親手選出來的,她相貌出眾但身段略有不足,能夠在當初所有挑選的丫鬟中一眼被老夫人看中,便就是靠著這張同朱顏幼時畫像有五分相似的臉。
后一直在二公子衛晝然身邊伺候著,自然從二公子的嘴中多多少少聽說過那位小姐的事跡。
只是她根本不能接受,面前被她一直瞧不起的賤婢花顏,怎么會是二公子心心念念的那位朱家小姐?
若是如此,那她信誓旦旦地揭穿花顏的身世,不僅不會讓老夫人和二公子將她趕出丞相府,甚至只會將二公子更加往她身邊推。
每一個同朱家小姐長相相像的人,二公子總會多些耐心,她更是清楚自己這些年在二公子處的寵愛都是由何得來。
若花顏當真是朱家小姐,她今日用自己的性命做賭,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反而更讓二公子滿心滿眼都只是她!!
怎能這樣?
憑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讓花顏這個賤婢一個人占了?
“不!不可能,花顏只是一個出身卑微的賤婢,只是生的和逐漸小姐有幾分相像罷了,更何況朱顏小姐早在去歲,朱大人出事時便失去了蹤跡,此時不知道在何處飄零,怎么可能是花顏這個賤婢!”紅豆在身旁幾位老嬤嬤的壓制之下,只能竭力地朝著二公子痛呼出聲:
“公子,公子!您萬萬不能相信花顏這個賤婢所說的話!她當初既然能夠隱瞞自己的身世偷偷進入丞相府,如今便能巧言令色地說謊話來蒙騙于您啊!更何況說不定,她潛入丞相府有什么旁的目的都未可知啊!公子你不能因為她那三言兩語便被她騙了啊!”
殊不知,衛晝然聽見紅豆的一番話,臉上再也沒有從前對著紅豆的那副笑容寵愛,反而更加是滿臉厭惡,下意識地蹙了眉,嫌惡地甩了衣袖:“來人,將這個賤婢的嘴堵住!如此場面,如何輪得到你一個賤婢說話!!”
聽見這話,紅豆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像是根本不相信從前對她那樣寵愛的二公子,竟然會突然態度大變。
縱使從花顏回來之后,二公子讓花顏貼身服侍的時候多些,對她確實有些忽略了,但公子對她時也多半是笑著的,從不曾以如此嫌惡的面目面對過她。
莫說是紅豆,就算是被二公子護在身后的花顏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她原本以為二公子雖然愛自己多些,但好歹對伺候了這樣久的紅豆也多多少少有些情分,誰知道如今只是知曉她就是朱家小姐,便變成了這樣截然相反的態度。
如同瞧見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便毫不留戀地將賠了自己許久的玩物隨意丟棄。
若她不是朱家小姐…
若她也只是被老夫人選進來,如同紅豆一樣來當玩物的影子…
等朱家小姐一出現,她和紅豆的下場……不會好過。
甚至,她的下場比紅豆還慘。
紅豆的嘴被堵住,堂中便驟然安靜了下來,氣氛沉默壓抑。
饒是坐在太師椅上的衛老夫人,在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情況下,也只能審視地盯著花顏,眸光幽幽地看了許久,臉上沒有半分喜色。
片刻,她才問衛晝然:“然兒,你說花顏就是朱家小姐朱顏?有何依據?是你查到了些什么,還是聽身邊的有心之人說了些什么蠱惑之言?!”
“母親!兒子…兒子沒有依據。可花顏這張生得同朱顏小姐九分相似的臉便就是最大的依據!!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相像的人?難道母親就不疑心嗎?”衛晝然明顯是被衛老夫人問的有些底氣不足,轉身瞧了花顏一眼,便有像是有了底氣一般。
衛老夫人聞言也頓了,拋開旁的不說,縱使是她看著花顏這張臉,也時常會恍神,疑心這世上怎么會有生的如此相像的人,當初李嬤嬤挑出來的人中一眼看中了花顏,一半原因也是因為她這張臉。
若不是之后查過花顏的身世,確認過她不是朱家小姐朱顏,怕是她也會生出幾分疑心。
只是如今紅豆又說以性命做賭,花顏絕對不是身世清白之人,衛晝然又說花顏乃是朱家小姐。
實在是與她幾次三番派人去查出來的結果相悖。
衛老夫人也沒有咬死,知曉衛晝然本就心心念念那朱顏小姐,如今不知道哪里聽來的謠言,說花顏就是朱顏,他怎么會輕易放過。
她便看向一旁的紅豆,命人將她的嘴松開,手中玉石佛珠重重砸在扶手上:“你來說!花顏究竟是什么身世,若有一個字為假,今日定將你杖責八十發賣出去!”
“奴婢說…奴婢說!”紅豆此時好不容易得了說話的機會,如今有可能活下去,哪里還顧得上什么旁的,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便將自己知道的所有全數交代了:“回老夫人,奴婢央人去官府查了籍貫,將整個京城所有百姓的籍貫查完了,也未曾看見有一個叫花顏的!可見花顏最少也是隱姓埋名進了丞相府。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身世清白之人如何又要隱瞞姓名?可見花顏身世不純,奴婢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分欺瞞,還望老夫人和二公子明鑒!若是老夫人和二公子不信,可命人前往京城縣衙查個清楚!”
花顏心中倒是不如從前那般慌張,只要不涉及到她與大公子的關系,去縣衙查籍貫查出來是朱顏,左不過是被打出丞相府。
衛晝然一聽,深深地瞧了一眼身旁的紅豆,像是頭一次看見如此狼狽的紅豆,沒了從前的乖巧嬌蠻,只有說不完的陰狠心計,眸中控制不住閃過一抹嫌惡。
他卻未曾說什么,而是拱手作揖,向老夫人請求:“兒子也知母親憂心兒子是被有心人迷惑了,若再與母親爭辯,又恐母子之間生了齟齬。紅豆雖居心不正,但方才說出來的也不失為一個法子。還請母親遣人帶著花顏去官府將人查上一查戶籍,屆時花顏到底是不是朱顏,花顏的身世究竟是何,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衛老夫人沉思片刻,也算是認可了衛晝然所言,給周嬤嬤遞了個人前去辦事了。
二公子這時候便忙轉身去看花顏的情況,“如何?可有哪處疼痛?”
“多謝公子關心,奴婢無事。”花顏也是老實回答,二公子方才帶著人闖進來的時候,那幾個嬤嬤正將她按住,還未曾做什么便被二公子推開了。
花顏瞧了瞧二公子,見他似乎不放心又輕聲道:“公子無需擔心,老夫人向來公允慈悲,定然不會妄動刑罰,且…確實是奴婢隱瞞身世在先,若是老夫人罰我,也是殺雞儆猴給這府中所有的小廝和丫鬟們看,也是奴婢自己該承擔的責罰。只是奴婢罪該萬死,實在不敢惹得老夫人大動肝火。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多廢心力,奴婢實在自慚形愧。”
花顏這話是看著紅豆說的,她知曉紅豆之所以不被老夫人所喜,是因為她恃寵而驕。
如今雖說二公子雖不至于將花顏真的放在什么重要位置,但是她絕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惹得老夫人忌憚。
衛晝然經過花顏一提醒,也算是想起來,忙上前關切地詢問老夫人:“母親,今日是兒子太過魯莽,兒子也是一時沒了別的辦法,不得已才惹得母親動怒,實在是兒子的錯。這些日子兒子在養傷,今日能起身了,便想要前來瞧瞧母親,已經許久也曾同母親用膳,未曾陪母親好好說過話,只是誰知今日事發突然,都是兒子的疏忽,母親要打要罰兒子都認,只要母親莫要氣壞了身子。”
“你如今也終于記起還有我這個娘?”從前幾年,衛晝然都一心向佛,整日就將自己關在佛堂之中,別說是陪她用膳,尋常見上一面都是難上加難。更別說后來有了紅豆那個恃寵而驕的,他們母子之間的矛盾就更大了。
這番話,衛老夫人已經好久沒聽過了,一時眼眶泛淚,嘴上雖狠,可拿著玉石佛珠作勢要打衛晝然的動作卻是輕柔。
“只要母親能消氣,只要能讓母親長命百歲,身子康健,兒子做什么都愿意。”衛晝然說著,頗有幾分孝子的派頭。
衛老夫人更是好幾年,都未曾瞧見衛晝然這樣孝順的模樣,面前眼前浪子回頭的兒子,她怎能不熱淚盈眶。
但她知道,這一切的轉變其中八成,都是由于眼下堂中跪著的人。
衛老夫人輕拍著衛晝然的手背,眸光再次落在花顏身上,依舊是審視,卻不如方才般冷硬,若是她能夠聽話乖順地做自己手中的棋子,好好地在然兒身側聽話地伺候著,倒也不是不能容她。
只要花顏聽話,花顏若真是朱顏,反而對她更加有利才是。
老夫人派去的人手腳很快,那縣令公廨的官員一聽是丞相府老夫人的事兒,也不敢耽擱,立馬就吩咐人開始查籍貫庫。
不出一個時辰,老夫人派去的人便回轉了。
“回老夫人,已經查清楚,在籍貫庫中確然是沒有花顏這個人。根據縣令大人的調查,眼前的花顏姑娘的確就是去歲時家道中落的朱顏小姐。”
此時二公子正站在衛老夫人身側,孝順地為老夫人按著頭穴,那模樣看著好不孝順。
衛老夫人日夜盼著自己的愛子能夠走出佛堂,能夠如同正常人家的兒子一般孝順有出息,如今花顏既然能夠讓衛晝然變成如此,又能聽話成為她手中的棋子,她自然不可能再去追究花顏的過錯。
她聞言,揚手阻止了二公子的動作,臉上帶著笑掃了一眼跪在堂中的花顏和紅豆兩人,隨即又看向面前的衛晝然:“罷了。此事既然已經調查清楚了花顏的身世,母親今日沒什么精神,陪這兩個小丫頭鬧了這么一通,此時已然是有些乏了,人老了許多事情便由不得自己了,這些事兒啊是想管都沒心力管了。都依然兒的處置吧,只是母親人老了,喜歡清凈。這兩個小丫鬟在一堆,確實有些吵了。”
說完,周嬤嬤便十分有眼力見地將老夫人扶了下去。
老夫人確然是沒有做什么決斷,可方才老夫人說的那一番話,在場眾人基本上有些眼力見的都聽了出來。
她不管二公子如何處置花顏與紅豆兩人,但花顏和紅豆只能留下一個。
是全然將選擇的困難給了二公子。
衛晝然如何會不懂自己母親所說的話,更懂她話中之意,神色不如從前般輕松,卻仍舊勾起一抹笑容。
花顏同紅豆跪在堂中,神色不一。
只見二公子從容地走了下來,紅豆像是察覺到自己可能會被舍棄一樣,忙跪著朝二公子面前追過去,跪在二公子的腳邊,扯著他的衣角哀求:“公子…公子求求您,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不要把奴婢趕出丞相府啊!奴婢家中還有姐姐,若是被趕出丞相府,肯定會被所有的三姑六婆和姐姐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的。求求公子,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奴婢日后一定不會再犯,公子要打要罵都好,就是不要將奴婢趕出丞相府。求求公子…”
衛晝然站在原地,任由紅豆抱著自己的靴子大哭著求情,巋然不動地站著,甚至眸光都沒有留給紅豆一刻,直勾勾地盯著跪在原地的花顏,眸光中盛滿了溫柔。
紅豆見二公子沒有反應,在如此節骨眼上也管不了旁的什么事兒,只能繼續哭喊求情:“公子,求求您,看在奴婢伺候您這樣多年,看在奴婢的清白份上……求您網開一面,不要將奴婢趕出丞相府。”
殊不知,她這番話像是猛然踩到了二公子的尾巴一樣,衛晝然眸中一凜,唇邊帶著笑,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不寒而栗:“不是本公子不留你,是你自己太過恃寵而驕,又太過不安分,竟還生出妄念,母親容不下你。如今你竟妄圖將花顏趕出丞相府,若不是你不守本分,多生事端,又如何會發展到今日這樣的地步?如今你動了不該動的人,本公子也留不得你了。來人,將她拖下去,拔了舌頭亂棍打死!!”
此話一出,紅豆臉上血色盡褪,整個人目眥欲裂地看著二公子,滿眼的不可置信,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從前那樣寵愛她的人。
究竟是哪里發生了問題?
是因為…花顏就是朱顏么?
紅豆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這樣信誓旦旦地調查,胸有成竹地和老夫人說要揭穿花顏,想要將花顏趕出丞相府,可最后竟然讓自己沒了性命!!!
沒等紅豆反應過來,身旁的幾名嬤嬤已經將紅豆拖了下去。
而不僅紅豆沒有想到,就連身后的花顏,一直伺候在二公子身邊的風花雪月,以及那幾名小廝都萬萬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方才老夫人的意思,確然是紅豆和花顏只能留一個,可也只是讓二公子選著,將一個留下一個趕出丞相府也就罷了。
可誰知道,二公子是要將紅豆活生生打死啊!!
他們一向在二公子房中伺候,都看得見二公子從前是那樣寵愛紅豆,如今…竟然會變臉至此。
縱使花顏被留下未曾被責罰,可看見二公子如此果斷地將紅豆亂棍打死,還是忍不住一陣惡寒。
她依稀還記得自己剛進丞相府時,二公子是如何寵愛紅豆而看輕貶低她的。
至今也記得,膳房中冬日打上來的,飄著無數冰塊的井水。
永遠記得手被凍僵了,疼得紅腫起來的滋味兒。
可只隔了小半年,竟然會發現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昔日寵婢,如今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
花顏沒有那么善良,不同情紅豆,甚至只覺得她自作自受,但更多的是對二公子的恐懼與徹底看透。
今日被亂棍打死的是紅豆,明日被亂棍打死的便有可能是她。
雖說二公子口口聲聲說她是心上人,可誰又能確保如二公子這樣口不應心,心中只愛自己的人對她到底是真心還是不甘。
等真心和不甘過了勁兒,她恐怕同今日的紅豆也不會有什么區別。
說不定…哪天她便就會成為第二個方才被拉下去亂棍打死的紅豆。
可眼前,二公子說完,神色沒有半分變化不說,更是浮上幾分笑意,仿佛方才什么都沒有發生,他更沒有一句話便處置了一條人命。
衛晝然走上前,伸手將跪坐在地上的花顏扶起來:“苦了你了,是本公子從前沒有認出來,竟然是你,原來是你,你可還能原諒本公子?”
說著,衛晝然心中怕也是十分的不好受,他沒有認出一直伺候在身邊的花顏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不說,竟然還一直縱容紅豆對花顏幾次三番地羞辱欺負。
只是平日他眼前,便見了那么多,那私下以紅豆的性子定然是不依不饒地欺負花顏才是。
更為荒唐的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人,明明就在眼前,更是因為紅豆一個影子竟然差點將自己真正的心上人葬送。
若是花顏運氣再差一些,若是她當真被人牙子拔了舌頭,替紅豆被發賣出去,衛晝然萬萬不敢想會是什么結局,會被賣到什么地方,會遭遇了些什么。
想想,衛晝然再看著花顏,便是滿眼的愧疚。
“公子哪里的話,花顏只是奴婢,伺候公子日常起居乃是花顏的本分,如何敢生出半分對公子的怨恨。”花顏垂眸說著,心中一片冰涼。
做主子的,想要奴才的命,只是輕飄飄一句話的事兒。
卻不知那一條命,她們要苦苦堅持多久,才能夠活到今日。
是骨子里對于奴才們性命的輕視和不屑。
花顏早已經清楚,雖說不出什么討好二公子的話,卻也知曉萬萬沖撞不得二公子。
“罷了,本就是本公子錯了,如何有能強求你一如既往。”二公子自然一眼看出了花顏嘴上只是敷衍之辭,卻也沒有再同花顏多說什么。
只是伸手想要將花顏打橫抱起,殊不知他動的同時花顏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是閃躲,是抗拒。
花顏是下意識躲閃,除了大公子之外的男子,她似乎都會有這樣的下意識,對大公子從前也有,如今日子長了才消了些。
行動比思緒快,行動若是闖了禍,思緒就只能瘋狂運轉來想辦法解釋。花顏便是如此的狀態,她心知此時二公子多半不悅,硬著頭皮道:“公子,大庭廣眾之下,奴婢不愿毀了公子名聲。且如今是在老夫人的院子之中,公子如此…不合規矩。”
花顏這話說出來本是找補的,誰知落在衛晝然耳中,便是花顏真的在為他的名聲著想,一時便忍不住心生歡喜,笑得更濃:“那便聽你的,回聽雨軒吧。”
“是。”花顏輕聲應了聲是,便同旁邊的小廝丫鬟們一起跟了上去。
貢院。
衛辭青方從貢院出來,便瞧見行之等在外面。
與此同時,朔風忙不迭地朝兩個人跑過來。
眼瞧著朔風要撞上自家公子,行之連忙上前將朔風擋住:“你這是要作何,跑這樣快,是要做什么,小心撞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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