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眸色晦暗不明,只是在張嬤嬤朝著自己揚手的時候,她順勢將手一偏,茶杯之中滾燙的熱水全數潑在了張嬤嬤的手上。
“啊!你!”張嬤嬤始料未及,只當花顏還是從前那般還不任人欺負的性子,滿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竟敢如此對待我?”
“花顏如此有何錯處么?從前嬤嬤再怎么對花顏,再怎么對府中的下人,都是自有嬤嬤的道理,可是嬤嬤這么這樣大意。竟是忘了這是在老夫人的院子之中,嬤嬤身后坐著的可是老夫人啊!嬤嬤怎可上來便要討那原本敬給老夫人的茶?豈非是大逆不道,太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了?花顏打翻這茶,也是為了嬤嬤好,是為了提醒嬤嬤啊。”花顏眨了眨眼,大有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樣,一本正經地看著面前氣得跳腳的張嬤嬤,笑著道:“嬤嬤也知道,前些日子在城東照顧染了時疫的百姓,記性便也有些不好了,確實記不得老夫人院子之中的規矩。不如,請嬤嬤指教?”
“老夫人!您千萬不要聽信她的話,奴婢怎敢不將您放在眼底?分明就是花顏要挑撥離間!”張嬤嬤一聽花顏那話,才反應過來,扭頭忙不迭地朝老夫人解釋。
衛老夫人滿眼凌厲,眸光落在花顏身上上下打量,只是朝著張嬤嬤揮了揮手,隨即道:“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老身當初選你進來,倒還當真是以為你是個老實本分省事兒的。如今一看,能夠在兩位公子之中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更能雙雙迷惑了去的,又能是什么省油的燈?你也不必同老身在此處做戲,你不信老身,老身自也不會信你說的什么。看在你是衛辭青的妾室份兒上,帶著你的人,端著你的茶趕緊回蒼梧院!這一杯媳婦兒茶,還不是你配能敬給老身的!莫要逼我羞辱你!”
“羞不羞辱的,老夫人反正也都說了。”花顏眸中沒有什么情緒就變化,只是平靜地道:“從前老夫人想要花顏的性命時,也是說得這番和藹可親。若不是公子護著,花顏怕是早就被老夫人算計得命都沒了,又何來老夫人今日這羞辱一說?”
“你還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也沒比那紅豆好到哪里去!自古以色侍人者,靠的不過是身段相貌和狐媚手段,可這些東西都是有厭煩的時候的,你不會真的以為,你比紅豆幸運?”衛老夫人看著花顏這模樣,便無法控制地想到了衛辭青那個外室娘!
一樣的狐媚一樣的不知天高地厚,更是一樣的輕狂做派,上不得臺面!
“這倒是不勞煩老夫人關心。公子日后待花顏是好是差,都不影響今日,老夫人得喝這一杯茶。”花顏神色淡漠平靜,她好似是跟公子相處久了,連他那平靜如水的模樣也學到了幾分。
此話一出,衛老夫人氣得沒話說,差點被她氣得暈過去,手中盤著玉石佛珠的速度快了許多。
一旁的張嬤嬤得了老夫人的眼神,忙又開口阻止道:“花顏姑娘當真是不知道規矩。試問這滿天下,整個大景國之中,有哪個高門大戶中的主母會吃妾室的茶?又有哪家的妾室是有那個福分能夠給當家主母敬茶的?哪個高門大戶,都是妾室只有給正室夫人敬茶的份兒,要是丞相大人名正言順的正室娘子,才有資格給我們老夫人敬這杯茶,斷然是沒有妾室敬茶的道理。姑娘若是有本事,大可以哄得大公子將自己明媒正娶地迎進門做了正室娘子,再來給我們老夫人敬茶才是。”
瞧著一步一步逼近的張嬤嬤,花顏沒有回答,反而是一直候在門口的李嬤嬤三步化作兩便沖了進來,到了花顏的面前,隔開了張嬤嬤和花顏。
“嬤嬤還是后退些,我們姑娘如今身懷六甲,身子重的很,實在是不好經常挪動。原本姑娘來敬老夫人一杯茶,只是來表表敬意。且方才從城東出來,知道老夫人免不了對公子擔心,也是因為公子是忙抽不開身,才讓我們姑娘上趕著來老夫人院中討一回欺辱。縱
使我們姑娘只是妾室,卻也是半個主子,老夫人教訓也就罷了,如何便輪到張嬤嬤來又是打又是罵的?”李嬤嬤對上張嬤嬤,完全沒有半分退卻,陰陽怪氣地將老夫人和張嬤嬤都懟了一遍。
看著張嬤嬤有些不服,還要挺胸抬頭,大有同她對罵三百回合的架勢,李嬤嬤冷哼一聲,不冷不熱地提醒:“嬤嬤還是退后些,若是傷著大公子的孩子,莫說是嬤嬤這三兩重的骨頭賠不賠的起,怕是這整個丞相府都是要翻天的。”
“你!!”張嬤嬤被李嬤嬤罵得面色漲紅,卻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完全不敢上前驚了花顏的胎。
“李嬤嬤!這是老身的院子,你要放肆也放肆錯地方了吧?!”衛老夫人完全沒有想到李嬤嬤跟在花顏身邊這么一陣兒,便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猛地將手中盤著的那一串玉石佛珠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桌上,陰冷地盯著李嬤嬤和花顏,冷笑道:
“就算今日是衛辭青來了,老身也是他的嫡母!他來了也不能如此對老身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奴才,還是一個老身院子之中出去的奴才,自以為押對了寶,跟對了人,便可如此囂張跋扈?!你仔細看看,她算個什么主子?如今連這衛府的正經主子都分不清了?!”
“老夫人這話說得怕是不對了。”
行之從門口挎著腰間的長劍,到了堂中,冷笑著對上老夫人滿是陰冷的神色,淡定道:“倘若要論起府中的正經主子,不如請老夫人去打聽打聽,如今衛府早已經不是從前的衛府,如今的衛府乃是丞相府!這整個衛府有哪一處不是丞相大人的院子,又有哪一處丞相大人的家產?別說是論起正經主子排不到老夫人頭上,只說是如今我們公子還能容忍老夫人和二公子好端端地在這丞相府之中住著,都已經算是我們公子大發慈悲,心腸柔軟了!”
說著,行之瞧著被衛老夫人拍在桌上的玉石佛珠,也看見了衛老夫人眼眸之中的滔天怒火,他只道:“公子說了,花顏姑娘這杯茶,老夫人最好還是喝了。若是老夫人執意不喝,便有不平安地等著。”
威脅,已經算是平靜的威脅。
衛老夫人卻不平靜,她數十年養尊處優下來,何時曾受過這樣的恥辱?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偏生不僅是她,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如今二公子衛晝然兩次三番在朝堂失勢,上一次為吐蕃公主和八公主擇婿一事之后,皇上更是徹底將二公子徹底革職,說明衛晝然已經成為棄子,除非有什么天大的造化,否則若是想要翻身,怕是比登天還難。
與此同時,行之又端了一杯茶遞到了花顏的面前。
花顏從善如流,接過那杯茶越過面前張嬤嬤和李嬤嬤,再一次將茶端到了衛老夫人面前:“請老夫人用茶。”
衛老夫人沒有立馬接過,也沒有很快說話,只是滿眼陰冷地盯著面前的花顏,像是在打量著什么仇敵。
正堂之中氣氛焦灼壓抑,過了許久,才重新看見衛老夫人有了動靜。
她瞇著渾濁狠辣的眼眸盯著花顏,明明是笑著,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早知道會有今日,我就應該讓你替紅豆去死!”
說完之后,慢慢悠悠地接過花顏手中的那杯茶,放在嘴邊抿了一口后放在一旁的桌上,那熊熊怒火像是要把花顏整個人都燒死。
“張嬤嬤,送客!我這院子小,放不下這幾尊大佛!”
倒也用不上張嬤嬤趕人,李嬤嬤便扶著花顏先走了。
沒過多久,門外便來了丫鬟通報:“老夫人,二公子來了。”
“請進來。”衛老夫人用手撐著頭靠在一旁的桌上,面色鐵青。
衛晝然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就是如此場景。
“母親可是又犯了頭風?”衛晝然走上前關切地問。
“不打緊
,只是有些頭痛罷了。”衛老夫人揉了揉太陽穴,才看向面前的衛晝然:“然兒可是有何事?”
“倒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孩兒見了他一面,確認他時疫已解,來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又看見有人從母親院中出來,便忙趕來。”衛晝然說著,便走上前,到了衛老夫人的身邊,伸手幫她一點一點揉著頭,旁敲側擊道:“孩兒瞧著,似乎是花顏來過了?”
“嗯,來過了。”衛老夫人嘆了一口氣,隨即憋著一口氣冷笑著道:“帶著人在我這院子中演了好大一場戲,恩威并施地逼著老身喝了她的茶。”
“茶?她來給母親請安,乃是因為她對母親的敬畏和尊重,母親怎的動這樣的肝火?”衛晝然說著,還以為花顏只是平常給衛老夫人請安才來敬茶。
“然兒?!”衛老夫人這才發現自家兒子竟然對花顏還沒死心,如此竟然還迷迷糊糊地在為她說話,她難得對他疾言厲色起來,說話時滿是痛心疾首和恨鐵不成鋼:
“然兒你醒醒!你究竟被花顏那個賤婢喂了什么迷魂湯,如此竟然還幫著她說話?你可知她那杯是什么茶?她如今可是衛辭青的妾室!衛辭青是在以花顏的妾室身份來羞辱我!難道你還在想著她?她日后不管如何,都和你不在可能了!這滿京城那么多大家閨秀,哪個不必她花顏強上百倍千倍?你何苦非要她那么一個見不得人上不得臺面的狐媚子?”
“什么……什么?!妾室?妾室!”衛晝然聞言,眸中充斥著不可置信,很快又化作怨恨和不甘,像是最后都化成了他唇邊的冷笑,死死攥住了掌心,渾身都是恨意。
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同花顏說的那一些話——
“你這樣沒名沒分地跟著她,說你是丫鬟,可聽說就連行之和朔風在你面前也只有低頭回話的份兒。可若說你是主子,卻又是名不正言不順,你當真甘心嗎?”
他還記得花顏那時無動于衷的模樣,就好像是什么同她完全沒有關系的事情。
原來,她是一早就知道了,衛辭青會抬她為妾室。
原來是他連說的話,都比衛辭青慢了一步。
為什么從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他都要比衛辭青慢,衛辭青永遠會比他快一步,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已經算到了事情會發展到今天的局面,而他只是順其自然看著事情發展,只需每次快他一步,便能將他襯托得如同這滿天下最嘩眾取寵的笑話,讓他顏面掃地!
當真是該死啊!
他攥著衛老夫人靠著的椅背,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安撫道:“母親請放心,孩兒居于衛辭青之下如此我多年,連累母親也被他欺辱致死,母親只需養好身子,過不了多久,孩兒便會將所有屬于我們的一切,通通從他手里奪回來!”
自從那一日花顏去過老夫人的院子之后,衛老夫人便稱病避世,謝絕見客。
城東百廢俱興,除了濟善堂之外都在拆除重建。
自從皇帝封了吐蕃公主為淑妃之后,吐蕃國和大景國的合盟便能順理成章地進行。
朝堂中也是一片祥和,平靜和諧得就像是之前兩次刺客并不存在一樣。
一時之間風平浪靜,掩蓋住了潮水下面漆黑攪動著的風暴。
花顏只是縮在小院子之中,閑時看書喝茶睡覺,偶爾還要哄一下孩子脾氣犯了的大公子。
好在衛老夫人稱病之后,她就在蒼梧苑中過得很是平靜,沒有什么事兒發生,每過兩日便帶著李嬤嬤和桑桑前往城東去照看濟善堂中的母親和容兒。
母親和容兒也平安無事。
愛的人就在身邊,平安喜樂,一切都無事發生,可謂是花顏最想要的安寧日子。
最特別的一件事兒,應該就是在春獵之前,衛辭青安排花顏進了一
趟大理寺,去見父親朱銘恩。
得知這個消息的花顏,自然是喜上心頭,以至于朔風駕著馬車帶著她到了大理寺,甚至進了牢獄之中,她都因為太過緊張而沒有反應過來。
知道獄卒的那一句:“朱銘恩!有人來看你了!”
花顏的思緒和理智才徹底回籠,一股潮濕酸臭的味道便不受控制地鉆進她的鼻腔之中,熏得她幾欲作嘔,因為公子身子強健,從未酗酒尋樂,她也本沒什么害喜反應,但已經來這牢獄之中,她便被熏得連連干嘔。
好在身旁有朔風扶著,才勉強讓她穩住身形。
花顏強行壓住反應,眼眶因為干嘔而染紅充斥著淚水,再抬頭才能好好打量這其中的環境。
陰暗,潮濕,壓抑和扭曲。
這樣的氣場幾乎是花顏的第一反應,成片成排連在一起的牢房,只有大概一個人頭大小的窗戶開在牢房墻壁上的頂高處。
唯一的光線也由此撒下,卻只能勉強讓人視物,就比如眼下,兩邊牢房之中的犯人們聽見了動靜,全數都縮在墻角扭頭盯著花顏看。
那些目光陰沉壓抑,充斥著無數的打量和窺探。
花顏只能強行忍住不適,跟著那獄卒撐著走到了最角落,看見了那一個與其他全都分開的牢房,那清瘦的人影盤腿端坐在墻面前,背對著外面的人,像是在對著墻冥思。
花顏根本都不用仔細看,只是打眼隨意一瞧,便就認出了那面對著墻端坐的人,就是自己許久未曾相見的爹爹!
從父親出事,再到如今,已經是過了一年半。
這是一年多以來,花顏第一次得見父親,之前她和母親用盡家財去打點,也得不到一個進入大理寺見爹爹的機會。
到了此時,花顏的心才撲通撲通地加速起來,攥著掌心,還沒說上話眼淚便已經蓄滿了眼眶。
“朱銘恩!”那獄卒見那人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對他的話語并不回答,只能再次提高嗓音又喊。
“小李啊,你也知道的,若是丞相大人,那便讓他請回吧,草民同他無話可說。”朱銘恩也不回頭,嗓音聽起來沒什么起伏。
那獄卒一聽,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花顏一眼,只當她是哪個高門顯貴的夫人小姐,登時陪了陪笑,隨即忙一個人湊到了牢房之中,壓低聲音道:“嘖,我的個朱大人,您這么還跟丞相大人賭氣呢。快別對著你那面墻了,今日來的不是丞相大人,是位名為花顏的小姐。”
“花顏?朱某并不認識這號人物,也請轉告請回吧。”朱銘恩仍舊不回頭說道。
“誒,這可是丞相大人吩咐過來的人,讓你們見一面,我一個獄卒怎么敢說請就請回去啊!”李獄卒一聽更不得了,為難地看了看面前的花顏,忙勸說他:“你好歹見一面,說上兩句話,我也好交差不是,不然下次不替你去濟善堂探望夫人和容兒小姐了。”
花顏一聽更著急了,生怕父親誤會了不見自己,忙走上前喚了一聲:“爹爹,顏兒來見您了,爹爹不想看看顏兒嗎?”
一聽見花顏的聲音,只瞧見墻邊的男人渾身僵直一瞬,緊接著像是被潑天大喜淹沒了,也顧不上什么文人風骨和做派,三下五除二便轉身站起來,看見牢房外的花顏時更是眼淚奪眶而出,嗓音都在顫抖:“顏兒……爹的好顏兒!爹爹怎么會不愿意見你!”
鼻頭一酸,花顏眼里的淚便有些忍不住,忙抓住了爹爹伸過來的手:“爹爹,顏兒終于見到您了!”
這是一年多以來,父女倆第一次相見,就差抱在一起痛哭。
花顏先是問了爹爹的近況,也確定了爹爹身上無傷無痛,暫時是沒有性命之憂的,又引見了李獄卒,得知他這一年多以來每個月都回去濟善堂照拂母親和容兒,花顏當即便讓朔風去拿銀兩謝
“之前我托獄卒小哥每個月都去濟善堂一回,卻只看見了你母親和容兒,未曾得見你,一直不知道顏兒如何,爹爹心中很是擔心……”朱銘恩說著,便拉著花顏問了好多好多,問了他出事之后花顏母女三個人是怎么熬過來的,又問了花顏這一年多怎么樣,問了她的近況,花顏只說是遇見了一個很好的主顧能有源源不斷的活計做,能夠養得起母親和容兒的生活。
朱銘恩又問了她的主顧到底是何人,還說若是日后有機會出獄,定要好好攜重禮酬謝才是。
花顏被父親問得有些心虛,若是讓父親知道她為了錢財丟了規矩廉恥,她有些拿不住。況且她和大公子之間的事情太過復雜,哪里是這一會子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她便連忙扯謊說是主子低調,不愿意透露風聲,日后等爹爹沒事了再去引見,朱銘恩這才沒有繼續追問。
“看著你沒事,爹爹就放心了。爹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的性子爹爹是最知道的,表面柔和,實則剛強烈性。爹爹生怕你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事情來,最好的就是你們都平安,是爹爹的錯,未曾保護好你們。”朱銘恩感嘆了一陣兒,心中滿是愧疚和自責,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遺漏的東西,連忙問:
“方才聽小李說,是衛丞相吩咐讓你來見我的,你可是給了他什么好處?還是輾轉關系求到了他那兒,答應了他什么事情?”
爹爹這是要問自己和大公子之間的關系了,花顏緊張地咽了咽,不動聲色地答:“爹爹莫要擔心,是顏兒托主子求了丞相大人,加上丞相大人很喜歡顏兒的繡品,用了繡品才讓丞相大人應允了,不是什么大事兒。”
“那就好。衛辭青那個人啊,心思深沉得很,你走一步他能算十步百步,雖說是個千古難得的好官,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但也還是不要扯上關系的好,不然爹爹擔心你被他欺負了去。”朱父說著,嘴里雖說是不讓花顏同衛辭青來往過密的話,但臉上也沒有半分厭惡之色。
不像是對待政敵的模樣,倒像是…惺惺相惜或是很欣賞的青年才俊的認可。
“爹爹說笑了,顏兒是何身份,和丞相大人之間差著十萬八千里,縱使是有什么來往,丞相大人豈會瞧上顏兒?”花顏被父親問得更是心虛了,忙笑著反問。
“嗯?哪又有何不可?我家顏兒論相貌論才氣論琴棋書畫,哪樣不是整個大景國都能難找出一個敵手的?更何況你的女紅刺繡,廚藝更是出類拔萃,又溫柔善良,那些高門顯貴的公子哥都不一定能配得上我的顏兒。唯有出身一樣是比不上旁人的,但你出身不好乃是爹爹的問題,不是我們顏兒的問題。若是出身高些,就算他衛辭青瞧得上,爹也覺得不配你。”朱父說著。
花顏能夠從字里行間聽出,爹爹和大公子的關系似乎不像是她從前設想過的政敵或者是什么,甚至聽著這語氣還有些熟稔,至少聽方才那獄卒小哥所說,想必公子應該沒少來看爹爹。
以防爹爹再繼續問下去,花顏笑著問:“方才聽爹爹和獄卒小哥所說,難不成丞相大人之前還來過?”
一問起這話,花顏就瞧見爹爹的神色變得有些奇怪起來,很是不自然。
她好奇地看著,一旁的李獄卒便笑著開口解釋:“來啊,丞相大人幾乎每個月都會來幾次,每次來都要同朱大人說上兩句話,只是每每還沒說上幾句便就變成了辯論,結果朱大人還次次說不過,回回都把朱大人氣得揚言再也不見丞相大人了。”
花顏聞言,意識到爹爹和大公子的關系似乎并不如同她從前所想,她不知道的事情似乎還有很多,至少她從前不知道大公子竟會經常進大理寺來探望爹爹。
她又有些想起了在城東遇見皇上的那一次,皇上提起爹爹時候說話的語氣,加上大公子對待爹爹的態度
,都不像是對待一個貪官。
至少證明,爹爹絕不會輕易出事。
想通這一點,花顏也徹底定了定心。
爹爹看著她的模樣,似乎是有為難什么,朝著李獄卒試了試眼神,看著李獄卒走遠了替他們守著,才靠近她,壓低了聲音道:“顏兒我知道此事你心中有疑慮,但如今乾坤未定,爹爹也沒有辦法同你解釋太多,日后,日后若有機會,爹爹定會同你們娘仨好好解釋,給你們一個交代。”
“爹爹言重了,這一年多顏兒經歷了很多,只要爹爹平安無事,顏兒便沒有什么別的可奢求的。”花顏笑著道,眼中含著淚光,卻是從未有過的開心寬慰。
如今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容兒,都平安無事,她便沒有別的可擔心的。
又同爹爹說了一陣兒的話,花顏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帶著朔風離開。
平靜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日子一天天暖和起來,很快便到了春獵前夕。
蒼梧苑。
“為何春獵要去草原上啊?去的那樣遠,索古爾草原再往外走十幾里都能進吐蕃國境內了,從前不是在禁苑就能打獵了嗎?”桑桑依依不舍地在替花顏收拾衣裙。
李嬤嬤將隨行要用的東西都一一整理出來,笑著回答:“皇家禁苑是能打獵不錯,但終究是地域有限,獵物自然也有限,只能供給皇上和各位皇子日常打獵騎射。但春獵秋獵就不一樣了,我們皇上最是喜歡春獵秋獵,先皇在世時都只是一年去草原秋獵,但自從我們皇上登基之后,春獵和秋獵一年兩次便是年年都不能缺的。一則是為了與臣子們同樂,用以緩解上朝之余的疲憊。二則也能鍛煉各位大人們和皇子們的騎射,其中更會有賽馬會,夜間叼羊等,聽說很是精彩有趣呢。”
花顏在一旁趕著最后一點佛經,也笑著解釋:“最關鍵的是,索古爾草原和吐蕃國接壤,到時候不僅皇上會帶著皇子臣子前去,吐蕃皇帝也會帶著皇子前來,可謂是兩國會談極為關鍵的時刻。”
“一個春獵,原來還有這樣多的說法,桑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要不是吩咐了姐姐只能帶一個人隨行,桑桑都想跟著去看看。”桑桑說著,但很快又將失落和期待都壓了下去,笑著問:“從京城到索古爾草原光是去都要花上好幾日吧,一來一回就得花上半個多月,此次去多少日子回來啊?”
“行之侍衛說是一個半月,要在草原上待一個月呢。”李嬤嬤笑著答,手里收拾的動作不停:“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可得幫姑娘把軟枕等東西都收拾得齊全了。”
“是啊,而且舟車勞頓怕是也吃不上什么好東西,我這就去給姐姐準備些吃食,要不然以姐姐那嘴饞的性子,若是半路上餓了可怎么好。”說著,桑桑便像是蝴蝶一般飛了出去。
李嬤嬤看著她歡快輕松的背影笑得慈祥。
“又嘴饞什么了?同本相說說?”
大公子的低沉嗓音從門外傳來,花顏停下了手中刺繡的動作,起身正要去迎他,大公子已經帶著行之走了進來。
李嬤嬤從大公子的手中接過披風,便同行之一起很幽默地出去了。
“公子怎的耳朵就這樣好,桑桑只是說了一句花顏嘴饞,就被公子聽見了。”花顏正要上前,卻被他按著重新坐下。
“嘴饞又如何?本相又不是養不起。”衛辭青挑眉一笑,狎昵地捏了捏她的柔荑,隨即瞧著她正在繡的佛經像是很有興趣的樣子,認真瞧了瞧:“給太后娘娘繡的?”
“是,還剩最后一點點了,想要早點繡完,春獵時呈上去,否則在草原上不便,等到回來月份又大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精力。”花顏回答著,瞧著他,還以為他想要問什么。
誰知,大公子支著手肘撐在桌上看她,薄唇輕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