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展雙臂,任由巧云為自己穿戴衣物,這宋制的公子裝可是要比電視上演的復雜許多,光是一個帶子就得綁上兩層,繁瑣的很。
“今天你家小姐是不是病得更重了點?”轉過身讓巧云幫他整理后背時問道:“平時要好一點的。”
“小姐只是想撒個嬌罷了,她平日里也就能與你撒嬌了。”巧云用一根線滾子在身上來回掃著:“你就由著她一些吧,若是你對小姐好一些,她漸漸的就恢復了。”
“是吧,你也覺得她有病了。”放下手從桌上拿起發簪遞給巧云:“算了算了,不管她了,讓她鬧吧。”
巧云站在臺子上開始給梳頭,聽到這句話時笑出了聲:“你啊,嘴上這般說說,心中不多看重小姐呢,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住我。”
“你可是胡說了,我跟你家小姐絕對好兄弟。”連連搖頭:“完全沒有往別的地方想,要是有那想法,她應該老早就坐月子去了。”
“整日里胡言亂語。”巧云拍了他一下并按住了他的腦袋:“別動,梳頭呢。”
“總有一天,老子要讓所有人都把這蓄發的臭毛病給改咯。”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可莫要往外說去,要惹事的。”巧云在他腰上掐了一下:“聽見沒?”
“知道啦知道啦,怎么會往外說呢。”
梳好頭盤在了腦后,在銅鏡前轉了一圈,嘿嘿一樂:“這衣服真好看,俏俏厲害的。”
“好了好了,快去吧,莫讓小姐一人應付,她應付不來的。到時給人占了便宜去,你怕是要哭。”
“占她便宜?我看到時候是王家要哭,好不容易一個嫡長孫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廬州。”拿起油紙傘:“走了。”
“早去早回,我給你們溫些甜湯。”
“嗯。”
從小巷中走出,剛好天色將晚、秋雨朦朧,腳下青石板伴隨著滴滴答答落雨聲頗為有些聊齋中幽深小徑的韻味,青磚綠瓦片,一樹茉莉花。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時代感,走在這樣的小路上,不由自主的就成為了這個時代的一份子,就很難從里頭掙脫了。
其實說實話,這些年一直很努力的抗拒著自己的身份,簡單說就是他對自己的身份是不認同的,他始終沒有代入感,就像在玩一場大型開放游戲一樣,腦子里總是帶著那種“老子在天際省連雞都敢殺,還怕你個小小的皇帝?”的莫名思維。
但隨著跟這個時代越來越深的交集,認為自己可能是真的回不去了,他愈發的習慣這個時間點給他帶來的一切。
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大勢不可違抗,除了這個之外其他的倒也沒什么了,至于什么皇帝、什么皇權,都說君是山,可看這千百年來哪座山還在嘛。
走出小巷,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抖了抖傘上的水珠,一頭鉆入了北坡早已經為他備好的轎子里,隨著轎子被抬起時的搖晃,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頭那些在雨中討生活的人們,兀自笑了出聲并自言自語道:“如今我也成了人家嘴里的老爺。”
想與時代抗爭的少年終于開始同流合污了,大概轎子抬起的瞬間,就代表自己和過去徹底的割裂了吧。
轎子吱吱嘎嘎的來到了廬州這些日子突然聲名鵲起的天上人間中的天上食坊,這里跟人間酒肆最大的區別大概就突出了個貴字了,同樣的菜在天上食坊里要比人間酒肆中貴兩倍,而且量還少了,但卻多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和一份精致的擺盤。
比如人間酒肆中的燒乳鴿,在這里叫做比翼鳥,一份也從一吊錢提到了三吊錢,比如一份人間酒肆中的扣白肉,在這里變成了脂玉胭脂扣,價格也便從半吊錢變成了兩吊錢。
按照正常人思維吧,這天上食坊鬼才會去,可一個月下來算賬的時候,天上人間幾乎五五開,有時這天上食坊的純利還要高上兩三成。所以說,有錢人的快樂普通人根本體會不到。
收了傘,順手遞給門口的小廝,而那小廝嘿嘿一笑:“東家……”
“……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在人間那邊么?”
“嘿嘿,小人這兩個月績效特別好,被大掌柜給提來這邊了,現在小人已經是領班了。”那小廝指了指胸口竹牌,驕傲的不行:“嘿嘿……”
“嗨,別叫我東家。”
“得令。”那小廝認真的點頭:“東家今日是來赴宴還是宴請啊?”
“赴宴,王家少爺東。”
“小人明白了,東家隨我來。”那小廝轉身將傘遞給一個服務員,然后從傘上還掛上了一個標號,給掛在了一旁的架子上:“那王家公子在三樓天字一包,小人帶您去。”
“不用了。”擺擺手:“你忙你的去吧,是在紫竹林對吧?”
“嗯。”
正說著話,那小廝從一旁端來了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一條滾燙的毛巾:“東家擦手。”
拿著這條帶著香味的毛巾擦了擦手,慢慢登上了樓梯,走來走去的身穿統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有條不紊的上著菜,這里完全沒有那普通酒肆飯莊里的嘈雜,只有一片幽靜,環境也是極好的,小樓后頭便是一片花園,里頭豢養著不少漂亮的鳥獸,著實有一派氣相。
來到這紫竹林,大門是敞開的,里頭正對著大門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年輕人,他手中正端著一本書在看著,而他的身邊則坐著眼神發直的左柔。
她此刻已經沒有了中午時的神采,就如一個行尸走肉般的坐在那,聽到動靜臉上就露出公式化的笑容,然后繼續盯著面前的一雙筷子發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率應該是神游太虛騎著馬征戰天下呢。
走了進去,左柔并沒有看他,反而是北坡第一時間站起了身:”賢弟來了?“
朝他拱拱手,而北坡笑著說道:“王兄,這是這場解元。”
王家公子緩緩放下書,抬起眼睛打量了幾圈這,不緊不慢的說道:“果然是個清秀少年郎,既是解元定是大才。”
“不敢不敢,小小書生可不敢在天下聞名的文圣之家面前稱才華。”
拱手作揖,只是當他的聲音發出來之后,正在發呆的左柔忽然就一個激靈甩了起來,就像剛換了電池似的,一下子就活了過來。
瞄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后生姓宋,名北云。久仰王公子盛名了,如今一見到底是百聞不如,王公子一看便是那人中龍鳳的模樣。”
“不必多禮。”王公子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請坐。”
按照正常道理,這種宴會是才子宴,一般情況是不帶家眷的,但王公子今天不知怎么的就突發奇想想要帶自家的未婚妻來長長見識,帶她見識一番這天下才子對自己恭維的模樣。
很快今日這私宴的人都到齊了,酒菜也陸續上齊,王公子首先就是舉酒致詞,等說了一通廢話之后,他便開始給在座的才子們介紹起左柔來。
“這位便是鄙人的未婚妻,乃是定國公之女,自小溫良賢淑未曾見過如此場面,若有怠慢請諸位才子莫要怪罪。”
溫良賢淑……這詞整的。差點就笑場了,他一抬頭就看見了左柔惡狠狠的眼神,他權當沒見著,只是端起酒敬到她的面前,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說道:“嫂夫人可當真是傾國傾城、閉月羞花,與王公子那是珠聯璧合、天作之配,好一對才子佳人。”
左柔手里的小酒杯咔嚓一聲就被她給捏碎了,她立刻甩了酒杯,聽到動靜的王家少爺轉過頭輕聲說道:“柔兒怎么了?”
左柔斜眼盯著,但嘴上卻小聲說道:“手沒拿穩,落了下去。”
“哦,你小心一些,莫傷了手。”王公子極盡溫柔的叮囑,之后他仰起頭對房門口的服務員說道:“來人,給換只酒杯。”
沒說話,只是悄悄用手比劃了幾下,左柔眼睛一轉,側過頭對王家公子說:“我去洗洗手。”
“嗯,去吧。”
而在她還沒離開之前,起身對北坡說道:“北坡兄,我去方便一下。”
“嗯,無礙。”
他走了之后沒多久左柔也跟了下來,他們一前一后進了樓下一個無人的包廂中。
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人,順勢關上了門:“溫良賢淑哦。”
左柔攤開手,可憐巴巴的說:“破了……”
“誰讓你捏的。”從隨身的小錦囊中拿出紗布和碘酒:“你是知道我隨身帶這個,故意的吧。”
“狗東西……”在給左柔上藥的時候,她吃疼的咬住了的肩膀:“疼……”
“忍忍。”輕輕給她清理傷口:“我看那王家少爺對你挺好的嘛。”
“好個屁。”左柔冷哼道:“就是一混賬東西,等會你想法子給他弄死去。”
“你不想活了別連累我。”將她傷口清理之后,湊到她脖子上聞了聞:“用金鈴兒的精油了?”
“她用我的,我自然是要用她的,若是不給就揍她,她又打不過我。”左柔理直氣壯的說著,然后打了一下:“再給我弄些。”
“行行行,都給你。”嘆氣道:“這事你可千萬別著急,肯定讓你嫁不過去就是了。”
“金鈴兒倒是與我出了個主意,若是你真的是不中用,便叫我與官家明說已經珠胎暗結了。”
“你聽誰的也不能聽她的!”彈了她腦門一下:“她除了這招沒別的了,而且這招她好用,你用了就得完蛋,還會連累你爹,可是不行的。”
“那我管不得那許多,你若是不好好辦事,就等著撿破鞋吧。”左柔理直氣壯的說:“反正我也沒什么奔頭了,便宜你便便宜你了。”
“你這用詞的水平,當真是頂級。”嘆氣道:“生平第一次聽見有女人叫自己破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