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516、三年5月15日 晴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多謝宋大人。”

“小事一樁,那我便告辭了。”

孫則為照例將送到門口,再回來時卻是臉色凝重了起來。

柴得金要來,看來柴家果然打算將荊州囊括到自家荷包中,這擺明了就是要來挑戰刺史地位來的,大宋自從太祖杯酒釋兵權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分封的藩王了,即便是福王他也是并非是分封之王而是形封,領個稅什么的沒問題,但卻也不可干涉當地官府的正常運作,而如今柴家的出現卻著實打得孫則為有些措手不及。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趙性心中打的是什么意思,雖然有許多猜測但其實似乎都不確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柴家一定是弄來惡心人的。

不過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孫則為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只因整個西北都動蕩了起來,荊州如果過多的消耗在這內斗上卻是毫無意義。

只是希望這個柴家莫要咄咄逼人才好,否則哪怕拼了老命孫則為也是要跟他們硬頂一下的,畢竟多年的經營還會怕一個空降的異性藩王?

而小宋在離開刺史府邸之后,他立刻將自己的幾個親衛召集了過來。

“你們幾人這幾日就化作百姓模樣,就在街上散播一些刺史想要趕走柴家的消息。”他輕輕敲了敲桌子:“要一板一眼、言之鑿鑿。”

“宋大人,那孫則為那頭該是如何?”

“不管他。”小宋搖頭道:“那只老狐貍,你就是棍子敲在他頭上他都不會動彈的,像只老王八。”

“那……我們散播這些又有何用?”

“自然是會有用的。”小宋看向窗外:“只需靜待兩日后柴家的大公子到來就好了。”

說起這個柴家大公子,小宋覺得有趣的很,他因為這個人離奇的行為和動向特意關注了他一番,發現此人絕對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首先可以確定,如果王皇后能與人有染就必然是他,兩人自小便青梅竹馬長大,后王家卻生拆了二人,讓皇后入宮隨了趙性。

這也就是為什么皇后對趙性極冷淡的原因,說不準綠帽子老早就已經扣在了趙性的腦袋上。

其次,柴得金這人跟正常人的行為模式不一樣。柴家古怪的很,他們是世襲罔替的異姓王,每一代都會有一個人上來當這個王爺,按照常規來說都是嫡長子繼承,但柴家卻讓柴通繼承了位置,他現在雖然還只是個侯,但等到老柴一死他必然就會成為新的鄭王。

那么作為嫡長子的柴得金干了什么?沒有,他什么都沒有干,不光沒干什么,反而將家中的生意買賣操持的像模像樣也從來不問家中提任何要求。

更可怕的是這個柴得金從來沒有任何不良的傳聞和嗜好,不喝花酒、不參與聚會長得帥但卻孑然一身探子回報之后連驚嘆世上居然有如此自律之人。

他的自律可不體現在不找女人身上,而是他的日常行為上這廝每日早晨大概五點半就起床,洗漱更衣之后就是鍛煉身體用過早飯就開始一天的忙碌吃得苦、抗得累,晚上回到家中也是讀兩個時辰的書便早早上床休息。

衣食住行上也都相當普通,不飲酒偶飲茶,三日一肉五日一魚。根本就不像是個世家子弟反倒就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家仆一般。

偏偏這人并非是個草包,他飽讀詩書、通曉古今,根據探子的調查,他屋中除了床和柜子便是各類書籍,這些書籍里頭還有他自己撰寫的注隨意取來一本都算是有所立意。

這樣一個人,會心甘情愿擱這兒俯首甘為孺子牛?顯然不可能小宋通過這段時間對他的觀察發現這廝所有的行為似乎都有所指向,甚至好不夸張的說他干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毀掉柴家。

柴家的長子要毀掉柴家這可是沒有道理的事,但小宋卻覺得應該給他一個機會。年輕人嘛總歸是要有夢想的說不定就實現了呢?

如今柴家看似是吃了一套大虧被半強制的扣押了房產地產,還是那寸土寸金的杭州,但得到的補償卻是一塊相對完整的封地。

柴家心里有干大事的想法,這突如其來的封地對于他們來說無異于瞌睡遇到枕頭,所以他們立刻調整好了心態開始專心攻略這一片地方。

而這里頭卻有一個很特別的變數,那就是被派到這里了,但從這些日子的接觸來看,柴通并不知道是被柴家自己給要過來的,那些謀士也不知道。

那么這件事負責接洽的人可是柴家大公子呢,把討要到這里的人是誰那就不言而喻了。

之前小宋還琢磨過他這么干不怕露餡么?但往后仔細想想,這種問題可以完全不必在乎,因為只要趙性那頭不傻都絕對不會主動去詢問柴家“你們為什么點過去”這種問題。

簡單說,這就是柴得金預判了趙性的決斷和動作。這么說來,他的確是個厲害人。

至于來這里會給柴家造成什么麻煩,那就看的能耐了,整的好直接把柴家送去鬼門關也不是不可能。

看……正常人會這么往死里整自己家族么?而且是這么個玉石俱焚的法子。

所以小宋斷定這個柴得金不光聰明還心狠手辣,心思縝密的同時還近乎瘋狂。

這種人不好對付啊……

但也不一定要對付不是嗎,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為什么要對付呢?不管是誰想整垮柴家,他都要棒棒場子。

所以如今只要擴大對城內輿論,讓他們雙方熱火烹油進入完全敵對姿態,事情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自然是得他們自己打,畢竟小宋可不想參與到這種事情里,一個是麻煩一個是危險。

刺史想要趕走柴家的消息在城中不脛而走,人們紛紛在討論這件事,說是柴家橫征暴斂以民為食之類的,直接將柴家的大領主給推到了人民群眾的對立面。

可沒過多久,城中又出現了新的消息,說是刺史孫則為與西夏密謀作亂,將反出大宋。

兩邊的消息交織在一起,讓人渾然分不清真假。

“為什么要分得清。”

小宋坐在院子里納涼吹風吃果子,今年相比去年要風調雨順了許多,雖然春雨仍是不如往年,但卻是不至于成災,于是這五月也就陸續有了水果子上市,雖吃起來都不算好吃,但聊勝于無,總比老是啃小白菜好上許多。

“為什么不分呢?”

“為什么要分?”

跟左柔的拉鋸戰已經持續了十幾分鐘,兩個人來來回回就是這么一句。

而這場拉鋸戰的開端就是左柔問了一句說“現在外頭吵翻了天,你不去管管”之后就拉開了這場復讀機的戰爭,小宋不是沒嘗試給她解釋,但解釋之后她的問題就變成了這樣。

關于市面上的留言,小宋完全不用去在乎,反正關于柴家的謠言是對刺史有利的,關于刺史的流言是對柴家有利,兩邊都以為是對方傾情放送,所以如今他們便互相“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輿論戰打的飛起。

但這又跟有什么關系呢?兩邊的謀士在互動,他攙和個什么勁兒呢。

“好啦,你不要再欺負小姐了。”巧云走上前笑著對說道:“你便與她講講便是了。”

“就是。”左柔踢了一下:“狗東西。”

小宋懶洋洋的轉過身:“我啊,現在在等一個人過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誰?”

“柴家大公子,柴得金。”

“我認得他!”

左柔拍著手跳了起來:“我好小的時候便認得他了,他可是個好人。”

“好人?”小宋支棱起腦袋:“怎么個好法?”

“他總是會給我們帶好吃的。”

這就算好人了?不過也是,那個年紀的左柔是何等的好糊弄,給些吃的自然就是好人了。

“你們當時是不是還有跟現在的王皇后一起玩?”

“嗯?你怎么的知道,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啊。”左柔笑著說道:“不過我們都不喜歡她,我與金鈴兒玩的好,當時還說以后要嫁同一個人呢,然后就是趙性了,他當時是個流鼻水是大哥哥,他也說要與我們嫁同一個人,我們就打他,那個王婉就不讓人喜歡的,她不愛說話,還……”

在懷念過去的時候,左柔就像一個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不停的往外噴無用信息,但小宋卻敏銳的捕捉到了里頭有用的信息。

“你趙性哥哥這么變態的嗎?”

“嗯,就是很惡心。”左柔點頭道:“這個柴得金也不常與我們玩,不過他卻特別喜歡與王婉一起,兩人還常常在我等出去玩時單獨跑出去,好久才會回來。”

“幾歲?”

“嗯……我想想啊,那會子我有十二三了,王婉也差不多,柴得金大一些,十七八得樣子。”左柔揉著小宋的腦袋:“若是早些認得你,我便不用與他們玩鬧了,就天天跟著你玩才好。”

“咱倆是在你十四歲時認識的,那會兒金鈴兒去了廬州,她那會應該是十一歲?對吧。”小宋想了想:“趙性比你們都大一些,比柴得金小一些。他是十九歲大婚,他十九歲時你多大?”

“十七歲。”

“那王皇后也是十七歲,柴得金二十三。”小宋瞇起眼睛:“他們兩個每次出去玩都會單獨消失么?”

“差不多吧,都會消失一陣子。”

小宋眉頭一挑:“那他們再回來時,有沒有衣冠不整之類的?”

“那誰能記得呢,當時我都不看他們的。”左柔嘆氣道:“誰知那王婉卻成了皇后,看著讓人心煩。”

小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我好像有點眉目了。”

“什么眉目?”

“先不急,晚一點再說,等我見了柴得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