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581、五年2月25日 晴 勢同春日猛虎

終于來了,他頭天晚上抵達,向料皇陛下遞交了覲見之愿,當日晚上便收到了回復,許他第二日一早隨朝覲見。

翌日,起了個大早,在小魚幫他整理儀容時,他看向床上鋪著的兩件衣裳:“這兩件我穿哪一件?”

小魚側過頭看去,這兩件衣裳一件事宋臣的紫蟒,一件是遼貴的黑印之服,現在這情況兩件衣裳其實都行,就是哪件更好的問題,因為穿上不同的衣裳就要有不同的處置方式。

穿上宋臣紫蟒,那這就是外交事件,需要以外交之詞令來行使。穿上遼國黑印,那就是內部矛盾,需要以高貴之態逼迫。

兩種方式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缺點,以宋國臣子身份的好處就是可以獅子大開口,咄咄逼人,但壞處就是在人家地盤容易遭人拿捏。可若是以遼國勛貴身份覲見,好處是發揮可以更自由,但卻會被皇帝身份所威壓。

“兩件一起穿不好嗎?”

“傻孩子。”小宋刮了小魚鼻子一下:“兩件同穿是在第三方的面前用的。”

“小魚不懂……”

小宋輕輕搖頭,然后拿起遼國的那件衣裳:“這件吧。”

“好。”

幫他穿好衣裳,佩戴好束管,往那一站都不能說是玉樹臨風了,而是完全符合所有人對貴氣十足的想象,黑色本該是內斂,但配上拓土之人才配擁有的紫金冠,站在那便是低頭頷首憶千年。

小魚看了好一會,才默默低下頭說道:“宋大人,該出發了。”

“老子真帥啊。”

他一張嘴就把那副唯美的畫面給破了功,轉悠幾圈之后說道:“我這才發現,這身衣裳有明顯的俏俏味,估計是我家好久沒看到的俏俏給佛寶奴打的樣,她就是想看我穿!這個色批。”

人就是這樣的,許他想看佛寶奴穿黑龍袍里頭什么都不穿,就得許佛寶奴想給當芭比娃娃定制各種制服。

說起來小宋現在最掛念的反而是俏俏,雖然知道那邊有金鈴兒照應俏俏肯定不會受委屈,但真的已經好久沒看到她了,也不知道那個傻姑娘現在怎么樣了。

“走吧。”

小宋拍了拍身上板正的衣裳,回頭對小魚說:“今日我非要把遼國這個朝堂給鬧個底朝天不可。”

正在他出發前往遼國皇宮時,佛寶奴那頭也起來開始收拾了,妙言一邊幫她梳著頭,她一邊絮叨著說道:“他可是要來了,我跟你講……我多少是有些怕他的。”

“怕什么,你可是皇帝。”

“若我不是皇帝我還不怕了,大不了讓他早上起不得床便是了,可偏偏是皇帝,我就要與之正面相抗,他可是……”佛寶奴深吸一口氣:“我當年仔細打探過他,他可是以一人之力面對宋國滿朝文武。”

“這個啊,你慌什么。他那是因為背后有皇帝和位高權重的王爺撐腰,在遼國他有什么?不過便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沒那么讓人煩心的。”

“這你可真錯了,你未曾見過他在西夏時的模樣,舌戰群雄。許是在你看來他不過爾爾,那是因為你是妙言,可是放在別人面前,他便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師父評他便是此子非常人,甚妖,得之可抵百萬兵。”

“嚯……你對他評價還真是高。”

“嗯……”佛寶奴噘著嘴一臉嬌憨的點著頭:“不然你以為誰都配朕給他生下孩子嗎?”

“好了好了。”妙言將龍冠給她帶起來:“別在這吹你家男人了,該上朝了。”

佛寶奴黑龍袍上身,氣勢也是為之一變,到底是人靠衣裝,膽小怕疼還愛哭的佛寶奴在起身轉袖的瞬間就已是成為了大遼萬萬人之上的鐵血皇帝佛寶奴。

走上朝堂,聽到山呼萬歲,唯獨站在下頭一動不動,只是微微抱拳鞠躬,顯得傲慢無比。

佛寶奴看到他的樣子,微微皺起了眉頭,側過頭對身邊的傳禮太監說了幾句,傳禮太監走上前一步:“陛下有言,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就在往前一步走正要說話時,卻是下頭有一人找準時機搶先一步出來開始匯報起了雞毛蒜皮的事情來。

等那人匯報完畢,背起手靜靜的等待著,果不其然幾乎是無縫銜接,另外一個人也走了上前開始起了奏報。

這樣幾個來回下來,佛寶奴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這幫臣子就是在壓的氣焰,接二連三的打亂節奏,是會讓他出現再而衰三而竭的情況,這是朝堂上常用的法子。

而小宋心里自然也明白,他卻不在意,只是在下頭笑瞇瞇看著遼皇,不過佛寶奴總是在回避他的目光,感覺就很奇怪。

終于第二次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時,小宋往前走了一步,躬身說道:“啟稟皇帝陛下,臣臨安侯。”

一聲自報家門,滿朝屆驚,宋狗稱臣?這是要玩哪一出?

別說那滿朝的臣子,就連佛寶奴都愕然了,她沉默一陣后質問道:“你何以稱臣?”

笑著回道:“臣助陛下定北平、收失地,陛下予臣臨安侯之位,這是臣不是臣?”

守土之臣、拓土之將,他既守了土也拓了土,執掌過遼國虎符。如果他不是臣,那你佛寶奴憑什么讓他執掌虎符?說白了,就是遼皇早早認下了,而不是投了遼皇。

“臨安侯今日覲見有何事?”

面對皺著眉頭的佛寶奴,小宋環顧一圈,眼睛盯在了勛貴陣營里的南院大王身上。

金郎長出一口氣,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朝堂之事就不可以私交而論了,想來下一句就是跟佛寶奴告狀了。

果不其然,小宋雙手一攏,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事情一氣呵成的述說了出來,矛頭直指南院大王。

“然,臣以為此事之中仍有內情,還望陛下還臣一個公道。”

佛寶奴沒有回答,只是側過頭看向南院大王:“蕭大王,你可有話可講。”

“臣屬實不知情,但事已至此,臣也懇請陛下能徹查到底,還臣一個公道。只是臨安侯之言,是否有些過激?”

小宋輕笑一聲,轉過頭開始娓娓道來,連消帶打,甚至把遼國滿朝文武都給罵了,那些人聽得是臉色翻綠,就連佛寶奴也是坐不住了。

“臨安侯,你可莫要欺人太甚,你因何要辱我朝臣?”

這時,刑部尚書氣得臉色發脹的走了上前:“臨安侯,你可將話說清楚?為何說我刑部人浮于事?”

“天子腳下,有人成制刺殺臣子,此事他人說不知曉情有可原,你刑部卻也是一問三不知,這豈不是說來你與那賊人沆瀣一氣?”

“可此事卻不為刑部管轄!你為何只指摘我刑部?”

“不為刑部管轄?那你刑部管的是何事?即便是不歸你刑部,你為何不予交接?你部下掌管皇城司、虎頭衙門、七部尚刑司,權責滔天,你如今說不歸你管?”

往前一步走,來到刑部尚書面前:“尚書大人,那既然你說不歸你管轄,那你指個說得上話者來!”

這是真的不虛啊……刑部尚書的額頭上出了汗來,他可以說是被兩頭堵了,如今說不歸他管就是他履職不清、推諉塞責,說歸他管那不就是人浮于事了么。

見到刑部尚書被逼的有些難堪,他的朋黨一系也出來紛紛指摘,但一一點艸了過去……把他們給弄得要么尷尬要么憤恨。

其他派系看到對手的窘迫,有些暗自偷笑起來,而話鋒一轉,卻是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慷慨陳詞一番后再次朝佛寶奴一躬身,聲音陡然增大了十幾個分貝:“還望陛下還我公道!”

這一次滿朝皆靜了,他們終究是見識到了前幾日陛下口中說的這位的風采,他不該用跋扈來形容,而是那種具備張狂的同時還有著極清晰的條理和邏輯,讓人不敢與之爭論,先聲奪人的姿態做了個十足。

這可是典型的誰說話就干誰,而且不是撒潑打滾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字里行間都透著“我不是針對你們某個人,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姿態。

朝堂是講道理的地方,不是耍橫的地方,道理在人家嘴里,唯一的辦法就是認慫。

不過他有一點是最讓人詫異的,就是他這么一個宋臣卻對整個遼國上下了如指掌,這是讓人細思極恐的,甚至哪個部門有虧空克扣的事他都能信手拈來,而且質問起來人家甚至都不是用的密探,而是就明面上的賬目給算出來的,就問氣人不氣人吧。

佛寶奴知道他手底下有一支精算隊伍,但從沒想過這精算隊伍不光能算他宋國,居然還能算遼國?

“退朝。”佛寶奴拂袖而起,她早知道自己會被這狗男人氣死,但沒想到他真的會這么干,于是他也不給答復,就直接退了朝。

朝臣從大殿中離開,與擦肩時都不免多看幾眼這位天下聞名的弄臣,如今一看……這弄臣的名頭估計是名不副實,因為他們在面對這人時,就感覺是在面對史書中的蘇秦,壓力巨大。

“唉,小子。”金郎走到面前:“走吧,陛下宣你。”

“她當然宣我啊,她宣我好久了。”小宋大著舌頭對金郎說道:“多有得罪。”

“朝堂事,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