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650、五年12月29日 雪

“你覺得你哪個部分占的比重更大?”

長安今日落雪,雖然之前也零星落了幾日,但今日的雪格外大,大到從鐘樓看不到衙門街的旗幟。這代表著長安的冬日正式的來了,在一系列的準備工作之后,如今的長安的大部分的農業活動都停止了,靜靜的等待著來年的開春。

這個時間段本來應該是一年之中最悠閑的日子,但因為西夏的對峙還在繼續,后勤保障仍不能停,所以對來說他的工作依舊繁忙。

今日前方傳來消息稱西夏國已派使者前往與延安府駐軍交涉了,但似乎交涉無果,西夏國的使者反倒也被他們給扣下了。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延安府駐扎的西夏軍隊是鐵了心要跟西夏徹底決裂了,而現在所有的大宋官兵都在等著一句話,打還是不打,如果打他們即刻便會開始破城之戰。

但卻并沒有發布進攻命令,只是讓五萬大軍以散兵之勢包圍城池,等待后續命令。

戰場上軍令如山,雖然許多軍官都認為現在是進攻的最好時機,但只要軍令未下,他們就只能坐在大營中吃著從長安運過去的酒肉大米,看著漫天的大雪,守在那孤零零的城池之外。

而今日剛剛送走西夏使者,妙言后腳就來找他玩了,兩人在小樓上看著外面大雪紛飛,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你是指哪里?突然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轉過頭來,目光里全是疑惑:“我哪里大你還不知道么?”

“死走。”妙言好氣又好笑的罵了一句:“我是問你,是咱們那個時代的思維在你思維里的比重大,還是這個時代的思想在你的思維里的比重大?”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甚至沒有太多的思考過,但現在既然被問了起來,他剛好就有了順勢思考的機會。

于是他想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如果真的要說起來,其實是不相伯仲的。”

“不相伯仲?”妙言好奇:“怎么個不相伯仲法?”

“你要知道,我絕大部分的學習都是在這個時代完成的。但這個時代是有局限性的,于是我就會用未來的思維來補全它,最后弄出了一個歷史上不曾有過的局面。從長安成為特區的那一刻開始,關于未來的知識其實就沒有太多用了,能用的則是歷史書里的經驗教訓。”將手伸到外面,任由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你要知道一件事,如果完全按照我們那個時代的想法來辦事,我應該老早就被辦掉了。中庸仍是我的核心思想,但除了中庸的思想本質之外,還加入了很多東西也剔除了很多東西。”

“我覺得你跟五年前我們剛認識的時候,變了不少。”

“那可是變了。”輕嘆一聲:“你回頭看看自己,五年前足夠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人不可能總是保持著十八九歲的樣子的,隨著年齡的增長人會不斷變化,變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大部分人是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也有一部分人則變成了自己希望中的樣子。”

“那你呢?”

“嗯……”小宋略微思考一番后:“應該是變成了你們希望的樣子。”

是啊,如果按照本身的意愿,他一定會在一個地方窩一輩子,當時的他沒有什么改天換地的念頭,只想著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甚至說他都沒有任何意愿去拯救國家和民族,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歸屬感。

但時間是會改變人的,漸漸的他在這個時代扎了根、有了家,思想上也的確是發生了改變,也不能說是不情愿,只是整個人的行為模式發生了變化罷了。

狗蛋都六歲了,從那年金陵城的客棧中把這個小東西救下來就此改變了人生軌跡之后,已經六年了。

這六年的時間,如果再不能好好的融入到這個時代之中,那不是變相的說自己的日子活到狗身上去了么?

其實不止,每個人都在變,只是這種變化是潛移默化的。趙性變得自信了起來,舉手投足都有了帝王模樣、玉生哥變得果敢且徹底擺脫了身上的窮酸氣息、晏殊變得圓潤了起來,他不再蔑視天下了。

就連左柔都開始講道理了。

這些變化都是環環相扣、互相影響的,曾經的辦事沖動、乖張、暴戾,犯過錯也撞過大運,但如果現在讓他再來一次,也許他有會有更好的選擇,至少不會去賭了。

人嘛,哪里有完人呢,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并且坦然處之,這便是成長。

現在的自然是無數人心中他最應該的模樣,年輕有為、胸懷大志,手中握有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不能說不快樂的,但其實對他來說,相比較現在的生活,他還是很懷念在小蓮莊的日子,睜開眼睛就等飯吃的日子。

不過人嘛,又有幾個不懷念少年時的時光。

“辛苦你了。”妙言嘆氣道:“我知道讓你這種性格的人去在這個時代摸爬滾打很難受。”

“難受不至于。”擺手道:“我有訣竅的,就是不得罪聰明人不接觸笨蛋,日子當然能安穩的過下去。你要真覺得過意不去,那不如……”

“免談。”妙言哭笑不得的叫停了他的話:“你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不行!”

“那就算了……”嘆氣道:“趁著年輕是吧……”

“我水豆腐一樣的身子,可承不住您這位大爺。”妙言慵懶的躺在躺椅上,身上蓋著遼國來的貂皮褥子:“會死掉的。”

“是吧,那就算了。”伸了個懶腰:“還有什么想問的?”

“倒是沒有了,不過你為什么不讓前線開始進攻?”

“現在還不到時候。”搖頭:“現在進攻會導致大規模沖突,人口的損失是需要時間來彌補的,我想要用另外一種方式撬開城門。”

“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單純了?你不會是想投毒吧??”

側過頭斜眼看了妙言一眼:“看不起誰呢?那是我會干的事?”

“那你有什么打算啊?”

沉默半晌后說:“現在的局勢是西夏要干那幫人、大宋也要干那幫人,他們除了固守局勢之外,沒有任何一條路了。”

“嗯,那你有什么打算?”

“放他們一條生路。”挑起眉頭:“我要的是整個西夏,而不是小小的一座城池。就算我占了他們的城池,轉過頭來西夏還有一大片地方呢,到時候人家嚴防死守,我可就沒空子鉆了。”

妙言眼睛突然瞪大了起來:“你要把他們放走?”

“對啊,放走。放回西夏去。”笑道:“然后甚至我可以暗中支援他們武器和補給。只要讓西夏徹底崩潰,之后的事也就是幾次剿匪招安罷了。”

“你……”妙言笑了起來:“你上大學就是學的這個?”

“我大學學的氫氦鋰鈹硼。”攤開手:“這個是從孫武、從老頭子、從福王、從史書里學的。要不我怎么說不相伯仲呢,不學習穿越前是廢物穿越后還會是廢物。”

“這倒也是,陽光之下并無新鮮事。”妙言坐起身:“那你不是要去前線?”

“肯定是要去的。”點頭道:“上兵伐道、其下攻城嘛。”

妙言想了想,點了點頭:“看來我都要追不上你的腳步了。”

“那老讓你攆著跑也不是個事,大老爺們兒要臉。”

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城中便傳來了酉時過半的鐘聲,城中的大雪在星河般的燈火中紛紛灑灑。帶著遼國妖妃登上了馬車。妖妃怕冷,整個人都縮在懷里,而他卻在看著窗外的街市。

“我真的不喜歡打仗。”

“這種事誰喜歡呢。”嘆氣道:“不過你得知道,現在的長安和和平都是打回來的,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內,沒有真理人家都不屑跟你談判。”

“一路小心,你出了什么事,我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了。”妙言小聲說道:“明年我體重要是能到一百斤,我們就生個孩子吧。”

“嗯。”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頂著風雪去往了前線,這一路并不算遠,但到底是天公不作美,所以預計也要七日左右。

他出發的時候只帶上了十幾名侍衛,輕裝前行。

長路漫漫,坐在馬車中突然想起了蘇東坡的定風波,但左思右想一番卻還是按捺住了把這首詞寫出來的沖動,畢竟他又沒有郁郁不得志的經歷,寫出來不像話,說不定還得讓人抓了把柄去告狀,說什么對現狀不滿。

再不滿,可就只能當皇帝了呢。

“小姐小姐,你快看!宋大人!”

正在小院門口堆雪人的紫式部被侍女拉著指著路邊一輛剛過去的馬車。

聽到這聲驚呼,從窗口探出頭來,剛巧看到紫式部手中正拿著一柄鐵鏟子在那堆雪人,他笑了笑但卻沒有停車。

而紫式部看到他的姿態,眉頭卻是緊蹙了起來:“這算什么?即便是看到熟人也應打個招呼吧,天底下怎的還有如此無禮之人。”

“小姐追上去么?”

“不去!”紫式部轉過頭說:“你那樣的緊張做什么,人家都沒將你看在眼里。”

“不是的呀,宋大人對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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