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性的金牌終究是到了,知道自己也該出發了,因為以趙性那狗日的性格,再不回去他就要下場輪人了。
他要下場了,那事情可就大條了,清君側是少不得的,畢竟受妖人蠱惑嘛,更何況還有個“妹妹”在當貴妃。
妖人妖妃,那還了得?禍國殃民。
今日和玉生起了個大早,輕裝而出。家人送到門口便沒讓再送了,兩個男人說的輕松,但只有局中人才知道這趟回京有多兇險。
金鈴兒心中擔憂,雙手把著門框看著登上馬車,等到催動馬車時,她才長出一口氣,眼淚汨流。
“公主,怎的了?”
碧螺眼尖心細,發現了這位聰慧公主的不正常,她上前攙扶詢問,但金鈴兒只是輕輕搖頭轉身回到了房中,展開那日除夕寫給她的詞,仔細看來正是當年在廬州時欠下的下闕。
從江山如此多嬌開始,最后一氣呵成,雖是算不得多么風花雪月,但想到當年的上闕,連貫而行卻是字里行間所透露出來的是扭轉乾坤的氣魄和洞悉時空的睿智。
當年若是他寫下這一半,也許他都沒有命活到今日。但現在再回顧而視,他寫下此番合情合理。帶著一往無前的毅然決然,這是慷慨赴死前的決心也是舍命一搏的浪漫。
正如他言,此番成了,中原華夏歷史將就此一分為二,若是輸了,千百年后歷史終歸會給他一個很好的歸宿。
金鈴兒知道兇險,但卻從未開口勸他留下,因為她知道大丈夫者頂天立地,她的父親是如此,她的郎君也是如此,若是憑自己就能攔住他,那么他就配不上自己這金枝玉葉的身份。
而相比較金鈴兒的擔憂,佛寶奴卻是斗志昂揚,在走了之后,她第一時間召來汝南王世子。
“將大軍壓在宋遼邊境上。”佛寶奴袖子一揮:“聯營八十里!炮口全部對準襄陽城!只要傳來死訊,不顧一切代價攻破襄陽,進攻金陵。十五日內,拿下宋國。”
“謹遵圣命。”
她心中明白的很,此番去,兇險無比。如果趙性但凡有一絲動搖,他就回不來了。沒有了沒有了長安,宋國就是只雞,遼國不宣而戰便是了,既是復仇泄憤也是稱霸中原。
“對了,向宋國使者傳遞信息。若我國臨安侯在宋國境內遇險,遼國將撕毀盟約,渡江開戰。”佛寶奴攏著袖子說:“順便提一下,遼國滿軍百二萬有余。當然,最好是能跟他們說一下,將驅逐出宋國就行了,后頭的事跟他們就沒關系了。”
汝南王世子領命而去,而與此同時金國使者也悄然放出了鴿子。
似乎一瞬間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宋國發生天翻地覆的大事,雖然他們都明白一旦倒了,最大得益者必是遼國,但即便是吃不到肉,跟著吮些血喝些湯那也足夠他們撐很多年了。
基本上當出城的瞬間,所有國家都已經制定好了一套完整的瓜分宋國的基本方案。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五日,只是五日。
密探源源不斷的消息傳到了趙性的耳朵里,他在上書房中來回走動,將奏報扔在了眾心腹大臣面前:“群狼伺虎!都在等著大宋巨變來分一杯羹。遼國、金國、草原就連大理都撤了金陵的使臣。好好好,真是極好的。朕問你們,你們要鬧到幾時!”
所有大臣面面相覷,一個個低著頭不言不語。他們心中也是焦急,但現在的問題真的不在他們掌控之中,民間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大,從說到趙性的得位不正,再說到禮崩樂壞,反正大有國家不行了的趨勢。
此刻的趙性才知道遼國的新舊之爭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也深切的了解了說的遲早會出現的到底是什么問題。
一系列的改革的確是動了很多人的利益,首先就是讀書的壟斷專權被打破了,簡單說就是考試和選拔越來越公平了,只要報名核實后,是個人都能夠登上大雅之堂了。這對于那些長期霸占著考試名額的士族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開始的時候,他們以為只是一陣微風,并不想和中央權力對抗,可是這幾年以來這陣風不光沒有停,反而越來越旺盛,多地書局被燒、先生被趕走甚至毆打,公然阻撓學子報名春試甚至扣押學官。
這些事就如同驚雷似的突然爆了,庶族與士族之間的矛盾就好像憑空而來的似的,瞬間鋪滿了整個大宋。
而起因似乎只是因為那位石大人在朝堂上的一番言論,他可恨不可恨?固然是可恨的,但他其實也不過是一枚棋子,他背后的則是那些為了鞏固壟斷而聯合起來的鄉紳士族。
“古往今來,改革無不有犧牲。”趙性坐在龍椅上:“如今卻是輪到朕了么?”
這時老丁垂頭而上道:“官家,臣以為名弓藏于匣,方為上策。”
“臣附議。”
“附議。”
一眾人都在附議,而趙性卻沉默不語,他轉過頭看了看外頭迎著寒風的歪脖子樹,渾身慢慢的松懈了下來,頭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睛,仿佛整個人都被卸下了力氣。
而這時,晏殊匆匆趕來:“官家……剛前線傳來消息,遼國八十里聯營壓在襄陽城外。”
趙性眼睛豁然睜開,他突然站起身來,近乎咆哮著說道:“滿意了吧!你們都滿意了吧!?你們這些人,真的都是黑了心肝。好日子才過了幾日,嗯?不被人糟踐的日子才過了幾日!說啊!”
皇帝的暴怒沒有人敢硬接,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他們心中跟明鏡一般,但他們真的無奈,在場的都是支持新政的官員,但無奈他們身后的利益集團卻已經明確的跟他們劃清了界線。
如今即便是這些頂層的高官卻也成了無根無蒂的浮萍,底層的鄉紳在撬動皇權,兩方博弈之下,他們除了站在這里翻白眼,卻是毫無辦法。
殺?那能殺的光么?歷史上便沒有靠殺伐解決過這樣的問題,因為殺光了,平靜了,但過不了兩年就又會出現一次。
人總歸是要為了自己的宗族和集團而爭取更多利益,消滅這些人?秦始皇沒做到、漢武帝沒做到、唐玄宗沒做到、宋太祖也沒做到。
天底下真的有能做到的人?
趙性三日前給路上的寫了一封很沉重的信,信中最后一句便是這“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做到?”。
他真的好無力啊。
而就在這時,內侍敲門聲傳來打破了寂靜,趙性無力的揚起手:“進來。”
內侍走入,來到趙性身邊躬身說:“官家,有信。”
趙性接過信封,打開看了一眼,而就是這一眼,讓他整個人如同再造,眼里的光都再次出現了。
信的內容非常非常簡單,只是一個字而已,而這個字卻有千斤重擔一般,讓趙性的手微微顫抖。
“能!”
一個能字,力透紙背。
雖然還沒見面,但這個字和上面的態度卻讓趙性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他重新坐直了身子,語氣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長安軍抵達城外了?”
“回官家,是的,戰備約三萬人,駐扎城外等候官家命令。”內侍小聲道:“禁軍已將長安軍圍住了。”
“傳令下去,放行。如不放行,長安軍可攻城。”
“是。”
而那些大臣聽到此處,不由得臉色大變:“官家,使不得啊……”
“使不得是為何使不得?莫要跟我說什么可信不可信,長安軍是朕最信任的一支隊伍。”
說完,任性的趙性就讓內侍去傳達命令了。
而此刻在城外,定國公面前站著的正是白盔小將楊文廣,楊文廣一身長安戒備軍的裝束,軍姿站定器宇軒昂。而定國公也是一身戎裝,指著楊文廣的鼻子說道:“混賬東西,你可知你在干什么!沖擊金陵可是要殺頭的!快些退下。”
“長安鐵軍,只聽官家令號,其余人等皆為雜言。”
說著,營中的輕炮便已經列陣,后頭的火神營也開始檢驗武器,清管上彈。
“好好好,翅膀硬了。”定國公氣得須發皆張:“來來來,在此地打死老夫便是了。”
楊文廣視線盯著巍峨的金陵城樓:“長安鐵軍,只聽官家令號。”
金陵城此刻氣氛極壓抑,因為盛傳造反了。有人說早已料到而有人卻說是萬萬沒想到。
但不管怎么樣,這造反之事,卻是言之鑿鑿。
“官家……三萬長安軍對十萬禁軍,能贏嗎?”
“是十三萬長安軍。”趙性站在城頭對身邊的內侍笑道:“長安軍,是朕的脊梁,他們來了,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內侍將趙性的命令傳遞了過去,定國公聽到之后,盯著楊文廣的眼睛:“小子……”
“定不讓國公失望。”楊文廣搶先一步說完,伸手一揚:“長安軍,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