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景好難熬的。”
左柔坐在大相國寺的池塘邊,手中拿著魚竿干起了老本行,畢竟她曾經可是立志要成為釣魚王的女人。
“話說,你這尼姑打扮是勾搭誰呢?看著就讓人煩躁。”
她旁邊站著的正是前來取水澆地,一身素色僧袍的趙橙,曾經那個風情萬種的趙橙如今清瘦了許多,臉上也沒有了當年那種蕩漾,只剩下了一臉清絕,就像是個清修山野的居士一般。雖是公主之身,但卻每日擔水種菜,彷如了卻了前塵因果。
她聽到左柔的嘲弄譏諷之聲,若是照著原先的性子,定然是要吵鬧反諷回去,但她卻好像沒有聽到一般,只是拎著水桶靜靜的看著池塘上的魚漂,彷如入禪入定。
“跟你說話呢,沒聽見是嗎?小騷蹄子裝什么清高。”左柔的嘴巴什么難聽的話都能說出來,更何況趙橙她一貫不喜,之前更是導致到現在耳朵上都有一道疤痕:“怎么,現在沒能耐再蹦跶了?”
趙橙站在那里,只是抬起手指著左柔的魚簍子,輕聲說道:“放了吧,春日之鯽腹多籽。”
“什么時候輪倒你充好人了?哦,不是你害死幾百上千人的時候了?真是好笑,視人命為草芥的妖女,現在跟老子說把魚給放了,虧心不虧心。”
趙橙聽聞此言,臉騰的一下就漲紅了起來,她低著頭吃力的提著水桶往回走去,走到小園門口時剛巧見到進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往外走了過去。
側過頭看了看她的背影,好奇的走入小園,一屁股坐在了左柔的身邊:“你又擠兌趙橙了?”
“這人跟我講什么慈悲為懷,她也配?”左柔啐了一口:“你可不能搭理她,婊里婊氣的。”
“何必呢。”躺倒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上白云幾許:“這幾日跟王爺聊了聊,趙橙前兩年已經尋過幾次短見了,好歹也是金鈴兒的姐姐,你給些面子吧,況且王爺年歲也大了,再是來一次老年喪女,怕是身子都要垮塌了。”
左柔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提起了桿,看了一眼釣上來的鯽魚,輕輕捏了捏肚子后又給放了回去。
“我想回長安,我要去干北海軍!”
“可能得耽誤一陣子了,等風波平息吧。趙性昨日已經啟程西巡,他都得躲一陣子,咱們怎么也得避諱避諱。”伸了個懶腰:“對了,我等會去看看太后,你去不去?”
“那個老女人?看來作甚。”
“別這么說。”呵呵一樂:“剛開始其實她對我還挺照顧的,我可是從她的皇城司起家的。”
“那你去唄。”
正要說話,外頭響起了人聲,他轉過頭看去發現正是左芳帶著巧云來到了這里。
左芳探頭伸入園子,看到姐姐正在那掛餌,而旁邊躺著的正是,他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推開門扉走了進去。
“姐,姐夫。”左芳一臉堆笑的朝說道:“巧云姐來了。”
巧云抿著嘴笑了笑,輕輕的坐到了左柔的身邊,但眼睛卻一直看著的是。
本來這個時候左芳應該自覺離開的,但橫看豎看都覺得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便站起身:“有事啊小公爺?”
“客氣了客氣了,姐夫客氣了。”左芳搓著手嘿嘿直樂:“是有些小事。”
轉身揚了一下腦袋,兩人便走到了一邊的亭子中,引燃炭火,將一壺泉水架在上頭開始燒水,接著開始從竹筒中取出上好的貢茶,放入茶盞。
“小公爺,沒別人了,說吧。”
左芳清了清嗓子:“姐夫,年后我想去長安。”
“嗯?”抬起眼皮:“怎么突發奇想要去長安?”
左芳有些扭捏,當紈绔時間長了,一下子要對外人說出自己的夢想,其實多少還是有些難以啟齒的,即便這人是自己姐夫。
而看到他這副樣子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不過這種事還是得等他自己說出來才有意義,不然自己給他安排和他爹給他安排其實沒有本質的區別。
說起來也算是唏噓,六年前的三月,的危急存亡之際,正是當年還是十四五歲的左芳把他叫上了自己的馬車,從而徹底的將自己的命運路徑更改。
如今一晃便是六年了,當年那個濃妝艷抹的紈绔少年如今也成了個星眉郎目的俊俏郎君了。只是兩個人的身份卻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小公爺還是小公爺,但卻已經成了掌管大宋黑夜之人。
人生的際遇讓人不得不去感慨,太過神奇。
“我不想當紈绔了,沒勁。”左芳苦笑道:“但只要還在京城,這個紈绔我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我爹舉賢避親,不允許我參加科舉也不保舉我當官也不讓我經商,就讓我這樣蕩漾,我……”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一句話說出來,左芳便是一怔,然后眼眶微微泛了起紅,他抿著嘴半晌后才長嘆一聲:“我原本鐘情于丁宰相的侄女……”
“老丁的侄女?你早說啊。”撩起袖子:“我給你寫信求親就是了。”
左芳用力搖頭:“丁家姑娘書香世家,自幼便知書達理、博學多才,她看不上我便是看不上我,即便是嫁了給我,嫌棄終歸是嫌棄,得不到好的。強扭的瓜不甜。”
“你管她甜不甜呢,就問水多不多吧。”
左芳愣了片刻,撓了撓頭,臉也紅了起來:“我哪知道她水多不多……”
“你他娘的好下流……”啐了一口:“你往哪想呢?”
“啊?姐夫不是那個意思啊?”
“哪個意思啊?”哼了一聲:“我的意思是你別管強扭的瓜甜不甜,先摘了解解渴也成啊。你是樞密使的兒子,論家勢論地位你還配不上一個宰相的侄女?你去提親都算是他家高攀了。”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姐夫您誤會了。丁家小姐眼光有些高,她不在意出身,就是看人的。”
“扯。”將已經滾開的水倒入分茶杯中洗了一道茶水后輕笑起來:“她才多大,能看個什么人出來,說白了就是老丁瞧不上你。老丁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書生氣太重了,不可取。我得寫信好好說說他。”
手腕從旁邊的袋子中取出筆墨,但剛要落筆時左芳卻一把擋住了的手:“姐夫,道理我都明白,若我是家中小姐我也瞧不上我自己,二十郎當歲卻是一事無成,整日留連煙花柳巷,傳出去都是那誰家的誰誰看著便不是好人。”
“那你想怎樣?”
“我想隨姐夫去長安,長安無人認得我,我可以干出自己的天地。”左芳有些失落的說道:“至少得像我姐那般回了家,父親能夠高看上一眼吧。”
他這句話里充滿了委屈,意思仿佛在說“我姐那樣的小笨蛋都能有那樣的待遇,我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甘”。
“闖出一條路可以,但你擅長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有個打算沒?”
“我……我……”左芳想了想:“我酒量好,jing通突厥語、回鶻語、金文和苗語。”
小宋一愣:“你啥時候學了這些?”
“去那煙花地,若是遇到姑娘無法聊上幾句,豈不是少了些趣味?”左芳弱氣的笑了笑:“于是我若是有個突厥的相好便會去學突厥語,若是有個回鶻的相好便會去學回鶻語,這些日子我還在學日本國的話呢。”
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給我用突厥語翻譯一下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左芳略微沉思后,下筆寫了一段突厥文,然后還解釋了起來:“突厥無大言,只能以小意而譯,即古文中一句,突厥文便要三句放能闡述其意。”
撓了撓下巴:“那來回轉譯都行?”
“難是難了一些,主要便是將外族之語化為漢語時,多顯粗鄙。于是便要jing煉提取,這里需要花點心思,可若是漢文通譯時卻簡單許多。如日本國中諺語中住在寺廟門前的小僧能夠一個人聽誦經文,譯來便可是為熟能生巧。看似兩句不關聯,但卻能讓人一言而懂。”
一拍桌子:“你他娘的人才啊!”
小宋現在最最頭疼的問題就是怎樣將中文典籍和其他語言的典籍進行轉換,這個年代并沒有真正的翻譯,大多也只是和尚翻譯經書之類的,但真正的民間典籍卻是無法進行轉換,這導致文化入侵速度大大降低。
這翻譯之中的信達雅,現在的人很難理解,因為他們讀圣賢書絕少能夠通吃多門外語,要么就是知道多門外語肚子里卻沒有墨水,翻譯出來的東西狗屁不通。
而剛才聽左芳這么一說,這廝是為了調情練就了一手好翻譯!這還不算人才那什么算是人才?
想了想:“那我若是讓你翻譯一本書,你能不能吃下?”
“中庸大學這樣的,我肯定不成……但若是其他一些零碎的,我倒也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