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瘋狂下了七日,在一個清冷的早晨終究是停了下來,但這也導致各州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雪災,大雪壓損房屋無數,粗略統計一番就有十數萬人無家可歸。
這時作為囤貨黨的大宋終究是又站了出來,那些瘋狂采購的原材料在各地工人、工坊晝夜不停的趕工之下,羊毛、棉花、皮革等等輕工產品的產量就像發瘋似的在瘋狂被制造出來。
大量的羊毛氈、棉襖、被褥和帳篷從作坊、工廠之中流向各地?
供給十萬人?
不,當初給的計劃量是一百萬人!這些物資自然是優先供給宋國本地,因為這場雪災對南方造成的傷害遠超北方,幾乎無家可歸者都在宋國境內。
但就像糧食一樣,提前四五年布局的,終究是趕在了極端天氣大面積出現之前,將最可怕的局面控制住了。
可這就夠了么?顯然是不夠的,因為至今為止仍是在靠天吃飯,如果各種災難持續三年呢?五年呢?十年呢?所以始終認為現在的模式仍還是有改進的空間。
不過就眼下而言,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極限,沒有再提高的空間了,除非在下個十年里科技整體提高三個檔次,提到石油化工層面,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如果沒猜錯,現在各國使者都蹲在皇宮外頭蹲趙性呢。”抱著趴在窗口發呆的巧云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頭靜靜的聽著外頭的雪水滴答:“你信不信,這次之后宋國就成了諸國之首。”
巧云側過頭好奇的問道:“為何?”
“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是會被人信賴的,更何況大宋還擁有天下第一等的武力。”
巧云仍舊是好奇:“相公……你莫要嫌我笨,巧云只是個武夫。要我看來,如今的大宋倒不如縱馬揮師,一舉拿了天下。效仿秦皇漢武不好?”
“是啊,效仿秦皇漢武,爽的很。”松開手站到了旁邊:“你見那遠山沒有?”
“見了。”
“山是秦時山,月是漢時月。”
說完之后笑著捏著巧云的下巴:“但美人卻是宋的美人。”
“討厭……”巧云側過頭,居然顯得羞答答的:“都多少年了,還這般樣子……”
只是哈哈一笑,卻是沒有正面回答:“宋的美人賞那秦時明月漢時關,秦漢在何處?”
“這……”
“在心里、在書本、在碑文、在傳說,偏偏不在身邊。大秦強漢盛唐都死了,中國者本當千秋萬代,為何就死了呢?這個問題我也曾好奇,后來倒是略有淺見。”晃著手指說道:“因為終究是逃不出那輪回罔替,這輪回罔替是怎么來的說起來那可是太長了而且我也沒那個真知灼見,或者與當下看來,死掉的先朝才是好王朝,只因先人的死提了后人的醒。”
輕聲細語,娓娓道來:“宋不是秦漢,不是魏晉也不是李唐,宋就是宋。它需要將前人的死記在心頭,繞開那些通向死亡的路徑。大宋有了最鋒利的刀,大宋也有了最仁慈的心。鋒利的刀與仁慈的心,這并不沖突不是嗎?我可以揚起刀對天下喊道犯我大宋者雖遠必誅,但卻仍能以悲憫之情將懷中的餅分給饑寒之人。王道者,剛柔并濟,恩威同施,入華夏者華夏,犯華夏者誅,近者悅遠者才能來。”
巧云的腦袋都聽大了,她現在只想快點回金陵,畢竟小姐年后就要生了,若是自己不把孩子父親還回去,小姐恐怕是要生氣的。
看到巧云的表情,知道她也是沒能聽進去。他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巧云是貼心的小棉襖,誰也沒指望棉襖干了平底鍋的活,聊歷史聊政治聊抱負,這些還是需要跟那些志同道合者去把酒言歡的,說道激動之處可以把酒高歌,放聲撼哭,而不是說到激動處就去造孩子。
生活有時候還是要忍耐一定的平庸和普通的,這一點的認知十分清晰。
哄了巧云去睡覺,獨自一人站在窗邊看著天上如鉤新月,莫名想要喝上一杯酒,常有古人對月孤飲,曾經不夠火候體會不到,而如今當這種感覺突然涌上心頭時,他才大概明白了何為孤獨。
“巧云姐,我出去走走,不走遠。”
“我隨你去。”
巧云立刻要起身,但卻被按在了枕頭上:“你白天忙著尋親累壞了,早點休息。安全不用擔心的,有暗哨。”
“可……”
巧云還想再說卻只看到輕輕搖著搖頭,這才讓聽話的她安穩了下來,靜靜的躺回了溫暖的被窩。
走出門外,門外的雪色被月光映得一片銀白,若不考慮雪災,這當真是一個風月無邊的天氣。
腳上穿著金國贈給趙性的虎皮絨靴,身上穿著朝鮮上供而來的鹿皮衣裳,在這料峭的冷冬卻只覺得渾身暖意,絲毫不冷。
在街上獨自走了一會兒,暗哨的呼哨響了起來,就如夜梟哀鳴一般,知道這是前方有可疑之人了,但他倒是不怎么怕,因為腰上的特別版金屬定裝彈手槍可不是吃素的,時代變化到現在,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快又準。
順著暗哨吹響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那個可疑人,這個人一身白衣,手中持劍,手中抱著一個酒葫蘆坐在樹下,面前點著一堆篝火,篝火旁還掛著一只干巴的兔子,像是那風雪夜歸客,頗有些武俠中的浪漫。
“這位……”
剛出聲,對面的人比他還緊張,猛然驚醒的瞬間,手中的劍就已出鞘。
這一下輪到緊張了,他趕緊揚起手示意無事,然后才攤開兩只手往后退了幾步:“我并無惡意。”
那白衣人緊了緊身上的皮絨,抬眼看了看,然后卻是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又拿起已經被烤得干巴焦脆的兔子撕咬了幾下,顯然味道不好,這人又將肉給吐了出來。
“這宿州的兔子也如此難吃。”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雪夜之中卻是極清晰的傳到了的耳邊。
“我覺得這不是兔子的事吧。”
那人仰起頭看向:“那你說是什么事?”
“你不能不講道理啊……姑娘。”
“你!你是何人?”那人突然警覺,持劍警惕的靠著粗大的樹干:“為何知道我是女兒身。”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嘆了口氣說:“我認識的女扮男裝可太多了……”
近乎是本能吧……怎么形容呢,即便是長了胡子,想要從分辨是男是女都是極簡單的,這小瓜子臉這吃肉時那手細長的樣子……
“哦,原來如此。”那女子仰起頭看著:“這樣深夜,你在這里作甚?”
她說話時倒有幾分江湖兒女的豪爽,只是語氣挺沖,還沒問她在這里干什么,她倒是先開了口。
“夜里睡不著,出來逛逛。”
“沒事莫要亂走。”那女子冷言冷語的說道:“災荒之年不太平。”
“哈?”上下打量著這個露宿街頭的女孩子,完全不明白她是在用什么立場在這里跟他說這種話的。
“早些回去。”那女孩大大咧咧的一揮手:“去吧。”
“那個酒哪里來的?”
“我自己釀的。”
“能給我點么?”
說實話也慘的很,這全縣都沒有酒賣,在這也有快一個月了,整天喝點茶水,再加上這地方吃飯又清淡,他都快吃到去心理建設了……
“拿去便是。”那女子倒也豪爽,伸手一扔便把葫蘆扔給了。
“多謝。”擰開蓋子,剛準備喝酒卻多嘴問了一句:“姑娘來此作甚?”
“殺。”
此刻剛把酒倒進嘴里,一聽這話當場就噴了出來。他的反常那女子不屑的笑出了聲來:“就你?還喝酒?”
“這……”撓了撓頭:“抱歉,酒太烈。”
“呵,書生。”
面對小姑娘嘲笑,卻是哭笑不得,蹲到了篝火旁問道:“為何要殺啊?”
“清理門戶。”
:“???”
“你這般看著我作甚?”
“沒……”連忙擺手:“還請問女俠高姓大名?”
“公孫無憂。”
喔……這個名字好聽的喔,一聽就是那種高級師門里的小師妹,跟什么岳靈珊、周芷若是一個級別。
“姑娘什么門派啊?我沒聽過是江湖中人啊。”
“鬼谷長生。”
再次愣了片刻,然后繼續跟這個不諳世事的女俠攀談了起來。
“哦……原來是公孫大娘的后人。可你怎的姓公孫啊,按照道理來說,令尊應該不姓公孫啊。”
“這……這……這……”她想了半天:“要你管!”
“不敢不敢不敢。”連連擺手:“可是為何要啥啊,我覺得他還行的,能耐了得的很,據說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清理門戶,你要我講幾次?”
嘿,警惕性還挺強。瞇起眼睛打量了她一圈,心中逐漸升起計謀來。
“女俠,這地方可不說話的地方,我見你還沒吃東西,倒不如到在下處吃些熱食?”
“不行,我還不知你是好人壞人呢。”
“你看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我要真是壞人,你一刀捅了我便是。”
“是劍,一劍捅了你。”
“是劍是劍,在下不太懂這些,抱歉。”小聲道:“你看?如何?”
“諒你也不過如此了。”這位公孫無憂起身:“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