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這種事,老子一刀砍了你,你都沒地方伸冤去!”
“嘿嘿……那個……是吧,宋老師……”
“少給我嬉皮笑臉!”用力一拍桌子:“為什么擅自行動?為什么不給我一份報告?這要是被人往上捅了上去,被有心人參你一本,你狗命就沒了。”
付海生陪著笑,低三下四的樣子倒是有些滑稽:“我這不是琢磨著要給長安、給大宋來個驚喜么。我是這樣想的,以后遇到外敵入侵,先探查一波他們扎營的位置,然后隔著幾里、十幾里直接給他們覆蓋掉。這仗打得多帶勁,讓那些個丘八整日煩我說什么能不能讓火槍別卡殼。”
“還有理了你!”的拳頭在桌子上頓了幾下:“一千多萬貫,整個大宋八個月的軍費!就被你這么燒掉了,你還跟我說驚喜?你知道不知道你這么干有什么后果?”
付海生低著頭不敢言語了,這人聰明歸聰明,但他對朝堂那是一點都不理解,這種事情就根本沒有道理可講,因為需要保密所以根本不可能讓他的成果公布出去。
那么這一千多萬貫的消耗就成為了沒辦法追查的爛賬,花了錢卻看不到東西,如果有心人咬死這一點不松口,要么就公布新武器的秘密,要么就讓付海生去死。
不管是這火箭炮還是機槍,如果一旦公布必然會造成鄰國的恐慌,恐慌帶來的就是外交對抗,甚至于如果當有一天真的還有類似這種人存在的文明出現在視野之中時,他們甚至會提前研發出針對的戰術。
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始終在為最壞的結果做打算,而他也知道自己隱約也成為了文明的執劍人了,所以他必須克制自己的分享欲和炫耀欲,將所有的王牌都壓在箱底。
雖然期望它們永遠沒有用武之地,但誰知道這廣袤的世界之中到底還有什么樣的東西存在呢。
站得越高、看得自然也就越來越遠,而隨著目光的愈發發散,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渺小,人一渺小就會害怕,而根治所有恐懼的良藥就只有充足的火力。
“你往后也別想著驚喜炫耀了,給我沉下去,安安靜靜干你的事情,不管什么東西都需要保持四步節奏。生產一代、開發一代、預研一代、儲備一代。當你第四步完成之后,這第一步才能出現在別人的視野里,讓人永遠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底牌是什么。”恨鐵不成鋼的推了推付海生的腦袋:“哪有你這種混賬,一開場就把自己底褲亮給別人的?”
“知道了……”
“知道?我看你是知道個屁,你再多給我惹點麻煩好了,看看到最后誰倒霉。”
付海生被訓斥了整整半個多時辰,但走出來之后卻仍是生龍活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不過再往后就沒有再說什么驚喜的話題,見到軍委會的會長之后也極盡的客氣。
而碰到這種人自然是要給他擦屁股的,這后半年的虧空個人肯定是沒辦法填補的,他只能給兵部、戶部寫信,說長安兵工廠需要擴建和增購一批設備并且還要迭代軍備,所以長安需為這里特批一千萬貫。
這封信看著是脫褲子放屁,因為長安本身就是一座高度自治的城市,它們的錢本來也都跟金陵沒太大的關系,稅收、政策甚至是軍備都是相對獨立的,除了軍隊仍是直屬中央外,基本沒太大的關聯。
可就是這封信卻能夠堵住朝中群臣的嘴,因為只要中央批復了,這就是官方許可行為,但金陵會不給批么?他們又沒人能管得到長安,除了趙性之外。趙性都給批了,他們也就沒有了挑毛病的資格。
至于兵工廠,那更是他們不可能也不可以伸手的地方,用趙性的話來說誰敢往各地的兵工廠伸手,他就砍掉誰的爪子。
所以這種特殊的地方,花錢就花錢吧,反正也不是花金陵的錢。
擦完屁股之后天都快黑了,今天總體說來還是高興的,雖然現在整體還很粗糙,但他相信在不遠的將來,在充足的資源供給的情況下,兵工廠那一群瘋子會給他一個完美答卷的。
而在兵工廠的這一日里,倒是發現這里在他不經意間居然沉淀了許多新技術了,雖然現在這些技術暫時都還沒有用武之地,但是只要當有任何一個方向出現了突破,它們立刻就能融合在其中,成為一項突破口。
不過有一項技術始終還是進展緩慢,那就是材料工藝,這東西沒有一點辦法,它就是只能靠時間硬磨,沒有任何投機取巧抄近路的可能,畢竟材料這東西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沒有任何可替代的技術和產品,唯一的出路就是不斷的試錯、不斷的組合、不斷的融合。
“急不來啊。”
半夜時,關上書,輕輕嘆了口氣。有些事當真只能慢慢來,他沒有辦法,神仙也沒有辦法。
正在這時,外頭驚雷一聲炸響,他皺起眉頭來到窗口,但見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接著怦然大雨應聲而落,雨滴如珠,落在地上擊打成了霧氣,外頭一片朦朧。
他快步走到孩子們的房間,看到除了趙性的小公主被驚醒了之外,其他的男孩子都睡得像頭豬似的。
“舅舅……怕。”
“不怕不怕。”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你睡覺,我就在這。”
坐在孩子們的房間中,他一坐就是一整夜。這場雨也持續了一整夜,即便是第二天早晨,濃厚的烏云仍然不曾散開,明明是應當最明亮的時候,但黑壓壓的如同傍晚。
城市中逐漸出現內澇,但這種時候卻并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期望今年再出什么幺蛾子,中原真的不能再挨餓了。
“相公,你一夜沒睡了,快些去休息吧,這里我便來照看好了。”
搖了搖頭:“我要去田里,現在眼看就臨近秋收了,這場雨要真的壞了事,那可就要出大麻煩的。”
說罷,他便起身穿上蓑衣,帶著人直奔向城外的田地之中,而他看到的是全是全城的士兵都在田地之中跟農人一起搶收麥子,田間人頭攢動,大雨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要快!”
人的聲音很快就被大雨給淹沒,甚至沒有人顧得上來跟打上一聲招呼。
“皇城司何在?”
側過頭問道。
“在,宋大人有何吩咐。”
“快,我要拿到宋遼兩國全部的收成時間,還有這次損失情況。”
“是!”
身后二十余人立刻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大雨之中,而雙手緊緊扣在一起,雖然臉上平靜,但其實卻已經緊張到了心肝脾肺腎。
跟他一樣緊張的還有宋遼兩國的戶部、中樞甚至是皇帝。因為這一場大雨從南到北,已經下了許久。長安才下一天,但金陵卻已經下了三天,秦淮河早已暴漲,淹沒了沿途的街道。
雖然抗災機制啟動,但水火終究無情,仍有大量的房屋被浸泡。
這一點遼國也并沒有好到哪里去,早在兩日前佛寶奴就命令全國上下停止遷都,必須全力保障國內糧食搶收。
“哈哈哈哈哈哈。”
而此刻的和尚卻抬頭迎著雨哈哈大笑,助手們誰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甚至覺得他瘋了。
不過和尚笑夠了之后,他一抹臉上的水珠走入了房間,翻開日歷勾了一筆,微微側過頭說:“與天斗,果然其樂無窮。”
和尚說話總是像謎語,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什么,反正現在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停頓了下來,如命寶貴的糧食現在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執念。
在金陵皇宮,全國各地暴雨的情況說明如雪片一般飛入到了趙性的桌上,疊了厚厚一摞。
趙性早已經沒心思看這些東西了,他來回踱步,心急如焚。
“天要亡老子的中華!狗日的還說什么天佑中華?他媽的!”趙性急的飆臟話,但這已是無濟于事:“你們怎么回事?損失統計出來沒有?為何遲遲不給回應?”
“回官家,現在各地都在搶收,還要靜待幾日。”
趙性聽到這個消息急得團團轉,可這種面對老天爺時的無力感卻讓他只能在柱子上用力的踹了幾腳。
遼國皇帝也沒好到哪里去,這場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的雨,直接覆蓋了整個中國,長江黃河、松花江嫩江全部爆了,處處決堤處處積水處處都在鬧水患。
她現在也不知到底受災的情況怎么樣,只是知道今年如果再顆粒無收就完蛋了,宋國完蛋了,遼國完蛋了,金國完蛋了,草原也完蛋了。大家都完蛋了。十年休養生息的成果將會毀于一旦,到時流民四起、餓殍千里,王朝不正是終結在此番情景之中的么?
“陛下,您該休息了。”
“休息?”佛寶奴側過頭冷冷看了一眼女官:“現在是休息的時候嗎?朕要等消息,等不到消息朕怎么睡得踏實!”
旁邊的女官被她的氣場給嚇得不敢做聲,而佛寶奴卻直接扔掉了皇冠走入到了大雨之中:“若是蒼天有眼,我寧可用皇位換這風調雨順!”
但這交易顯然是沒有成功,老天不但不搭理佛寶奴,還順手又給了她一瓢水。
“嗯?為什么?”
第一個拿到周邊數據的是,他看到長安周圍的糧食搶收報告之后,好奇的問道:“為什么損失不到預計的一成?”
“回宋大人,大多地區要比往常早收獲了十日,最多的早收了近一個月。”
一愣:“這么早?為何?”
“聽農人說,似是暖冬,今年的苗長得快。”
“算了,你連田都沒下過,回答我的問題跟白扯沒區別。”一揮手:“去農學院給我逮幾個來。”
皇城司的探子自然不可能去逮人,他們可是客客氣氣的將人請了過來。
那幾個農學院的研究員看到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道喜。
“為什么道喜?遭災了還道喜?”
農學院中一人向前一步道:“宋大人這次您大概會有個生祠了。”
皺著眉頭:“???”
“是這樣的,自從宋大人化肥之法開始逐漸推廣后,施了糞肥和化肥的農田產量大了許多而且成熟也要早于往年。根據農經記錄,往年大概會在中秋前后才可收成,但今年是暖冬,春日早了許多,再加上化肥混糞肥法的推廣,整個水稻麥子,特別是麥子的成熟期提前了近兩個半月,有些陽光甚好的地方,甚至剛過端午便收了。水稻稍晚,這幾日搶收的都是中稻,而早稻也早已入了倉。”
還是專業選手說話讓放心,他懸著的心暫時是放下了,但沒過多久,他突然抬頭問道:“那遼國呢?”
“遼國?”
那幾個研究員互相看了看,臉上都頗為迷茫,而其中一人走上前說道:“照理說遼國也該是差不多,因為去年存糧不多,今年農學院就早早與遼國那方接洽了,今年遼國種的也多是稻麥,少了豬牛羊。所以,應當也差不多。”
“那你們的意思是……大豐收?”覺得有些荒唐:“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大豐收也算不得吧,今年的種子都是金陵農院培育的,畝產要高于自留種的糧食,不過我們預想的是階梯式耕種能達到原本產量的兩倍到三倍,現在看來……第二階可能要泡湯了,只能第一三階了,所以比往年多肯定是多,但在我們眼中算不得豐收。”
看到下頭那幾個狗東西得意的神色,他全身似乎都沒了力氣似的癱坐在了椅子上:“你們真的是狗東西,災年翻三倍產量,想屁吃呢!”
“還有三年之前宋大人教我們配制的除蟲藥劑也都推廣開了,糧食畝產最高的地方能有六百余斤,這單季畝產就比以往高了一倍,那種三季想翻三倍而已,這怎的算是癡心妄想呢?這還是保守估計呢,這還是本著宋大人說科學要小心翼翼的原則,否則我不估他個五倍八倍都對不起我手上被那化肥燒出來的窟窿。”
他說著抬起手,發現他手背上有一塊猙獰的疤痕,一看就是化學品灼燒的痕跡,而這廝卻一臉得意的笑容。
“我都不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是怎么回事。”無奈的笑著搖頭:“別狂好吧!”
“大人,狂一下就狂一下吧。”那老哥絲毫不以為意:“昨日我們農院全員殺了五頭豬慶祝,還喝了一百多斤米酒。”
仰著頭,揮了揮手:“滾吧滾吧,我都三日沒合眼了。”
“宋大人注意休息,等你睡醒,來農學院吃米糕,今年新米弄的,香!”
“滾!”
雖然嘴上罵,但臉上的笑容始終是沒能收住,災年的大豐收……
也許今年真的能載入史冊了吧。
這一刻,他很高興,但卻又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