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783、七年11月27日 雨 胡小姐以淚洗面

蝴蝶現在經歷的事情比她被按在客廳桌子上給辦了還要難過。

身體上的痛苦可以忽略,但尊嚴上的踐踏卻讓人意難平。今天蝴蝶小姐就被狠狠的踐踏了一把自己那引以為傲的尊嚴。

圣教是狗也只能是狗,只是這一條就讓這個胸懷遠大志向的女子悲苦萬分。

但傷痛歸傷痛,恨卻是怎樣也恨不起來,因為那可是大宋的狗。

而除了尊嚴被踐踏之外,其實蝴蝶兒的驕傲也徹底的被碾碎了,她一度以為只要憑借自己的魅力和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不論什么樣的男人都能手到擒來。

但這一次她卻發現自己似乎是錯了,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露出任何一丁點好色的跡象,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那些清晰的暗示,而沒有做出回應的原因,無非就是他根本就看不上這一副上好的皮囊。

“你雖然看似漢話說的好,但其實你還只是個門外漢。”紫式部笑著對蝴蝶說道:“就像剛才你叫我阿部小姐,這是不對的。因為部只是我的一個名,你不能用名來稱呼我,而是需要稱呼我為紫小姐或者是藤原小姐。”

蝴蝶斜眼看了看她,眼神中透著無盡的疲憊,好像對什么事都不感興趣一樣,整個人顯得死氣沉沉。

紫式部顯然是發現了這一點,她好奇的問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嗎?”

“倒也說不上心事吧。”

蝴蝶輕嘆一聲,綠色眸子中閃出的憂郁讓在場不少偷看她的男子的心都跟著這一聲嘆息醉了個通透。

太美了,她真的太美了。一顰一笑之間的美麗都足夠讓人心旌搖蕩,甚至眼底的那一抹憂傷也足夠讓人心馳神往。

“他們都在看你呢。”紫式部一邊優雅的點上熏香,一邊笑著對蝴蝶說道:“你也許就是他們眼中最美麗的女人吧。”

“我?”蝴蝶沒好氣的嗤笑道:“我又能算什么呢。”

紫式部很詫異的看向蝴蝶,她見過很多人也琢磨過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蝴蝶現在的姿態就是典型的自暴自棄,她一定是被人傷害了,而從剛才在外頭遇到她時,她的眼眶都是紅的來推斷,她應該是被男人傷害到了。

天吶!

紫式部心中無異于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樣的女人居然會被男人傷害到自暴自棄的程度?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有這樣的能耐呢?雖不說絕對,就在這個詩文研習會里看來,只要她愿意,天下絕大多數的男人是愿意當她的小狗狗的。

也許八卦就是女人的天性吧,作為一個文藝女青年,紫式部也不能例外,她眼睛轉了幾圈之后,便是打算開始將心底的疑問盤出來。

而就在此時,早已經回到了衙門之中,他面前坐著不少政商兩界的大佬,而則站在一塊黑板前用教鞭啪啪的拍著桌子。

“接下來,我們要給你們開啟一個新的概念。”說完,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五個字——沉默的多數。

“徐立。”抬起頭喊了一聲:“曾經你做過一次最失敗的買賣是什么?”

徐立在下頭轉著筆,聽到的聲音他抬起頭說道:“是順德元年于遼國開辦一家工廠生產各類日用器具,從肥皂到碗筷。”

“那你又是為何失敗的呢?”

徐立點了點頭,起身說道:“工廠開辦之初,一切都很順利。但這時有人提出工廠的產品有些問題,于是我們便不斷的改進,接著便發現越改銷量卻越差,許多原本的客人都逐漸開始斷了線。我那大掌柜一度以為是產品上出了問題,后頭就不斷找人來排查,可我們都發現我們所有的改進都是根據客人提出的方案來進行的。”

笑道:“那為何會生意越來越差呢?”

徐立露出一抹笑容,他雙手撐在桌上,好似在聊別人家的產業一般侃侃而談:“之前工廠和作坊那邊都只是不斷的改進產品,但逐漸卻從紅紅火火變得入不敷出。我們便尋到了金陵去了,當時宋大人正在金陵,他讓我去找金陵的數學院。”

他說完,抬起頭看了一眼,繼續說道:“數學院給出的答案便是樣本不足。我自然不懂這些的,但后頭數學院給出解釋之后,我們才明白這癥結所在。”

他們的雙簧顯然是調動了在場各位大佬的興趣,所有人都開始專心致志的聽了起來。

“歸根結底,正是因為我們聽了那些客人的意見。”徐立肯定的說道:“我們按照他們所希冀的那般對產品進行了改進,但正是因此違背了大多數人的喜好,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后用教鞭點了點之前寫下的五個字:“這便是沉默的多數。”

有些聰明人已經豁然開朗,但有些人卻還是不明所以,自然也就開始解釋了起來。

“由古至今,不論為官還是為政,從來都不可閉門造車,要聽取意見。但這里卻有個有趣的現象,諸位一定遇到過。”指著長安監備匡玉生說道:“就以長安監備之職說起,他一定聽到過一些讓人覺得奇怪的民柬,注入長安應提高關稅、亦或是長安不應特立獨行開展理工科試。”

玉生點了點頭:“特別是開展理工科試這一條,收到的最多,他們在進柬之書上說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我時常甚至以為長安試行的法子是錯的,因為長安所有的新政都被他們說的一文不值。”

哈哈一笑,繼續對旁邊一個馮家來這里當分家的家長說道:“馮先生,你們做生意時也遇到過不少這類的事情吧?”

那馮家分家的家長輕輕點頭道:“馮家之前倒是也有過類似的,便是當時我們做絲綢買賣時,有那客人天天指摘,總是擺出指點之姿,甚至還能說出諸如若是不將這綢緞改成如何如何便不再購買之言,我們改了但他們卻也未見買了多少卻還傷了之前的老客。”

“對對對。”

下頭一片的附和之聲,而看到這里便笑著說道:“其實天底下的事都是大同小異,往往見到那些鬧得最兇最響者并非是能夠決定乾坤之人,反倒是那些從來默默不語之人才是需要考慮的。數學院之中說樣本不足也就是這個道理,那三五個喊得最兇者,根本就不能夠用來當參考。而這便是就今日要講的內容。”

沒辦法,親自下場給這幫人講經濟學不為其他,而是這幫人之中已經有不少的經濟模式已經不能再適應越來越快的長安模式了。

除了商人,許多官員也是如此,他們自然是知道這兼聽則明的道理,但無奈很多時候少數者的吵鬧聲太大,讓人不自覺的會忽略多數者。

而一旦開始忽略多數者,那么就代表離失敗不遠了。商業還好,只要有本錢至少還能有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可為官的人可沒有誰能給他第二次機會了。

所以學習是必須的,而究竟誰來教學最合適,自然就是了。

經濟學和社會學是能夠極大提高人眼界和學識邊界的學科,他們會總結和歸納生活中所發生的事情,告訴別人知其然然后知其所以然,以解惑之。

一趟大課結束之后,與幾位同僚正在往外走,而恰好這時,外頭幾個巨商也還沒走,他們見到出來便齊齊拱手道:“宋大人、匡大人、陳大人、孫大人,我們這正打算去哪尋覓個吃食,若是幾位大人不嫌棄,倒不如一起搭把筷子吃頓便飯?”

擺手,而其他人也都紛紛擺手。

那陳大人笑道:“衙門中有規矩,我們幾人可不好接受邀請饋贈,多謝幾位的好意了。”

“我倒是有個好法子。”徐立背著手笑道:“城中不是有叫十文找的食堂么?今日我們便去那里瞧瞧。”

十文找,這個名字也挺有趣,而在場的所有人都挺好奇這九文錢一頓飯的地方,到底能是吃些什么。于是也便算是一拍即合,一眾大佬決定各自掏腰包前往這個九文錢的食堂。

這個食堂規模還是很大的,即便是寒冬之日,每每到飯點時這里里里外外都會裝滿了人,屋里裝不下就來到外頭的棚子里吃,花上九文錢吃上一頓熱飯已經成為了城中做工人的不二之選。

他們來的時間還挺早,外頭的人還并不多,這幾人便直接走了進去。

里頭有個小廝,態度么就不怎么樣,見到人也懶得打招呼,能做到的也不過就是有問有搭罷了,不過也不介意,只是徑直走到那菜臺子前觀察了起來。

這個臺子后頭就是廚房,里頭有四五個大師傅正在辛勤工作,鍋碗瓢盆碰撞之聲不絕于耳,飯菜香味陣陣襲來。

而那臺子此刻已經擺上了十幾個大盆,大盆之中都裝著有各式菜肴,大部分都是些簡單的東西,水發的豆芽、豆腐、肉皮子燉煮的白菜和一些便宜的東西。

“幾位,怎么說?”負責看管飯菜的是這里老板的侄子,倒也算是機靈,一見等人便知道這些人恐怕不是等閑之人:“是過來轉轉啊?還是吃飯?”

“吃飯。”環顧四周:“還有別的吃食?”

“有有有,您往前頭走一些,還有面條和餅子、饃饃和粉子。”

“都是九文錢?”

“對啊,都是九文錢。”那小子點頭道:“這邊的菜,九文錢三個菜,隨便選。那邊一個餛飩一個饃饃也是九文,要么您也可以煮上一大碗米粉,也是九文。”

帶著人繞了一圈,決定今天還是吃飯的好,于是便排出了九文錢來。

“大爺,不好意思。我這邊不收錢,您去那前頭找到我那妹子,將錢給了她,她便會給您一個大碗,憑那個碗來打飯菜。”

“還得這么麻煩啊。”

“客官您有所不知了,等到了飯點時,我這地方忙得連頭都抬不起來,若是在這收錢,怕不是我們這館子沒幾日便是要倒了。”

他說的有趣,在場的眾多大佬也便是心領神會,紛紛去到了前頭花錢買了碗筷來。

九文錢,三勺子菜加上一勺子菜湯,甚至還能看到一些葷腥,比如那些個邊角碎料弄出的雜碎湯,什么豬腸、豬肚被處理好之后下在鍋中反復燉,最后便會出一鍋濃湯,里頭有前十幾年時還貴如黃金的胡椒

端著木頭碗坐在角落之中,率先吃了一口,不過吃完之后他便皺起了眉頭。

這東西怎么形容吧,能吃飽是的確能吃飽,但味道是真的一眼難盡,不難吃但也絕對不算好吃。

這可不是一個人發現了這個問題,這幫在這吃晚飯的大佬們都發現了這個事情,但許多人看到、匡玉生都坐在那大口吃著,他們自然不可能將飯菜倒了。

就這樣,他們終于將晚高峰給等來了,甚至就連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食堂居然會在一瞬間涌了這么許多的人進來。

這些人顯然是剛勞動結束之后的人,一身的疲憊滿面的煙火,每個人都吃的是狼吞虎咽,仿佛在吃什么無上美味一般。

放下筷子,看著隔壁一桌上正在劃拉一碗配著咸菜的白面,面前還擺著兩個大饃饃。

那人年紀不大,大概也就與相當,但他卻近乎用吞的將食物一掃而空,發出的動靜如同豬狗一般嘈雜。

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吃空的碗,起身便朝外頭走了出去。

他走了,其余之人自然就如獲至寶一般的跟隨著離開了,這一路上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摩肩擦踵,這人就多成了這副樣子。

“北云在想些什么呢?”

玉生到底是哥哥,知道現在的腦子里在想事情,于是便上前詢問了起來。

“我在想,為什么這種地方會如此火爆。”他仰起頭看了一眼掛在外頭的幡,然后又看了看玉生:“是這處如此,還是每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