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855、十年1月15日 晴

“編纂人員前后歷經三千余人,卻還只是完成了不足四成。”

北坡的抱怨在聽起來卻是那么的了不起,因為光是幾本字詞典的字數就近乎有三十倍校花的貼身高手那么多,這光要是編的話,三千人倒也是不用花多少時間,可問題是它還需要考證,有些時候為了一個字的典故、出處,可能就要去某個偏遠之地進行考證,驗證,而音典更是復雜無比,特別是南方那種十里不同音的地區,很多方言甚至都沒有一個文字的表述,都需要進行造字后再進行整理。

反正為了貫徹“整理不是刪除、統合不是抹殺”的宗旨,麻煩事實在是太多了,而在推廣音同聲的時候,遭遇的阻力更是巨大無比,即便是有國家在背后推波助瀾,但仍有大把人不認同,覺得這東西就是在禍害他們的子孫后代,最后不得已還非得讓當地官府進行半強制的學習才勉強展開。

“辛苦了。”倒是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不過北坡兄,你這貪圖我可都看在眼里了,青史留名定是要有你一份了。”

青史留名可不是一句口號,這件事可是這個時代士大夫的最終追求,而且這青史留名可不是什么在歷史書上一筆帶過,而是將來會出現在子孫后代的課文里、試卷里、考試中并以簡答題、選擇題、填空題等方式讓這幫**崽子們抓耳撓腮。

這才叫青史留名,這才是一個文人的終極夢想。

北坡爽朗大笑,喝了一大口水后抬頭看向天外:“也不知此生是否能完成。”

“那就加快點速度。”大概算了一下:“此生還剩四十年,四十年應該沒問題。”

“嗯,希望如此。”

北坡笑了笑:“哦,對了。我成親你都沒來。”

“嗨,你還不知道我有多忙么,馬不停蹄的到處跑,從長安到連云港從連云港到金京,一年到頭都沒辦法回家一趟。”

“那北云這次回來是要做個甚啊?”

“借弘文館宣講院一用。”

“好說。”北坡拿出一個隨身的小本子翻了翻:“你定下日子,我讓其他人稍微挪一下時間便是。”

“就這一兩日吧,其余的你看著辦。反正也不能太讓你為難。”

“不為難不為難,那就是兩日后吧,那日倒也有人借了,不過倒是可以勻一下。”

“嗯,那就多謝了。”

北坡現在是翰林院撰學,雖然沒有實職但卻領的是從三品的俸祿,再加上他主修國之重典,在這金陵城里隱約也就是文壇領袖一般的人物了,說話很是管用。

而想在弘文館里宣揚講義開課教學等等可都是得他點頭才算作數,別看他是個虛職官,但影響力是真的非常高了。

所以幫安排一場宣講,問題真的不大,即便已經被預定了,讓人挪一下也是問題不大。

兩人聊了一個上午,北坡本打算留吃飯,但最終因為宮中召喚卻只能再次趕往了皇宮之中。

進入皇宮立刻就有侍衛引著他來到了趙性面前,趙性正坐在偏殿上,面前擺著一桌子菜,而晏殊則低頭看著什么東西。

“龜孫咋才來呢?”

“我去接地方演講了,都讓你們先吃了。”

落座,順手拿過晏殊旁邊的一本冊子翻了幾頁:“改刑了?這拘役跟勞改不是一個意思么?”

“一個意思么?”晏殊抬起頭輕輕一笑,眼里泛起詭異的光:“你仔細看看。”

仔細看著下頭的詳細條款,上頭有一條補充說明就是勞動改造理論上是將罪犯發配至極北苦寒之地而拘役則是就地進行強制勞動。

“壞還是你們這些人壞。”嘟囔一聲:“直接給干西伯利亞砍樹去了。”

看到這些變更的法條和法律,眉頭緊鎖:“取消終身制的概念你們明白是什么嗎?就哪怕是皇帝都沒有終身制了。”

“對啊。”趙性夾起一根白菜放進嘴里:“就跟你說的那樣,六十歲就退了,有兒子么傳給兒子,沒有兒子就自然進行禪讓制。”

“那天下還不炸了鍋?”拍了拍桌子:“你讓那些老臣、宗家怎么辦?”

“當然是改姓啊,不過我覺得其實不改也沒關系,但就怕宗家鬧,慢慢來吧。”趙性沉吟片刻后說道:“我覺得理想范圍就是皇帝當二十年最多了,在位超過二十年的皇帝特別容易出昏君。”

說完,他還補充了一句:“年紀不能太大,要是六七十歲上了位,老眼昏花的,干個十年還行,干二十年怕是頂不住喲。四十來歲最好,也算年富力強,頭腦也靈光,而且又能穩得住氣又能銳意進取。”

“行了行了,這個時候說這些屁話有什么意思?”

拿起筷子,然后驚愕的抬起頭:“全是蔬菜?一片肉都沒有?”

趙性滿臉苦澀的將一片冬瓜塞入嘴里:“別廢話,吃就是了。”

抿著嘴看了趙性一眼:“行了,你自己作的孽,別連累我。”

而這時晏殊緩緩抬起頭將一份文稿遞給:“宣講的稿子我看了,沒什么地方要改了。不過現在既然在推白話,那你最好還是得用白話來寫。”

頓時有點恍惚,一個穿越者寫的東西卻被原住民要求用白話,這算是哪門子的事嘛。

不過既然要用白話來寫,那可就是要大改一下了,接過文稿點了點頭:“第一個十年的任務基本完成了,第二個十年的基礎國策定了沒有?”

“人口、糧食和鋼鐵,這三個指標是重中之重。”晏殊輕輕敲著桌子:“下個十年,人口要翻兩番、糧食產量要提高十倍、鋼鐵產量提高十倍,能不能做到?”

“應該問題不大。”挽起袖子在那三個指標后頭添上了一句:“學校數量翻十倍。”

晏殊皺著眉頭看了許久才開口道:“十倍是不是有點多了?”

“多么?”呵呵一笑:“不多,還是太少了。在人少時奠定基礎,等到未來就不用花大力氣去覆蓋了。”

這時趙性倒是不滿的捶了捶桌子:“一年難得聚一次,別上來就談公事啊。”

“不談公事。”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冬瓜湯碗:“吃這個?”

“那你想怎么著嘛,朕現在就只能吃這個。”

“算了。”起身:“你先吃。走,晏殊,老地方。”

晏殊咳嗽了一聲,也站起來朝趙性拱了拱手,轉身就跟著一路小跑的出去了。

“回來!你們兩個孽畜!”

趙性絕望的大喊,但他們兩個卻漸行漸遠,趙性拄著拐一走一蹦跶的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慢點!給我慢點!”

“你不是只能吃清湯寡水么?你去吃唄。”

“豁出去了。”趙性拄著拐篤篤的往前走著:“都兩個多月沒沾葷腥了,這不得去吃一頓?”

三人又來到了當初那個老地方,不過那地方現在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因為草原的牛羊現在已經是草原那邊的支柱產業了,大量的肉類進入到了大宋,現在牛肉也都已經是可以合法食用了,不過耕牛除外,私宰耕牛仍是要拘役的。

他們來到了那個老地方,隔著老遠就聞到了牛油的香味,趙性站在那口水就滴滴答答的往外流。

“你看你那樣。”瞟了趙性一眼:“天底下最富貴的人,倒是有點出息。”

“讓你兩個月不沾油水,你能比我好,我倒立給你唱秦王破陣曲。”

趙性擦了一把嘴,扯著的衣裳:“走走走,吃去吃去。”

一大鍋燉牛肉加上牛肝牛舌牛百葉的全牛宴上來,剛動了一筷子,趙性已經吃了半碗下去了,那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看著真的是太慘了。

“你真的是不怕死。”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趙性咳嗽一聲:“你們喝酒,我吃些米飯。”

看著趙性用肉湯拌飯吃得稀里嘩啦,無端的為他覺得可憐,真的是太慘了……大宋帝國的最高領導人,吃得像頭豬,若是讓人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恐怕大宋的信仰就要崩塌了。

“你們別這么看朕,朕餓啊……”趙性嘆氣道:“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等的委屈。”

貪吃好色又懶散,鬼知道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皇帝,但現實就是這么殘酷的擺在眼前,這樣的皇帝就是真實存在的。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提著筷子指了指趙性:“可這人,那也太深情了。”

晏殊笑到拍桌,而趙性則吃到哼哼唧唧,連道好吃。

“老板,再斬一盤醬鴨子來,蒸一卦香腸。”喊了一聲后坐定了回來:“現在我真的沒時間跟你們協商內政的事。”

“怎么說?”晏殊抬起頭來:“還忙著應對你的假想敵呢?”

“不是假想敵,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了,我派出去的人到現在還沒有一丁點消息,他們很可能已經犧牲了。那么我們就要做好十二分的打算。”

“你別糊弄老子。”

趙性抬起頭:“又想騙老子經費是吧?我跟妙言都聊過了,你那個假想敵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么強。”

“萬一呢?”

這時晏殊倒是在思索后開口問道:“為何就不能夠探查到訊息呢?”

“閉關鎖國的情況下,基本上不可能進入到對方的核心區域的,太同意暴露了。”搖頭道:“你得知道人種都不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管是偷渡還是什么,很快就會被人一眼認出。”

“原來是這樣。”趙性撓了撓下巴:“真是混賬,如果他們敢犯我邊界,我定殺不饒。”

“給錢!”二話不說直接接上一句道:“定殺不饒的前提也是得能打得過人家,萬一輸了那可就完蛋了。”

“我覺得你多少有些小心過了頭。”

“關系到民族存亡的事情,你跟我說讓我別想太多?”罵道:“趙性,你給老子記住,這種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在不知道對方具體情況的前提下,所有都必須定格處理。”

“可是也太燒錢了。”

“錢不會浪費的。”用手蘸著酒在桌子上畫幾道杠:“趁著這個機會,直接把鐵路鋪過去,現在最難的鍋爐技術也基本成熟了,長則兩年短則一年,第一個車頭就會誕生了,到時候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質的飛躍。”

聽到這里趙性其實是有些摩拳擦掌的,他老早就見過那些巨大的鐵疙瘩了,他雖然沒有見過,但從那個大家伙的個頭就能看出來,如果它能跑起來,這個世界就真的不一樣了。

“行行行,不就是錢么,拿去便是了。”趙性長嘆一聲:“我還打算偷偷摸摸的造個巨艦呢……”

“啥玩意?”

“沒事……”趙性擺手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先說說年后的打算。”

“你少坑我,我已經休假了,年后的打算就是去秦嶺里頭弄兩只金絲猴回家養著。”

“給朕弄一只。”

“我警告你啊,年后第二號巨艦就下水了,你不要去連云港給我搗亂啊。”

趙性嘴上哦哦哦的應了下來,但看他那滿臉雀躍的表情也知道這個家伙肯定又在想登艦的事了,不過想來經過金國這一場,趙性理論上不會那么沖動了。

“你呢?”順道問了一句晏殊。

晏殊指了指自己:“我啊?我還能有什么計劃呢,丁相過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如今正在選拔接班人,很多事都是得我來幫他分擔,就當被困在了金陵城。”

聽完之后,靠在椅子上,突然無端搖起頭來:“不知不覺,你我都開始老了。”

“可不么,眼看著三十歲了。”晏殊嘆氣道:“我至今還記得當年你宋大人的詩才驚艷,但后頭卻再也沒有一首詩出來了。”

“對了,丁相的接班人是誰?我認識么?”

晏殊搖頭道:“是當朝文林郎范仲淹,你可能不認得,宿州人士。”

一口酒水差點噴了出來:“認識認識……他我怎么會不認識。”

“你認得他?沒聽你提過。”

“不用提。”

上下打量了一番晏殊:“如果沒有意外,你也收徒了吧?我猜猜啊……歐陽修?”

晏殊眉頭緊蹙,死死盯著:“你他娘的監視我!?連我你也不放心了?”

“不是不是不是。”哈哈大笑,連連擺手編了個理由道:“我本來也看中了他的,不過后來發現他是你同鄉,就不跟你搶這個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