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903、十七年10月20日 晴

好消息總不是不怕晚,這個人的線索一直指向了三年前,因為一直到三年前他才正兒八經的擁有了身份,而這個身份雖然并不是戶籍,但卻也能夠讓他在長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雖然身份上的信息名字寫的是黃阿毛,但籍貫那一欄卻清楚的寫著是色目胡。

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了許多,只要對整個長安的色目胡進行一輪排查就基本可以確定這個黃阿毛現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今長安早已經是這個時代屈指可數的超級大都市了,十幾年的建設讓它逐漸替換掉了盛唐時外人對長安的概念,如今的長安就是長安,是那個東方的夢想之都,是即便連大馬士革在提起來和長安相比時都會被人說成是“波斯的長安”的巨大的城市。

常住人口達到了驚人的三百三十萬,流動人口甚至一度達到了五百萬之多,這在這個時代絕對是超巨型城市規模了。

但色目胡人的數量卻不多,因為波斯人不喜歡這個稱呼,他們更喜歡被叫做波斯人,而身份信息上他們也直接是屬于波斯人,草原人則被稱為蒙古人、原本被稱之為色目人的西域人也盡可能的在擺脫這個名字,現在他們也都有了自己的名稱,有些入了籍的西域人被稱之為團結人或者聯合人,而沒有入籍的西域人則稱之為阿爾泰人或者突厥人。

之后剩下的便是一些常見的南方民族,苗族、壯族之類。色目胡則是最小的一個群體,大概只有不到十萬人。

而只要是被標注為色目胡的人都是沒有入籍的,他們有自己的聚居區,在那里過著相對安穩的生活。

通過這個方向,很快就把色目胡的首領喊到了身邊。

對于這尊大神,色目胡的首領雖然沒見過但卻早有耳聞,他用最虔誠的禮儀親吻了的靴子,臉上的神態近乎朝圣。

倒也沒有直接切入主題,大概也就是客套了一下,問了問他們色目胡人的生活狀態,需不需要什么幫助之類的。問答幾輪之后,話題這才切入到了那個奇怪的人身上。

“黃阿毛……這個人我沒有什么印象,但大人給我一些時間,我回去問問,只要他還在長安。”

“好。”

點頭道:“對了,你順便再問問你們的人里有沒有從西邊逃難過來的,問仔細一點。”

“明白。”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靜靜等待結果,色目人的首領對的命令那可是當做圣旨來執行的,他很快就開始通過自己手底下的人進行地毯式搜索起來。

還別說,這認真辦事起來,這幫家伙的效率是不低的,第二天下午時,那頭就傳來訊息說黃阿毛已經找到了,不過有四個重名的,來到這邊的時間也差不多。

“那還等什么?全部帶來。”

說完之后沒多久,四個白人男性就被帶到了他的面前,這四個人都是典型的白人長相,但身高卻沒有記憶中的白人高大,甚至還不如大宋百姓的平均身高高大。

“你們誰能說漢話?”

四個人都抬起了頭,紛紛表示自己能夠說漢話。想想也是,這些人來這里都十年了,要在長安這里生活工作,學中文是必修課,他們即便是再不愿意也都要去上夜校,所以他們會說漢話一點都不稀奇。

“你們四個都是黃阿毛?”的眼神徘徊在這四個人身上:“誰是從歐洲過來的?”

四個人臉上都是迷茫,而看到這一幕才意識到雖然大洲的概念在古希臘時期就被提出了,但這個時代普通民眾對地理的概念仍然很模糊,所以并不可能去了解所謂大洲的稱呼,所以他們的迷茫是可以理解的。

但真的不知道現在歐洲被稱為什么,所以他想了想索性直接把那個畫著萬的紙抽了出來:“你們誰認識這個圖案?”

四個人中有三個的眼神里都透露著迷茫,唯獨其中一個在看到那個圈圈里的萬字圖時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他的頭垂了下去,全程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上一眼,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極度的緊張狀態。

“好了。”看到這樣的場景,就已經確定究竟誰才是正主了:“你們三個領了賞錢就回去吧。”

那三個色目胡人千恩萬謝的離開了,唯獨留下了那個最緊張的老外。

來到他面前,搬了張凳子放在他身邊,拍了拍凳子說道:“坐。”

那老外戰戰兢兢的坐在了凳子上,膝蓋并攏在一起,渾身緊繃,顯然是進入了恐懼狀態。

“你先喝口水冷靜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會再問你。”

那黃阿毛雙手捧著水杯,手哆嗦的不成樣子,就連足尖都弓了起來。

坐在那也不著急,他知道當一個人回憶起過往的大恐怖時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要是有基礎病說不準就直接犯病厥過去了。

大概等了有十分鐘,那人才終于稍微好了一些,抬起頭看向,用一種近乎碎碎念的口吻說道:“那是魔鬼……他們是一群魔鬼……他們都該死……”

點了點頭,走上前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慌,這里是大宋,你很安全的。”

那人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好幾次后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對娓娓道來。

事情的起因其實就和預料的差不多,在差不多三十年前,有一個很奇怪的人借助當時教會的力量突然崛起了,只用了不到五年,他就在當時的意大利發動了一次政變,之后就成立了一個神權國度,他只用了幾年時間就把這個國家變得非常強大,然后不斷吞并周圍的小國家。

之后的事情也是順水推舟,這個時代歐洲的戰斗力真的就是連狗都不如,前后只用了十年不到就被他幾乎統一了下來,接著那個人就開始封閉國家并且清洗掉一切不服從統治的人和所有說希伯來語的人。

這個黃阿毛就是曾經說希伯來語的人之一,他之所以會逃到了這里,就是因為那場大屠殺。當時他只有二十歲,他的父母、妹妹、妻子和兒子都被那些穿著奇怪裝束的人活生生的扔進了燃燒的煉鋼爐里,而他則因為有一門鐵匠的手藝而幸免于難。

之后他趁著那些人帶著他們去河里洗澡的時候,利用從小就很好的憋氣能力逃出了他們魔爪,之后他什么都不管,一往東方跑。直到來到小亞細亞周圍被都拜占庭的人給救了下來才算安穩。

可是還沒安穩兩年,那些人又出現在了他所在的城市里,原本拜占庭的旗幟和徽章都被替換成為了那個死神符號。

他擔心曾經的恐怖再次上演,于是提前離開了城市,跟隨一個波斯的商隊一路朝東方前進。歷經五年才來到長安,后來經過了很多波折,他知道這個地方是一個強大而包容的國家,于是便在這里定居了下來。

“我嘗試過警告這里的人,但他們都以為我是瘋子。”

那人仍顯得有些驚魂未定:“那些魔鬼一夜之間就能殺掉幾萬人,就像對待牲口一樣對待我們。”

當然知道,曾經的世界日本對中國做出過不可饒恕的事情,可以說是人間的極惡了,但相比較日本來說,他們歐洲的同盟那才叫真正的地獄使者,在短短幾年內消滅了六百萬人,這個數字哪怕是米粒都是很大一堆了,更何況是人。

而在這個時代,他們干的事情絕對不會更仁慈,所以他能理解這個黃阿毛現在的恐懼。

而且黃阿毛說他們只要是說希伯來語的都不放過,那么可以斷定,他們的屠刀可不只是伸向了猶太人。

這才是一場大恐怖。

再加上黃阿毛的說法,他們可能已經把觸手伸到了君士坦丁堡,也就是這些地獄使者就已經摸到了亞洲的邊了,而且他們很可能會一步步的從伊朗阿富汗那條線闖入大宋的勢力范圍,按照未來的世界地圖來看,他們跟中國只有兩個國家的距離了。

這是一個很近的距離,雖然在這個時代很遠,但作為來說,保持克制的同時也必須要做好應對準備了。

接下來穩住了情緒,繼續問了黃阿毛很多問題,主要是集中在對方的裝備、科技和士兵數量等方面。

主要還是科技,科技的發展才是決定上層建筑的關鍵,如果對方有著大宋無法比擬的科技技術,那這場戰爭必然是一場苦戰。

“我來時……”黃阿毛仔細想了想,然后突然抬起頭:“我是鐵匠,我不知道其他的東西,但鑄造他們差很遠。”

“什么差很遠?”

“跟我們大宋差很遠。”黃阿毛描述著:“他們的鐵不足以鍛造鋼鐵,他們的士兵大部分還是用的那種裝填火藥的槍,但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來。”

皺著眉頭,拿起那個望遠鏡:“這個你認識么?”

黃阿毛看到那個望遠鏡,愣了片刻,忙不迭的點頭:“這是我偷偷帶來的,當時賣給了一個波斯商人。”

“它是最新款么?”

“應該是的,因為當時看守我們的軍官對同伴炫耀過它……”

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你現在把你知道的東西都告訴我,我要看看能不能一次性把那些人給滅掉。”

在得知的想法居然是要滅掉那些魔鬼之后,黃阿毛也徹底放開了,他把自己的記憶碎片搜了一個遍,能告訴的都說了出來,一點都沒有遺留。

而通過他的語言碎片,逐漸拼湊起了對方的信息。的確是一個狂熱的小胡子粉穿越到了那邊,而且他具備一定的科研能力,但似乎有些問題,那就是似乎那個人更jing通的是機械而非其他。

同期對比的話,那邊的冶煉、化工、醫藥、后勤等等方面是要落后的,并且落后可能還挺多。

這些東西落后,那么他們的強度可能不高,但雖然是松了一口氣卻仍然不敢輕敵,因為對面那個玩意全民皆兵,而他們似乎開拓非洲也要比大宋開拓美洲早,各種資源也更加豐富一些。

再加上開拓非洲的成本遠低于開拓美洲的成本,所以……不好掉以輕心。

不過嘛,有一條是讓十分放心的,那就是他們沒有贏抗的能耐,一輪打過了就打過了,打不過就抬走了,因為后勤保障方面他們并沒有新作物作為保障也沒有完整的物流結構。

這一點大宋超越他們數百年,而如果長距離、長時間和大縱深作戰的話,大宋可謂占盡優勢。

武器方面似乎沒什么好說的了,因為冶煉落后所以必然武器也是要落后一個時代的。

但不管是哪個時代的武器,只要吃到一發子彈都是一條人命,再加上也不知道黃阿毛這一路上的十幾二十年里,究竟對面發展的怎么樣了。

雖然現在戰略上可以嘲笑他們,但戰術上必須要非常重視,獅子搏兔要是輕敵了也可能會被兔子踹瞎眼,況且對面可不是什么兔子。

“對了,我記得那個人在演講的時候說過,他會血洗民族的冤屈,要一直往東。他們很快就會來了。”

聽到黃阿毛的話,眉頭緊蹙。但很快卻也展眉一笑道:“那他大可以試試,試試看什么叫激活了噩夢級任務,你去領了賞錢就回去吧。”

黃阿毛聽到這句話卻沒有動,他仰起頭看著,看了一會兒之后,噗通一聲給他跪了下來:“大人,求求你大人……如果要進攻他們,帶上我吧!”

“嗯?”

“我要報仇……我能給您帶路,我逃跑的時候沿途繪制了地圖!是地形圖!”

“你還有這個手藝?”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就是教會里的制圖師,我會的。您稍等,我這就把地圖去給你取來。只要能帶我去,我什么都愿意干,我還是個很好的鐵匠!求求你了,大人。”

黃阿毛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磕起頭來,砰砰的聲音聽得人心肝發顫,最終他的額頭上都磕出了鮮血卻仍然沒有停下。

“你去把東西取來吧。”朝他揮了揮手:“先到外頭去處理一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