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改委的包主任”,說起來沒有錯,可是這話乍聽起來好像包飛揚是體改委主任似的,其實他只是體改委能改辦的主任,這個主任和那個主任并不是一回事。
果然,這位老工人和周圍的人都被震住了,竟然一下子安靜下來,其實他們還不是很清楚體改委是怎樣的一個部門,體改委主任是和北河市市長市委書記一個級別的,否則他們可能更加驚訝。
老工人猶疑了半天,方才問道:“你真的是什么省體改委的主任?可是你看起來很年輕啊,比我的大孫子還小,他才大學畢業沒多久,剛剛參加工作呢!”
這一次鄭安世又不說話了,包飛揚看了他一眼,轉頭對老工人說道:“我是省體改委能源體制改革辦公室的副主任包飛揚,級別也就相當于你們北河市石油局的副局長,不過能改辦專門管理能源、包括石油產業方面的事情,你有什么事情確實可以向我反映,如果問題確實存在,我們會向油田方面進行了解,力爭幫你們解決。”
老工人頓時激動地點了點頭:“好好好,謝謝領導,感謝領導,我們反映的問題就跟石油有關……”
老工人說話有些啰嗦,經過旁邊人的補充,包飛揚花了很大的力氣方才弄清楚他們要反映的問題是什么。
首先是工人下崗問題,石油雖然緊俏,北河油田的經營情況其實比臨黃油田要好很多,但是他們同樣存在很多問題。比如過去形成的那種單位什么都管,后勤三產的規模甚至要比主營業務還要大,尤其是養了很多人。
雖然主營的石油業務還能夠勉強維持,可是不斷擴張的負擔卻讓企業不堪重負,改革開放以后,北河油田也對旗下一些三產進行了改革嘗試,比如將其中的一些單位承包經營,而承包以后的單位為了追求效益,往往要對富余人員進行精簡,這就造成了一批職工不得不下崗。
下崗工人的問題是這些年各地普遍存在的問題。尤其是在一些國營工業比較發達的地區。下崗問題已經成為社會主要問題。
這些工人據說都是下崗工人,他們來反映這樣的問題倒也并不奇怪,可是他們接下來提出的要求,卻和下崗無關。
一個三四十歲、身材健碩的石油工人大聲說道:“我們要工作、我們要石油。都是因為省里不讓我們賣石油。我們才會沒有工作。北河油田是北河的油田,把我們的石油還給我們。”
包飛揚問了問,這才弄明白這個工人的一番話是什么意思。原來西北省是貧油省,只有臨黃和北河兩個小型油田,產油量很少。而石油作為一種極為重要的資源,西北省當然希望這種資源可以發揮最大的效用,所以對油田開采出來的石油的用途進行了嚴格的規定。除了一部分供應臨黃煉油廠和北河石化生產所需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要在省內進行分配,不允許油田自由售賣。
這些工人認為這種做法損害了油田的利益,是導致他們下崗的罪魁禍首,要求省里改變政策,將北河的石油還給他們。
包飛揚回頭看了一眼鄭安世等人,心想這或許就是北河人送給自己的一份大禮吧!
看到包飛揚的目光,鄭安世陡地打了個激靈,連忙大聲呵斥道:“你們亂說什么,這是省里的政策,是從全省的大局作出的,我們應該去理解、支持,怎么能夠質疑省里的政策呢?”
鄭安世的聲音雖然很大,可是卻嚇不住那些工人,他們反而紛紛大聲鼓噪:“我們不知道什么大局,省里面不能為了其他地方的利益,就讓我們下崗。”
看到鄭安世等人有意縱容事情激化,包飛揚也看清楚了北河油田的態度,他在心里冷笑,臉上卻露出微笑,對那些工人說道:“大家反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我在這里向大家保證,一定會將有關情況向上面匯報,并盡快拿出解決的方案。我還可以保證,只要到時候你們大家配合,包括油田方面能夠配合,你們反映的這些問題就都一定能夠解決。”
老工人猶疑地問道:“你是說真的?你真的能夠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讓省里改變原來的做法?”
包飛揚說道:“省里早就有意對現在的能源管理體制進行改革,其中就包括你們反映的統一購銷的問題,為此特地成立了能源體制改革辦公室,專門負責這方面的事情。而我們考察團這次下來,就是為了了解更直接、更具體的情況,為改革做好準備。”
“所以大家今天反映的情況十分重要,我們都會記下來,然后在制訂改革方案的時候予以考慮,我們也歡迎大家向我們反映各方面的問題,我相信,我們現在發現的問題越多,以后解決的問題才能夠越多,北河油田的未來才會更加光明。”
“對對對,包、包主任你說得太對了,我現在相信你只是面嫩,其實是一個很有水平的領導。其實我們北河油田是有很多問題,再不解決,油田就完了。”老工人動情地說道,他是一個油田的老工人,對油田的感情非常深厚。
鄭安世看到情況不對,連忙站出來說道:“好了好了,包主任剛才已經說了,他已經記下了大家的要求,并且承諾會幫助大家解決,讓省里改變以前的做法,大家的要求包主任都已經答應了,所以大家就不要再圍著包主任了,都散了吧,包主任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包飛揚笑了笑道:“沒事,我這次來的任務就是了解情況,大家反映的問題越多,我的工作就越容易完成。”
鄭安世連忙道:“那也不能這樣亂來啊,我們可以安排工人代表和包主任座談,我想那樣反映的情況會更加客觀和全面。”
鄭安世連忙向人群中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人連忙附和說道:“是啊是啊,包主任已經答應幫助我們解決問題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那幾個說話的人,其實也是這次行動的組織者,聽到他們說出這樣的話,其他人下意識地開始認同,而包飛揚似乎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看著他們很快離開。
“包主任,實在對不起,竟然讓他們打擾了您的考察行程,這件事我們會處理,包主任你就不用操心了。”鄭安世小心翼翼地說道,看到了包飛揚游刃有余地與工人們進行交流,他的心里已經有種擔憂,這個包飛揚絲毫不像個年輕人,不但城府很深,而且手段很多,一點也不像沒有經驗的樣子。
包飛揚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說道:“要是你們自己能夠解決,那當然最好。”
叢睿又在旁邊刺了一句:“我看可以,剛剛那些工人都挺聽話的,鄭主任剛發話,他們就走了。”
鄭安世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叢睿這話就差直接說剛剛那些人是他們組織的了。臨黃方面早就將這次考察團成員的情況傳了過來,其中就包括這位嘴特別利的叢睿,不過鄭安世也是親身體會到以后,才知道叢睿這張嘴似乎隨時都可以讓人陷入難堪。
接下去的考察,風平浪靜,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兩天后,包飛揚用了比臨黃少兩天的時間結束了對北河的考察,啟程返回西京。
龍林桂書記在第一時間召見了包飛揚,向他詢問這一次考察的成果與感受。
包飛揚說道:“收獲很大,地方油田的接待很熱情,臨黃和北河兩個油田的規模不大,或者說很小,他們雖然無力勘探擴展規模,不過本身的經營情況還是不錯的,單位效益也比一般的工業企業要好。不過歷史形成的負擔也很大,這也是它們難以發展的根源之一,如果不作出改變,油田不但無法為全省的經濟建設作出貢獻,甚至還會成為負擔。”
這一次考察看起來是走馬觀花,而且受到地方因素的干擾,看到的真實情況有限。不過包飛揚等人在考察前已經做了大量的準備,考察的時候有的放矢,還是基本上了解到了他們想要知道的情況。
雖然最后的調查報告還沒有出來,不過包飛揚也總結了幾條結論,龍林桂聽了以后,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嗯,看來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你們盡快將資料整理出來,并且拿一個總體方案給我,不要有什么顧慮,也不要害怕有什么阻擾。”
包飛揚連忙點了點頭:“是的,龍書記,我一定努力。”
實際上在考察的過程當中,或者說在考察前,包飛揚的心中參考后世的一些做法,已經形成了一個大致的改革方案,而在考察時,他又根據實際情況不斷修正這個方案,早就已經了然于胸。
不過,就像這次考察的過程一樣,雖然看起來很順利,其實隱藏的潛流并不少,一旦這個方案公布,勢必會引起極大的反彈,到時候可就沒有絲毫緩沖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