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志平的態度讓包飛揚感到非常滿意,實際上就包飛揚的本意來,他也不想表現得如此高調,剛來就要跟縣里的副書記打擂臺。
不過包飛揚對基層的官場十分了解,相比省里市里,下面官場上的斗爭更加厲害,而且往往層級越低,斗爭方式就越是簡單粗暴。他并不想將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官場的爾虞我詐上面,而是想要盡快做點事情,做點實事。可是這并不代表他包飛揚一定就要做一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甚至是任人揉捏的橡皮泥!正如之前在省城的時候毛紹娟交代他的那樣,沒事別惹事,遇事不怕事!現在既然焦夢德毫無道理地向他這個新任副縣長挑釁,那么包飛揚索性就快刀斬亂麻,讓大家看到他包飛揚的手腕和能量,免得他以后干起事的時候被人來回扯皮,牽扯不清,白白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焦夢德想給他來一個下馬威,拿就正好!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拋出一個誘餌讓下面的人去爭。他相信肯定有人會禁不起誘惑向他靠攏。同時,這樣做也可以展示他的背景和能量。
其實以包飛揚現在的能量,別是一千多萬的稅收任務,就是再多兩三倍的稅源,對他來都不是什么問題。可是包飛揚卻偏偏只承諾拿出五六百萬元出來讓下面的部門來分,而不是把一千三百多萬稅收任務缺口全部完成。雨露廣濟,就不是雨露。只有讓有些人能夠灑到雨露,有些人灑不到,才能顯示出雨露的寶貴。所以有些深諳御下之道的單位領導往往在發放獎金福利時找幾個不開眼倒霉蛋的下屬開刀,或者降低他們的福利等級。或者干脆直接免去他們的獎金福利,把一種本來人人都能得到的東西變成只有部分人能夠得到,如此以來,誰還敢不親近領導?而且幸福來源于比較,制造一些拿不到獎金福利的倒霉蛋。就能額外增加這些能夠領導獎金福利人們的幸福感和優越感。更何況對包飛揚來,這稅收任務本來就是他拉過來的,分給哪個部門或者不分給哪個部門,都是他的事情,他完全沒有什么良心上的負擔。
現在看杜志平的表現,就明包飛揚的計劃已經開始發揮了作用。先不別的。老杜同志個人身上也分到好幾萬稅收任務指標嘛!至于其他人,包飛揚相信,很快就跟老杜同志一樣,跑過來向他表明態度了。
果然,包飛揚并沒有等待多長時間,杜志平很快又走了進來。滿臉敬畏地望著包飛揚:“包縣長,商業局的肖局長、東河水泥廠的秦廠長、縣紡織二廠的郭廠長等人都來到辦公室外面,是要向您匯報工作。”
杜志平現在對包飛揚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他原本還有一些懷疑,擔心包飛揚的這一招雖然有效,卻未必能夠讓那些人員信服。現在看到肖錦輝、秦友才等人緊隨而至,就知道包飛揚的舉措開始生效了。
羊群效應在官場上也同樣是起作用的!只要有了這些人帶頭。剩下的那些人肯定坐不住,除了那些少數冥頑不靈的,恐怕大部分人都會來包飛揚這里碰碰機會,只要包縣長真的能夠向他承諾的所,解決五六百萬的“招商引資”任務,就能一舉在望海縣打開局面,牢牢地站穩腳跟!縱使焦夢德這個縣委副書記在望海縣根基再深,也奈何不了包縣長了!
眼見杜志平對自己的態度愈發恭敬,包飛揚也不覺得有任何詫異,他輕輕“嗯”了一下。抬眼望著杜志平問道:“老杜,你看讓哪個先進來呢?”
聽包飛揚把自己的稱呼從“杜主任”變成“老杜”,杜金平心中就越發欣喜,看來自己和包縣長的關系又進了一步。而且包縣長主動問他讓誰先進來,更是包縣長開始信任他的標志啊!
在心里斟酌了許久。杜志平才輕聲開口道:“商業局的肖錦輝是我中學同學,今焦夢德走的時候,他坐在原地沒有動……”
其實對包飛揚來,除了點名的時候留在會場的商業局局長肖錦輝外,先見哪個后見哪個都無所謂,反正他對望海縣的官場情況一抹黑。雖然是從白光明那里聽到一些情況,但是畢竟白光明到望海縣時間也不長,對望海縣官場里的根結也不是十分清楚。可是即使這樣,包飛揚也沒有主動表態讓肖錦輝進來。他反而把這個機會交給了杜志平,讓杜志平幫他選擇。這既收買了杜志平的人心,顯示了自己對杜志平的信任,同時也可以讓杜志平這個望海縣府機關的老油子幫他把一下關,分出一個親疏遠近,知道哪些力量是更容易拉攏過來收為己用的。
這時候聽杜志平商業局的肖錦輝是他中學同學,包飛揚不由得抬眼掃了杜志平一眼。不得不,這個老杜同志還是蠻懂事的。先前匯報的時候,硬是能夠壓住他的私心沒有把他的同學關系講出來,顯然是不想影響自己的決定。而之后看自己開口征詢他的意見,老杜同志這才把自己和肖錦輝的關系講了出來,這也是用另外一種方式表達對自己的效忠啊!
“呵呵,既然肖局長是你的老同學,那就請肖局長先進來吧!”包飛揚笑了一笑,吩咐道。
“哼!年紀不大,口氣倒不。”焦夢德很快就得到會場上的消息,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一旁趕過來匯報情況的秘書熊竹江立刻附和道:“就是啊,五六百萬稅收……聽他原來在西北省會西京市工作,我看他根本沒有搞清楚情況,還以為這里是西京呢!就算是西京,一個人拉到五六百萬的稅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能呢?”焦夢德淡淡地看了熊竹江一眼:“不管他能不能,包副縣長有這份心,也是很好的。我看縣里應該多鼓勵嘛!”
熊竹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焦夢德:“焦書記,您的意思是?”
熊竹江有些不太明白,焦夢德老奸巨猾地笑了笑,卻并沒有解釋:“呵呵,沒事。讓他折騰去吧,你注意一下那邊,看看大家是不是很積極。”
“放心吧,焦書記,我讓人看著呢!”熊竹江連忙道,焦夢德的意思是是讓他看看下面人的態度。看看哪些人會因此倒向包飛揚,或者是向包飛揚靠攏。
焦夢德的好心情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根據熊竹江打聽到的消息,會議結束以后,去見包飛揚的人當中不僅包括了和他不對付的肖錦輝,還有秦友才等十幾家單位的負責人。其中有好幾個跟他走得都很近,現在卻迫不及待地去投向包飛揚。
“焦書記,這些人真是該死,被姓包的騙得團團轉,讓人耍了還不知道。”熊竹江在旁邊道。
焦夢德陰沉著臉,突然將茶杯重重頓在桌子上,濺出幾滴茶水:“哼。我倒要看看他能夠得意到什么時候!”
焦夢德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后,緩緩走出辦公室。下午縣委有一個例行常委會,所以那個工商企業工作會議他原本就是要提前離開的,只不過他故意又提前了一些而已,就是想順便敲打一下包飛揚,沒想到這小子根本不知道收斂,插竿子就上來了,看來還是得狠狠敲打敲打,不能客氣。
縣委會議室內。大部分常委都已經在座。
望海縣委常委一共有十一個人,這幾年中央強調集體領導,常委會變得越來越重要,能夠參加常委會的這十一個人就是望海縣權力金字塔的最頂端的那一部分,這也是焦夢德并不將包飛揚放在眼里的原因。包飛揚看似是縣政府排名第二的副縣長,但他不是常委,沒有辦法參與縣里的核心決策,還在望海縣核心權力圈的外面。
縣委大院就那么一丁點大,有什么風吹草動大家很快就能知道。看到焦夢德,分管黨群工作的副書記、縣委常委曹遜扔了根煙過來,有些幸災樂禍地笑道:“老焦啊,聽你們工商系統下午放了顆衛星,上半年的招商引資任務一下子就完成了五六百萬?”
焦夢德接過香煙,剛要話,抬頭看到縣委一把手周知凱走了進來,頓時止住話頭,默默點上了香煙。
“呵呵,老曹、老焦你們在什么呢?”周知凱是省里下來的,到望海的時間并不長,到現在還沒有能夠完全掌控縣里的局面,尤其是面對曹遜、焦夢德這些本土派的時候,經常弄得焦頭爛額、力不從心,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
曹遜掏出香煙遞了一根過去,笑著道:“哈哈,也沒有什么大事,縣里那個新來的年輕的副縣長,周書記你知道吧?”
“哦,包飛揚嘛,確實很年輕,好像還不到二十五歲?怎么了,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周知凱看了焦夢德一眼,他知道包飛揚的工作分工和焦夢德有些重合,縣府和縣委經常會有一些爭執,焦夢德比較攬權,包飛揚也很年輕,兩個人難免會有一些沖突,可是包飛揚剛剛上任第一,他們就鬧得不可開交,似乎有些過了。
周知凱已經知道下午開會時發生的事情,對于焦夢德要給包飛揚下馬威這件事他就覺得有些不以為然,大家都是黨的干部,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就算有些紛爭那也是工作上的事情,怎么能夠像黑社會一樣,不講規矩,將矛盾和紛爭公之于眾呢?
曹遜和焦夢德都是望海縣本土官員的代表,不過相互之間一直別苗頭,曹遜似乎很高興看到焦夢德吃癟,他哈哈笑著道:“倒也不算出格,年輕人嘛,斗志旺盛,包下午開會的時候向大家做出了保證,他一個人完成上半年的招商引資任務六百萬……”
周知凱也已經聽到這個消息,實話,他也有些不太相信,他覺得包飛揚是被焦夢德逼到絕路上,下不了臺,才不得不拋出這個殺手锏,至于能不能完成,恐怕他還沒有想清楚。可能他想清楚以后會感到后悔,他已經在會上放出話,要是不能夠完成的話,恐怕局面比丟了面子更加糟糕。
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周知凱暗暗感慨,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有些以訛傳訛了吧,包副縣長這么,畢竟不是正式的承諾,我看也不能當真。”
曹遜嘿嘿笑了兩聲,他自然不會當真,他這個只是想看到焦夢德吃癟的樣子。沒想到焦夢德微微一笑,道:“呵呵,周書記,縣里招商引資的任務非常重,包同志有決心、有干勁,我覺得這也是好事嘛!如果有更多包這樣的干部,還有什么事情不能完成呢?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鼓勵包同志,為包同志創造條件,幫助他達成目標……”
周知凱到望海的時間并不長,但是他和焦夢德搭班子這段時間,也基本上摸清楚了對方的脾氣,知道他不會這么好話,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焦夢德的意思,焦夢德這是想徹底將包飛揚搞臭,讓他下不了臺。
他不禁猶豫了一下:“老焦啊,你覺得包飛揚一個人能夠完成這個任務嗎?他初來乍到,我看咱們還是給他一點時間熟悉了情況再。”
焦夢德“嘿嘿”笑了兩聲:“周書記,你錯了,這不是任務,這是包飛揚自己提出來的目標,他他有把握拿到五六百萬,也就是,如果爭取一下,很可能超過這個數字,可能是七百萬、八百萬,也可能是九百萬、一千萬,我覺得我們應該創造條件讓他的能量都發揮出來,不定我們望海的招商引資工作今年能打一個翻身仗呢!”
周知凱聽了,也不由大為心動。現在上面對縣里的考察主要就是各項經濟指標,其中財稅收入又是關鍵當中的關鍵,如果望海縣今年的財稅收入指標能夠打一個翻身仗,那么他的考評就有了亮點,他想要調到市里或者其他縣區的機會也會更大。
其他常委也不由多看了焦夢德兩眼,如果縣里的財稅指標真的能夠打一個翻身仗,到時候論功行賞,他們在座的這些常委首當其沖,都能從中分潤到一些好處。就算不提那些好處,沒有了那些煩人的任務,他們也能輕松不少。
曹遜莞爾一笑,道:“呵呵,看來老焦信心很充分啊,不知道這個包飛揚到底是什么來頭啊,隨隨便便就能搞到上千萬財稅收入?”
焦夢德的臉色一沉,曹遜這句話是在提醒大家,包飛揚那五六百萬指標根本就是焦夢德搞出來,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現在焦夢德企圖利用常委會的力量打擊包飛揚,大家別給他騙了。
曹遜和焦夢德不對付,如果包飛揚真的能夠弄到五六百財稅收入,那么論功行賞,同樣分管工商系統的焦夢德無疑會是首功,所以曹遜一直在拆焦夢德的臺。
焦夢德心里憎惡曹遜,臉上卻是春風滿面,淡淡笑道:“不是我有信心,而是包副縣長有信心,如果曹書記你不相信,將包副縣長叫過來問問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