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下,盧丁逸才繼續說道:“我也是剛剛得到這個消息,不過我已經委托韓國那邊業內人士與韓國大宙集團進行接觸,向他們介紹通城市的情況,接受委托的還是幫我們聯系韓國山水集團的王總。”
“丁逸同志!”尤正廷的聲音突然高了幾度:“韓國山水集團這個項目,你覺得還能夠拿下來嗎?”
尤正廷是老通城干部,在通城非常強勢,而常務副市長盧丁逸與市長閔博文都屬于少壯派,最近這段時間,由于得到省里的支持,閔博文、盧丁逸等人表現得非常活躍,尤正廷顯得有些沉寂,但只要在通城,只要是關于通城的事情,誰也不能忽略這位老書記的影響。
盧丁逸知道尤正廷對自己不滿,他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語言說道:“尤書記,如果能夠爭取到大宙集團的投資,韓國山水公司的項目就沒有問題,如果不能,那么韓國山水集團項目也會存在變數。”
“為什么是大宙集團,而不是現代重工?”尤正廷冷笑了兩聲:“為什么海州地區市能夠找到韓國山水集團、找到大宙集團?為什么你們也只能去找韓國山水集團、大宙集團?日本還有三菱重工、日立電器、松下電器和三井重工,韓國也還有現代集團、三星集團,為什么不去找他們?”
盧丁逸頓時有些牙酸,韓國山水集團的事情尤正廷一直都沒有表態,沒想到這次的態度卻出乎意料的有些激烈。
“我們通城地區是江北省造船業的老大,在全國也排得號,還沒有淪落到一定要去挖別人墻角的地步。你不是在會上也說了嘛,要協作。不要惡性競爭。”尤正廷義正言辭地說道,顯然他并不贊同盧丁逸再去跟大宙集團接觸的做法,不管他們有什么理由,都擺脫不了挖墻角的惡名。
盧丁逸苦笑了笑:“尤書記,這不一樣。造船業是我們通城的優勢產業,王書記講過要全省一盤棋,洪省長也說要著力打造通城的造船產業,海州地區卻不管不顧,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造船公司談招商,胡亂承諾各種優惠條件。他們這才是惡性競爭啊!”
海州地區、通城地區在與韓國山水公司談判中達成的條件至今還沒有公開,實際上通城市為了將韓國山水公司拉過來,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韓國山水公司在很多方面獅子大開口,提出很多過份的條件,盧丁逸幾乎照單接受。但是這個情況只有盧丁逸自己清楚,在向市里匯報的時候,他的一貫口吻都是韓國山水公司開始提出的條件更離譜,他經過“艱苦卓絕”的談判,才最終談成現在這個條件。
但是這并不代表尤正廷就看不穿這種官場上很常見的把戲,他并沒有理會盧丁逸的叫苦,繼續冷冷地說道:“國內的船舶制造業跟日韓相比。差距還很大,多一個海州地區也算不了什么,我們要追趕日韓、趕超日韓,就要將目光放遠大一點,不要只盯著自己眼前那一畝三分地。”
“海州地區最近做的這兩件事告訴我們,全省的龍頭、拳頭產業不是靠喊口號喊出來的,也不是靠規劃劃出來的,而是靠腳踏實地干出來的;也不要總是以為我們的條件好、實力領先,這些東西都很虛,很容易就丟掉。一定要時刻警惕、不斷努力,要用我們的成績告訴大家,通城市能有今天,不是偶然的。”
尤正廷說道:“丁逸同志,招商這一塊工作。希望你再上上心,同時你一定要記住兩點:一是我們是通城,我們沒有必要總是跟在別人的后面,拾人牙慧;二是談判要有底線,不要什么條件都敢允諾。”
掛掉尤正廷的電話,盧丁逸原本就很難看的臉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
有些話就算是市委書記尤正廷也不會明確地說出來,比如就算尤正廷非常看不上盧丁逸總是盯著海州地區手上的項目這種做法,但是他也不會明確地說讓盧丁逸放棄,萬一以后因為通州地區錯失了某個項目發展得不好,這件事的責任就會落到尤正廷的身上。尤正廷并不怕承擔責任,但是這種不應該他去承擔的責任,他也不會沾上,這是官場的生存智慧。
尤正廷打這個電話,就是要敲打盧丁逸,如果最后丟掉韓國山水公司、大宙重工這兩個項目,海州地區造船工業的發展對通城地區的造船業形成擠壓,需要承擔責任的就是盧丁逸。
同時,尤正廷又警告盧丁逸,不要為了爭奪項目,就一味地壓低條件,那樣就算項目拿下來,市里也可能會追究他盧丁逸的責任。
尤正廷這么做,并不是故意要讓盧丁逸難堪,他希望盧丁逸等人能夠像海州地區那樣,像當初他尤正廷拿下華夏遠洋集團公司和川崎船業的合資項目一樣,積極開拓,而不是跟在海州地區后面,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搶別人的項目,這其實有點下作。至少在造船業,尤正廷有這個信心,通城市的條件確實領先海州地區很多,雖然他不得不承認海州地區最近的這兩個動作確實非常漂亮。
不管尤正廷是出于什么目的,盧丁逸現在都被搞得很被動、很為難,如果繼續拼命去搶韓國大宙重工這個項目,搶到了也未必討到好處,海州地區的抗議、市里的杯葛、省內的負面輿論,都會讓他很難堪。
但是不去管吧,那也肯定不行,要說海州地區能在造船業上壓過通城地區,短時間里并不現實。但是海州地區在這方面招商引資工作的成績卻全面壓過通城,將他這個分管招商工作的通城市常務副市長壓得死死的,那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所以盧丁逸也沒有選擇,必須要為自己搏一把。相比一些負面評價,只要他能夠拿出亮眼的成績,得到領導的賞識。那些都不是問題。
剛剛掛掉尤正廷的電話,盧丁逸又接到市長閔博文的電話,好在閔博文對他的做法還算支持,尤其是在聽說了市委書記尤正廷的態度以后,閔博文更是鼓勵盧丁逸大膽去做。不要有什么顧慮,也算是盧丁逸現在所能得到的僅有的安慰。
消息再度得到確后認,省長洪錫銘的臉上露出他那標志性的和煦笑容:“嗯,海州地區做得不錯,海州地區現在誰在鳳湖?明天我見一下,也了解一下詳細的情況。”
路國鵬道:“海州地區副市長韓起文參加招商工作會議。今天就在鳳湖,不過省長想要知道大宙集團與唐盛集團合作詳情的話,剛剛從韓國回來的海州地區臨港經濟開發區的包飛揚應該更清楚。”
作為招商廳一把手,路國鵬與分管招商工作的韓起文關系還不錯,不過在洪錫銘面前,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樣。洪錫銘明顯想要知道大宙重工與唐盛集團合作的情況。而韓起文事先根本并不知情,何況洪錫銘看起來對內情的了解并不少,路國鵬也就放棄了幫韓起文說話的想法,選擇了實話實說。
“嗯,這個包飛揚我知道,很出色的一個年輕干部。”洪錫銘點了點頭:“這件事你們招商部門要重點關注,有什么事情需要省里配合的。一定要落實好,一定要確保這個項目落在省里。”
“另外,海州地區最近在招商引資方面做出的成績非常亮眼,你們也要總結一下,看看他們有什么經驗教訓可以在省里推廣的。”
路國鵬連忙在筆記本上鄭重地將洪錫銘的這幾句話記了下來:“好的,省長,我馬上落實這兩項工作。”
路國鵬離開以后,洪錫銘想了想,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王書記,是我。洪錫銘,大宙重工和唐盛集團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接到洪錫銘的電話,王虹鋒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包飛揚:“是的,我也是剛剛知道,錫銘同志你領導下的招商工作近期是捷報頻傳啊!”
王虹鋒軍人出身。但是他的領導風格卻非常溫和,擅于團結其他同志,這一點得到了上面的高度評價,也是他能夠接任江北省委一把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洪錫銘笑了笑說道:“是下面的同志工作努力,跟我這個省長的關系并不大。”
寒暄了兩句,洪錫銘說道:“書記,是這樣的,國內對于大型船舶制造的投資政策是有限制的,必須要合資公司,海州地區的這個合資項目直接外商的投資規模高達兩個億美金,海州地區恐怕沒有實力對等投入。另外海州地區要發展造船業,省里也應該給予一定的支持,我覺得可以讓省里的一些企業參與合資合作,比如省船舶公司,書記你怎么看?”
王虹鋒沉吟了一下:“嗯,錫銘同志你的考慮很有道理,我原則上同意。但是有兩點需要特別注意,一是要充分尊重海州地區自己的意愿,這個項目是海州地區市自己爭取到的,他們對項目的情況、對合資方的了解應該是最充分的;二是要在優先照顧省內企業的情況下,可以適當擴大合資合作的范圍,比如通城的華遠川崎模式就很成功,如果有華夏遠洋集團這樣的央企參與合作,對項目本身、對海州地區和地區的發展都有好處。”
結束與洪錫銘的通話,王虹鋒放下電話,沉吟了一下,抬起頭對包飛揚說道:“洪省長想讓省船舶公司參與大宙重工、唐盛集團的合資項目。”
包飛揚點了點頭:“省船舶公司能夠參與合資項目,海州地區是歡迎的,按照現在的計劃,大宙重工、唐盛集團各出資一億美金,我們國內起碼要出到總資本的百分之四十左右,也就是要一點三億美金,十億人民幣左右。省傳播公司能夠拿出來多少資金?”
“省船舶公司這兩年的效益并不好,手上沒有多少現金,省船舶公司的設備外商未必看得上,搬遷費用太高,也不劃算。不過省船舶公司這么多年,也錘煉出不少人,這恐怕也是海州地區合資項目最緊缺的。”王虹鋒想了想說道。
包飛揚搖了搖頭:“合作的幾方都有各自的優勢,這個只能為省船舶公司換取一張入場券,但資本金還是要真金白銀才行。否則我怕外商那邊不答應,這個項目本來就是兩大公司合作的副產品。”
王虹鋒盯著包飛揚看了看:“我怎么覺得,韓國大宙重工與美國唐盛集團的合作,都是為了你想要的這個造船項目呢?”
包飛揚笑了笑:“書記,您太高看我了,我是跟北美唐氏家族有些聯系。可他們還不至于為了我就押上整個家族的未來,動用這么大的陣仗,年輕人的潛力大,可是變數也多,我都對自己沒有那么大的信心。”
王虹鋒搖了搖頭,包飛揚的真正能量。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至少到現在為止,包飛揚都幾乎沒有利用趙家的任何資源,當然潛在的好處會有一些,但都不是主要的。無論是在望海,還是現在在海州地區,他都是依靠自身的資源。攪動一方風云,取得令人意外的成績。
就說這一次唐家的唐盛集團與韓國大宙集團達成的一攬子合作計劃,要說沒有包飛揚的因素,他是絕對不信的。但是要說北美唐氏家族這么大的動作就是為了支持包飛揚,也讓王虹鋒更加難以接受。
在王虹鋒想來,應該是這次合作本來就是唐氏家族想要的,唐氏家族可以借此增加在亞洲的產業和影響,但是最終選擇韓國大宙重工合作,并形成最后的方案,恐怕還是受到了包飛揚的影響。
“也罷。省里不會占海州地區的便宜,如果是投資海州地區的合資項目,銀行方面應該會支持,實在不行,也可以用股權合同進行質押。或者發行債券。”王虹鋒說道:“不過十個億的數字還是太大了,你這小子估計也不肯將到嘴的肉都吐出來,我們各自分擔一半?”
包飛揚搖了搖頭:“韓國的企業對國內防范意識比較強烈,如果不是這次合作對韓國大宙集團的擴張十分重要,他們是不愿意接受國內資本的。即便如此,大宙提出來的條件也是政策規定的上限,也就是說,我們最多拿到百分之四十的股權,而且按照韓國大宙重工與美國唐盛集團達成的條件,他們的股份擁有的投票權權重不一樣,大宙重工必須要獲得百分之五十的投票權。”
“百分之五十?他們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憑什么要得到一半的投票權?”王虹鋒問道。國內這些年也在推行股份制改革試點,滬城與深城也設立了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的股票可以公開交易,據王虹鋒所知,股份公司基本上都是同股同權,只有一些個別公司存在特殊的約定。
包飛揚點了點頭:“是的,大宙重工堅持獲得百分之五十的投票權,因為大宙重工方面擔心合資公司的經營活動會受到非正常的干擾,以及公司的技術出現泄漏可能。”
“這些資本家,果然沒安什么好心。”王虹鋒有些生氣地擺了擺手:“他們提出這么多要求和限制,那合作還有什么意思?”
包飛揚笑了笑道:“是這樣的,所以我覺得合資項目的投資還是以財務投資和學習為目的,在實業方面,還是要以我為主。”
“怎么樣才能夠以我為主?”王虹鋒看了包飛揚一眼,知道他肯定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想法。
包飛揚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這個說起來話長,毛阿姨會不會等得著急?”
“哈哈,那倒是,咱們還是先回去,邊吃邊說,免得你毛阿姨又要抱怨。”王虹鋒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晚上,王虹鋒留下陳雨城一起吃飯,本來按照王虹鋒的意思,早就想讓陳雨城下去鍛煉,畢竟一直當秘書的話以后發展也會受到限制。不過王虹鋒擔任省委書記以后,剛開始身兼省委、省政府一把手,工作繁忙,也就讓陳雨城跟到委辦,又一直跟到現在。
不過,到了委辦以后,陳雨城年前也提了一級,兼了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現在是副廳級,也不算沒有收獲。
吃飯的時候,毛紹娟不讓他們談工作上的事情,而是拉著包飛揚和陳雨城說了不少家長里短的話,晚飯結束以后,王虹鋒才將包飛揚和陳雨城叫進書房,繼續談下午還沒有談完的事情。
“合資公司的進駐,對提升海州地區造船工業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按照合作協議,合資公司也會采用與華遠川崎合資船廠一樣的邊籌建邊生產的方式,如果我們進度快,下半年就能正式啟動籌建工作,到明年下半年工廠就能基本成型,最早在新世紀的第一年,第一艘船舶就能下水。”包飛揚詳細介紹了韓國大宙重工與唐盛集團對合資項目的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