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港經濟開發區并沒有電視臺,包飛揚也不喜歡開會,所以即便是在開發區,知道他長什么樣子的人并不多。△¢四△¢五△¢中△¢文☆→,有時候他到下面,很多人跟他面對面也認不出來,畢竟包飛揚看起來非常年輕,很少會有人覺得這么年輕的一個人會是開發區管委會的一把手。
不過這個老人正好看到過包飛揚,他在開發區種子公司看到過包飛揚,很可能就是那一次望港鄉、五灘鄉近萬畝小麥絕收,很多農民到種子公司要說法的那一次。當時包飛揚接到消息趕到種子公司,當著現場農民的面做出保證,方才化解了當時緊張的局面。
后來經過努力,小麥絕收問題得到妥善解決,受災農民均得到合理的補償,補償標準遠超出他們的預想,大家對這個結果都非常滿意。雖然包飛揚后來沒有再直接過問這件事,但是很多村民還是將他們能夠獲得補償都看成是包飛揚的功勞,就連包飛揚也不清楚,他現在在望港和五灘這兩個鄉的官聲非常好。
“包主任啊,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剛剛那位霍主任的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政府扣我們的錢,真是為了建公共設施,不是被個別人貪污掉了?”老人抓著包飛揚的手掌,有些激動地說道:“要真是建公共設施,咱也認了。咱知道包主任您是真心為了咱老百姓,說話也算數,您說的咱就信。”
看到老人拽著包飛揚這樣說話,一些不認識包飛揚的村民頓時議論紛紛:“陳老伯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要拉著這個年輕人?”
還有人擔心耽誤了時間:“咱們是不是快點走啊,三分鐘很快就到了。”
“沒關系的吧,你看這個姓霍的都不說話了呢!”
聽到老人這樣說,包飛揚心情十分復雜。華夏的老百姓就是這樣淳樸,你只要為他們做一點實實在在的事情,他們就會一直記著你。想到這里,他就更不能隨意敷衍了,他想了想說道:“老人家,既然你知道我。那我的態度還是和上次一樣,這件事的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但是我一定會查清楚,不管錢是不是被貪污掉了,我都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霍主任,這個補償費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扣下這么多?”包飛揚出面,沒有費什么口舌,村民們就非常配合地離開了施工工地。看到大家對自己這么信任,包飛揚更加決定要將這件事情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
霍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包飛揚的臉色,嘴上解釋道:“主任,這一次征地補償的標準比較高,按照市里有關拆遷的文件精神,以及主任您的指示,我們提出了幾種補償金發放方式。具體方案也曾經讓您看過,您還在上面簽字了。”
包飛揚轉過頭看了霍迎才一眼:“是的。我看到過,不過我也特別強調了,不管是采取哪一種拆遷費的發放方式,都必須要尊重村民們自己的意見,如果村民們自己要求全部發放,那就必須全部發放。政府不是家長,這些村民們都是成年人,也都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不需要、我們也不能夠幫他們管著拆遷補償款,就哪怕是一個賭鬼,拿到拆遷補償款就會去賭掉。至少在開發區管委會這一層級上,我們沒有權力以這個為借口阻止拆遷費的足額發放。”
霍迎才提到的幾種補償金發放方式主要是指一次性發放和定期發放,這兩種方式在征地補償當中都比較常見,顧名思義,前者就是將補償金一次性發放到老百姓的手中,這也是常規做法。
但是在實踐中經常會出現一種情況,那就是農民的土地被征用以后,失地農民實際上也就失去了賴以謀生的土地,有的人種了幾十年地,讓他干別的他也不會,就算政府想辦法,有的人也會因為不適應而丟掉工作,更何況基層政府往往沒有精力和能力幫助他們都找到合適的工作。很多人拿到錢以后,給自己買房、買大件,將錢都花掉了,然后又因為失去收入來源,陷入窮困。
在農村,因為征地而陷入窮困的農民并不少。
后來就出現了定期發放這種形式,也就是說補償金不會一次性發放到被征地農民的手上,而是定期發放,比如按照田畝數,每畝每年發放一千塊錢,然后發十年,這樣農民不至于拿到錢就揮霍掉,至少在未來十年,每年都有錢拿,可以保證生計不受影響。
采用這種長期發放的模式,發放總額將會被一次性發放要多,畢竟要考慮利息和通貨膨脹。這種方式政府減少了一次性資金支出,可以將寶貴的資金用在其他方面,而農民也避免了拿到錢用掉以后生活陷入困頓的窘境,似乎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不過包飛揚對這種方式并不是非常認可,因為現在的地方政府大多不具備投資理財的能力,錢放在政府手上,很快就被花掉。如果是用在公共建設上,那還說得過去,問題是一些政府官員花錢得時候和那些拿到補償金就開始揮霍的村民差不多,花錢的時候也會大手大腳,沒有節制,畢竟這不是自己的錢。
更何況公款吃喝、大吃大喝這樣的風氣也越來越嚴重,錢放在這樣的官員手上,還不如讓老百姓自己得到實惠。
另外就是通貨膨脹,華夏正處于一個高速發展的階段,經濟高速增長,其實物價也會不可避免地上漲,造成貨幣的貶值。人們最直觀的一個感受就是十年前一個月生活費大概幾十塊錢就夠了,現在一個月起碼要兩百塊,再過十年,可能就要六七百塊錢,從這個角度來說,村民選擇長期領取補償金就未必劃算。
為此,包飛揚提出來第三種方式,那就是村民可以將他們的補償金拿出來投資,投資包括兩種方式。一種是村集體和鄉政府可以在得到村民同意的情況下,利用補償金創辦集體企業,這種集體企業和過去那種村辦和鄉鎮集體企業不同,以前那種村辦和鄉鎮企業的產權是虛置的。十年代我國集體經濟的發展很快,但是真正因為集體經濟而實現普通集體成員致富的很少,因為這些集體經濟大多可以歸結為村辦、鄉鎮辦企業。產權是虛置的,普通的集體成員并不能夠獲得企業發展的紅利。
當然,也有如華西、旗忠等村集體因為集體經濟的發展,實現了全體成員共同致富的目標。但是更多的集體企業發展起來以后,并沒有給集體成員發放紅利,并且后來大多都私有化了,還留下很多歷史遺留問題。
造成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些所謂的村辦企業雖然是以集體名義辦的,但是普通的村民作為集體成員并沒有參與到當中去。沒有參與投資,沒有參與決策,也沒有參與管理,就算是在企業里工作,和普通的工人也并沒有什么區別。這些集體企業能夠發展起來,與企業的經營者有很大的關系。
而包飛揚提出來的這種新的集體企業模式,前提就是產權很明確,就是屬于這些拿錢出來的村民的。企業發展起來以后,必須要同村民們一起分享紅利。
當時在會上包飛揚還提出來。采用這種方式截留村民的補償金,必須首先得到大部分村民的同意,并且最后形成具體方案還要報臨港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審核,一定要杜絕那種拿了老百姓的錢,卻造成揮霍浪費的情況。
現在霍迎才拿這兩件事出來作為擋箭牌,包飛揚暫時還沒有掌握具體的情況。只是點了點頭對他說道:“這樣吧,這件事你讓大家都準備一下,明天我還有事,后天大家碰頭開個會,管委會、鄉里、村里。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要來,我們詳細討論一下這個事,我的原則是,不能夠讓群眾有任何反對的意見。”
“基層的工作不好做啊!”剛剛包飛揚在和霍迎才對話的時候,并沒有回避陳文斌,兩人回到車上以后,陳文斌頗為感慨地說道。
包飛揚示意司機開車,他笑了笑說道:“其實也沒有那么難做,機關和企業區別最大的一點就是地方太大了,對很多事情的控制不如企業那么直接,而且責權利的結合也沒有企業那么緊密,所以大家都是在做別人的事情,如果每個人都認真負責,都按照規矩來,那事情就好辦多了。最怕的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陳文斌點了點頭,他雖然沒有基層政府的工作經驗,但是作為江北省船舶工業總公司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管理者,陳文斌并不缺少這方面的眼界,他也看出霍迎才確實有些拿政策當擋箭牌的意思,至少他們是曲解了政策的最初目的。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句話可謂是深得華夏官場的精髓,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都不免要受到影響,就算是包飛揚,也不能夠例外。
比如田灣的開發,要將田灣打造成為海州的重化工業基地,按照政策是必須要報省里批復的,如果按照海州規劃中的那個規模,那必須得到國家計委的批復,但是海州顯然也沒有這樣做,他們將整個田灣劃出船舶工業園區、煉化工業園區等幾個板塊,一個一個拿到省里批,自然就更容易通過。
就算是這樣,在省里對田灣船舶工業園區還沒有批復的時候,田灣的拆遷征地工作都已經完成,并且開始前期的土地平整和三通一平工程。這當然也不能責怪臨港經濟開發區故意違規,實在是上級主管部門的審批效率不高,要是真的什么都按照規定來,等到所有的審批手續都辦好了,大概黃花菜真的涼了。
臨港經濟開發區既然是這樣做的,那么臨港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下發的政策和決定到了下面,也面臨這樣的情況,所以就連太祖老人家當年也會說他的指令只在燕京城的范圍內有效。歸根到底,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個老傳統在作祟。
地方上是這樣,其實企業的情況也差不多,江北省船舶工業總公司的情況就好不到哪里去,總公司的政策到了下面,真正能夠貫徹到位的,微乎其微。
陳文斌心想,包飛揚面對這種情況,大概也會感到無能為力,不要說包飛揚,就算是海州市委書記薛紹華在這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下面總是能夠找到一些看似合理的說辭,而很多工作都需要基層的配合。
“吳超,這件事的真實情況,你了解多少?”包飛揚突然開口問道。
吳超有些羞愧地撓了撓頭:“主任,這段時間我一直跟著您到處跑,確實沒有聽到多少關于這方面的情況,我只聽說望港鄉是成立了幾家公司,大家的熱情挺高的。”
“光有熱情能夠辦成什么事?”包飛揚不滿地說了一句,雖然他還沒有了解更具體的情況,可是聽說望港鄉這就成立好幾家公司了,就知道很不靠譜,完全就是一窩蜂地亂上,根本沒有經過認真的調研與分析,辦企業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經常會出現虧損。望港鄉竟然如此輕率,簡直就是不拿老百姓的錢當錢,胡鬧。
包飛揚轉過頭對陳文斌說道:“陳總,看來這件事我必須要馬上處理,恐怕就不能夠陪你繼續考察了。要不這樣,我給于主任打個電話,讓她陪你?”
陳文斌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這邊我也看得差不多了,要是包主任你不反對,我倒是想臨時客串一下你的跟班,學習一下你們地方上是怎么解決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種情況。”
“陳總你這是要考我啊!”包飛揚笑了笑:“既然陳總你想看,那就跟我們一起吧,不過這畢竟是家丑,陳總可不能幫我們到處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