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姍發出的聲響那么大,花廳里的人紛紛看了過來,見是小孩子紛爭,便又若無其事地別過頭。
跟著夏姍的大宮女忙道:“大公主,這是在宮外。”提醒她要注意自己的儀態。
夏姍眼淚都快出來了,卻只能強行忍住,過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哼了一聲,從小枸杞和小冬葵的桌旁跑開,向王毅興那邊跑去。
“二舅!”她一頭扎在王毅興懷里抽噎。
王毅興雖然沒有在跟前,但是他心事細密,姚女官不在這里,他就對夏姍多留了一份心。
剛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
因他對小枸杞和小冬葵本來就偏愛,因此沒覺得他們有什么過份的地方,笑著拍了拍夏姍的后背,勸哄道:“他們還小。小冬葵你我不分,你也要生氣?我們大公主的氣度到哪里去了?”
夏姍嘟著嘴,緊緊抱著王毅興的脖子不放手,不滿地道:“難道就要被他們欺負也不還手嗎?”
王毅興坐在椅子上,懷里抱著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總覺得有些別扭,正要想法把她推開,王氏走了過來,笑著道:“今天真是為難安和公主了。公主莫急,等下我一定好好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王氏這么說,夏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從王毅興的懷里抬頭道:“盛國公夫人不要責罰他們。他們年紀小,不懂事,我也不該發脾氣。”說著,從王毅興懷里直起身,對王氏笑了笑。
王氏有些詫異,忙道:“公主大人大量,是我們的福氣。”頓了頓,看見安和公主的裙子被小枸杞剛才給噴臟了,又道:“安和公主跟我去換身衣裳吧。”
夏姍有些猶豫,看了王毅興一眼。
王氏笑著道:“如果公主不放心,可以讓王相跟著去。”
“我要去看看鎮國夫人。”夏姍想了想,狡黠說道。
這一瞬間,她眼里的神情,跟盛思顏竟有幾分神似。
不僅王毅興看住了,就連周懷禮都怔了怔。
“好不好嗎?盛國公夫人?我知道她在坐月子,但是我答應了父皇,要去看看鎮國夫人怎樣了。不親眼見到她,我如何向父皇交差呢?”夏姍嬌嗔說道。
既然連夏昭帝的名頭都搬了出來,王氏當然不能再拒絕了。
她笑著看了王毅興一眼,道:“王相,您說呢?”
其實直接把夏姍交給王氏帶進去,王毅興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是不知怎地,他跟著站了起來,牽著夏姍的手,道:“我跟你去。”又對王氏笑道:“我既然帶了大公主出來,就得處處照應她。再說圣上對神將府心中有愧,特別覺得對不住鎮國夫人,這一次特意命我等前來,也是希望能轉達圣上的一片心意。”
周懷禮看了看王毅興,又看了看王氏,再看了看夏姍,笑著站起來,道:“我也去湊個熱鬧吧。”說完看著王氏道:“盛國公夫人,鎮國夫人可是我大堂嫂,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跟過去探望探望。”
王氏抿了抿唇,笑道:“大將軍,鎮國夫人在坐月子,您去,不太好吧?”
“怎么?王相去得,我卻去不得?”周懷禮似笑非笑說道。
“王相是陪安和公主,安和公主是奉了圣上的口諭。”王氏淡淡地道,“請問周四公子,您是小叔子,就算我讓您去,您爹娘都不會同意。”
周懷禮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吳三奶奶瞪著這邊,不住給他使眼色。
周懷禮只好摸了摸鼻子,訕笑道:“我說不過您,我還是去那邊喝酒去。”一邊說,一邊往吳三奶奶那邊走過去了。
在吳三奶奶和周三爺中間坐下來,先給他們斟了酒。
吳三奶奶低聲道:“你在那邊做什么?王相這人捉摸不定,你還是離他遠點兒。”
“沒事。”周懷禮敷衍道,眉頭皺了一會兒,看了看屋里的情形,突然道:“外祖父和祖父難道鬧了別扭?娘,您看外祖父和祖父都不怎么說話。”
吳三奶奶瞅了一眼,搖頭道:“也沒有吧?神將府這次吃了那么大虧,兩人怎么也不可能笑呵呵地握手言歡吧?”
“這倒也是。”周懷禮點點頭,目光投向大門外面。
王毅興帶著夏姍和王氏往臥梅軒那邊行去。
從燕譽堂到臥梅軒,曾經是王毅興最熟悉的一條路。
現在重新走上去,他無限感慨。
夏姍只覺得十分新奇。
她從來沒有來過盛國公府,一邊走一邊看,覺得這里和別的國公府比,似乎差遠了。
當然她沒有當著王氏的面說,只是暗暗在心里琢磨。
很快來到臥梅軒門口,守門的婆子忙搶先跑進去通傳。
盛思顏恰好剛睡醒一覺,給阿寶喂完奶,將他哄睡了,自己靠床坐著,聽薏仁說花廳那邊的情形。
周懷軒剛才被盛七爺使人請到外院說話去了。
“大少奶奶,夫人帶著安和公主和王相過來探望大少奶奶了,安和公主說是奉了圣旨。”那婆子在門口說道。
盛思顏想了想,慢慢探起身,道:“給我換衣衫。”
“大少奶奶,您在坐月子,不能動彈。”小柳兒很不贊同地道。
誰不知道坐月子需要靜養?
這些人左一撥、右一撥,說是來探望,其實是來為難的吧?
盛思顏苦笑了一下,道:“奉了圣旨呢。你看看,我能不起來嗎?”
小柳兒嘟著嘴,扶著盛思顏起身,去屏風后換了衣衫。
正要出去,王毅興的聲音卻從門口傳了進來。
“鎮國夫人,圣上有旨,命鎮國夫人不必起身。坐月子宜靜養,不宜挪動。”
小柳兒一喜,笑著道:“還是圣上通情達理!”
盛思顏嗔了她一眼,不過還是回到床邊坐下了。
作為剛生了孩子三天的產婦,她起身走動確實很是不舒服。
王氏撂開簾子,帶著夏姍走了進來。
“安和公主。”盛思顏微笑著頷首行禮。
夏姍看見盛思顏坐在床邊,穿著碧水藍云紋錦琵琶扣的對襟短襦,底下是月白色長裙,裙邊繡著娟雅的蘭草,裙擺很是寬大,在她身邊層層疊疊展開,如臥云端。
膚色雪白,唇色淡粉,眉黛煙青,一雙澄凈的鳳眸顧盼自如,晶亮得如同夜空里最閃亮的星星落入她的眼底。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受,就好像是盛思顏的距離一下子跟她拉大了,她拍馬也趕不上了。
夏姍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道:“鎮國夫人的氣色看起來不錯啊。”
盛思顏笑了笑,對夏姍道:“多謝安和公主記掛。我有爹娘照應,怎么會氣色不好呢?”
盛思顏這樣說,本來是要寬夏昭帝的心,但是在夏姍聽起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她從小寄人籬下,雖然在蔣家跟著蔣家老祖宗過得也不差,但是她的真實身份,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絕大部分蔣家人,包括蔣家的下人,都不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
因此她一直是小心翼翼,從小學會了看人臉色。
她沒有過過真正暢意無懼的日子。
只有回到宮里,回到自己父皇身邊,她才有了幾分恣意。
可是夏昭帝并不是個一般意義上的父親。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親。
而且夏姍不是跟著他長大的,想要親近也不容易。
而盛思顏這樣隨隨便便說著自己的爹娘,一副備受嬌寵的樣子,她還有愛她的夫婿,剛生了兒子,簡直這世上所有的美好她都有了……
夏姍的興致一下子突然沒了,她悶悶地看了盛思顏一眼,道:“鎮國夫人無事就好。聽說女人坐月子,一定要好生將養。鎮國夫人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說,我回去轉告父皇。”
看著夏姍如同小大人一般說話,盛思顏對她有幾分憐惜,她招手,讓她過去。
夏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笑道:“我的裙子剛才在花廳那邊弄臟了,就不去腌臜夫人了。”
“哦,是我疏忽了。”盛思顏忙喚了小柳兒過來,“陪安和公主去換條裙子。”
大夏皇朝的世家女子出來做客,都會帶一些衣物以防萬一。
夏姍的大宮女忙捧了衣包進來,跟著一起去屏風后面換衣裳。
盛思顏便起身出去了。
王毅興在外屋背著手,站在月洞門門口,低眉垂目,看著地上。
他只看見面前的簾子一閃,一條月白色繡著蘭草的裙子先進入他的眼簾。
他心里砰砰直跳,慢慢抬頭,看見是盛思顏含笑從里屋走出來,忙后退一步,頓了頓,道:“快去歇著吧。圣上說了,鎮國夫人不用起身的。”
盛思顏笑著福了一福,道:“王二哥,多謝你了。”
自從兩人鬧翻之后,盛思顏還是頭一次再次叫他“王二哥”。
聽見這個久違的稱呼,王毅興喉頭微哽,說不出話來。
“……你好就好。”王毅興有些艱難地道,“不用謝我。”
“王二哥,你在我心里,永遠是曾經幫我助我的王二哥。”盛思顏緩緩說道。
他們兩人沒有做夫妻的緣份,但是做兄妹的緣份應該還是有的。
至少盛思顏是這樣希望。
王毅興笑得云淡風輕:“那是自然。”
夏姍換好裙子,走到阿寶的小搖床邊上,定定地看了一眼。
在旁邊守著的瑞娘和陳娘忙上前道:“公主小心。”
夏姍嗔了她們一眼,道:“我就看看,你們別跟防賊似的。”
瑞娘尷尬地道:“不是防賊,職責所在,安和公主見諒。”
夏姍故意伸出手,點了點阿寶的額頭,道:“我碰一碰都不行啊?難道是人參娃娃?恁地嬌貴?”
“哇嗚——哇嗚——哇嗚!”阿寶被吵醒了,頓時不爽地放聲大哭。
夏姍沒料到這個粉妝玉琢的小人兒居然有這么大嗓門。
哭起來就跟打雷似的,嚇得人一個跟斗。
阿財從小搖床底下鉆出來,沖著夏姍呲牙咧嘴。
夏姍捂著耳朵叫道:“吵死了吵死了!你們快讓他停下來啊!”
盛思顏聽見了,忙回身進屋子。
王毅興見她動作遲緩,周幾步路,就氣喘吁吁,額頭上汗珠清晰可見,很是難受,對著里屋高聲道:“安和公主!”
夏姍聽見王毅興的聲音,暗叫一聲“不好!”
二舅生氣了……
她忙拎著裙子跑出來,道:“二舅,那孩子嗓門太大了,怎么受得了!”
盛思顏進到里屋,忙從瑞娘懷里抱過阿寶。
阿寶一到盛思顏手上就不哭了,偎在娘親懷里,又甜甜地睡了過去。
夏姍在門外聽見里面的哭聲戛然而止,好奇地道:“怎么又停了?”
王毅興嘆息著搖頭,道:“等下回到宮里,你可別跟圣上說你做了些什么。”
第二更三千五。摸摸鼻子,好吧,斷更的企圖再一次被挫敗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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