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想嫁人了嗎?那出不出家又有什么區別?”吳三奶奶笑著說道,頓了頓,她又提醒周雁麗,“尹姑娘一日未醒,尹家人就不會放過你。如今她跟王毅興定了親,以后嫁過去,連王毅興都不會放過你。所以你出家,才是最好的保命之法。”
周雁麗神色頹然,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喃喃地道:“……好吧,出家就出家。”
反正她是不想嫁人了,不出家,家里人難道還能養她一輩子?
周雁麗的神情變得懨懨地。
“嗯,再把這粒藥吃下,我就把我的衣缽完全傳給你。”吳三奶奶看著周雁麗,眼里透出既興奮,又快意的神采。
“……這粒藥,是做什么用的?樣子看起來好怪異……”周雁麗緩緩問道,她看著吳三奶奶手里的那粒藥,很有些捉摸不定。
那藥是長圓形的小粒,白白的,米分米分的,壓得十分結實的樣子,像個特別細小的橢圓形小柱子,跟她見過的任何一種丸藥的樣子都不同。
“怪異吧?吃了這粒藥,你這輩子都不會生病了。什么頭疼腦熱都不會有……”吳三奶奶笑得神秘兮兮的。
“這么好?”周雁麗更加狐疑了,她飛快地脧了吳三奶奶一眼,“這樣好的東西。母親真的愿意給我?”
“當然。不過,我想你也知道,這么好的東西。當然不會白給你。”
“……母親想要我做什么?”周雁麗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有代價的,她反而安然了。
最怕沒有代價的無緣無故的好,總覺得有更大的陰謀在后面。
吳三奶奶笑了一聲,搖頭道:“不用你做什么。只不過吃了這粒藥,你雖然這輩子不會生病,但是。你也不會生孩子。”
“啊?!”周雁麗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吳三奶奶。“不能生孩子?!”
“這藥名‘斷生’,既斷疾病,又斷生機。”吳三奶奶又笑了笑,“你吃不吃?”
“……可是……可是……我還沒有生過孩子……”周雁麗很是遲疑。
她雖然現在不想生孩子。但是一下子讓她斷了生育的可能,她又有些受不了了。
“你都要出家了,難道還要在庵里生野種?”吳三奶奶挑了挑眉,成功地看著周雁麗的面色一下子變得雪白。
她心里很是快意。
她也很遺憾越姨娘死得太早了,不然地話,讓她看見她最疼愛的女兒變成這個樣子,該是多美好……
“不吃這粒藥,你也不用出家了。后天就聽憑尹家人處置吧。”吳三奶奶站了起來,懶得再跟周雁麗說下去了。
她的機會也是很寶貴的。周雁麗要不愿意,她也不會苦苦求著她同意。
愿意做她徒弟的人多得是。
周雁麗胸口起伏著,腦子里做著最激烈的思想斗爭。最后終于下了決心。
是啊,既然她都不嫁人了,都出家了,那吃不吃這粒藥,有什么差別?
“好,我吃。”周雁麗從吳三奶奶手里取過那粒藥。放到嘴里,仰脖兒就咽了下去。
吳三奶奶靜靜地看著她。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握住周雁麗的手腕,給她把了把脈。
周雁麗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兩下。
沒想到,吳三奶奶還懂醫,能把脈……
幸虧剛才她沒有耍小聰明,而是老老實實把那粒藥吃了下去。
話說回來,那粒藥外面好像還是甜的,吃到嘴里,一點都不苦,真是好奇怪的樣子……
“嗯,確實是吃了。”吳三奶奶緩緩說道,垂頭看著她,又道:“后天尹家人來了,你當他們的面剃度出家,我包你沒事。”
周雁麗點點頭。
反正她連不能生育的藥都吃了,出不出家真的沒區別。
只是想到自己從此跟王毅興真的有緣無份,心里還是升起一股無助和凄惶。
開始的時候她也沒有特別想跟王毅興在一起,只是有個隱隱約約的想法。
后來卻是越陷越深,無可自拔。
情之一物,不知從何而起。
過了兩天,便是吳三奶奶跟尹家人約的十日之期。
尹家人果然上門來了。
除了尹家旁支七房的尹七爺,劉七奶奶,尹二郎,還有尹家嫡系二房的兵部尚書尹安伯,他的夫人張三奶奶。
吳國公府的世子吳二爺,還有世子夫人尹秀妍。
最后,還有一個讓周雁麗很意外的人,居然是王毅興。
周雁麗忙低下頭,害怕自己的眼神出賣自己真正的心思……
吳三奶奶看著滿屋的人,笑著站起來道:“我們雁麗是對不起尹姑娘。但是尹姑娘到底還是活著的,讓雁麗償命也是太過了。因此我折衷一下,讓她在眾人面前剃度出家,在佛前念誦,為尹姑娘祈福。就在我們周家的家廟里清修,你們看如何?”
“剃度出家?”尹二郎冷笑一聲,“你們可別哄我們。出家可以,但是不能在你們的家廟,要在正經的尼姑庵里才行。”
吳三奶奶看了看周雁麗,“你說呢?”
和周家的家廟相比,周雁麗其實還更愿意去外面的尼姑庵,以她的本事,外面沒有幾個人能看住她。但是周家的家廟,她一想起來就要打個寒戰,實在是太守衛森嚴了。她要真的去了,也只有一輩子老死在里面了……
周雁麗緩緩點頭。“聽憑貴府處置。您讓我去哪個庵里出家,我就去哪個庵。”
王毅興背著手,站在尹二郎身后。低頭看著面前的方磚地出神。
“那好。饅頭庵在我們尹家附近不遠的地方,你去那里出家,我們才放心。”尹二郎毫不猶豫說道。
他要確保周雁麗是真的出家,可不能以出家為名,玩金蟬脫殼之實……
“行,就饅頭庵。”周雁麗沒有爭執,一口答應下來。
吳三奶奶請來的尼姑走了上來。對著眾人合掌道:“各位施主納福。”
“這就請剃度吧。”吳三奶奶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個小尼姑托著一個圓盤走上來。
圓盤里放著蹭亮的剃刀,還有小梳子等物。
那尼姑拿起梳子。給周雁麗梳順了頭,然后再換上剃刀,刷刷幾下,就將她滿頭青絲都割了下來。再沿著頭皮細細削刮。
尹家人瞪著那尼姑和周雁麗,直到她真正成了光頭,腦袋上還點了幾個戒疤,才算是氣兒順了。
尹二郎也沒有再逼下去,只是道:“若是有一天,我妹妹能醒過來,你就可以還俗。”
周雁麗忍不住飛快地脧了尹二郎一眼,一絲怨毒的精光從她眼里一閃而逝。
她都被他們害得再也不能生育,現在說假惺惺的這種話。還有什么用?!
還俗?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還俗有什么用?!
一直旁觀的周懷禮這才道:“希望尹姑娘早日醒來。”
王毅興淡然道:“我平生第一次動念娶妻,就是想娶尹姑娘。希望蒼天不負苦心人。幼嵐能有醒過來的一天。”
周懷禮和周雁麗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動念娶妻是為了尹幼嵐,那盛思顏又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當初確實是王毅興不想娶盛思顏,兩人才沒成?
周雁麗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
周懷禮當然知道王毅興的話是什么意思,他眼神閃爍著別過頭,呵呵笑道:“毅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得償所愿。”
蔣四娘也道:“幼嵐是個好姑娘,一定會有好報的。”
她跟尹幼嵐不算很熟悉。但是彼此都聽過對方的名頭。
在江南的時候,尹幼嵐因是尹家旁支的女兒,跟蔣四娘當然不一樣,名聲沒有蔣四娘響亮。
但是在見過尹幼嵐的人來說,都說尹幼嵐比蔣四娘美貌多禮,人品持重。
不過尹幼嵐因有個美貌無比,喜歡各種出風頭的哥哥尹二郎,她自己從小就愛拋頭露面,一直深居簡出,外面知道她的人并不多。若不是這一次尹家想跟王毅興結親,也不會想起她來。
若尹幼嵐是尹家嫡支的姑娘,周懷禮說不定還要艷羨王毅興一把,能找到這樣一個好岳家。
但是尹幼嵐明明是尹家旁支的姑娘,跟蔣四娘是不能比的。
周懷禮覺得王毅興有些可惜,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但是卻被聲名束手束腳,最后娶了個雞肋般的妻子。
盛思顏抱著阿寶坐在院子里花葉尚未長全的紫藤花架下,一邊瞇著眼睛曬太陽,一邊哄著懷里的阿寶歇中覺。
阿寶一上午玩累了,偎在盛思顏懷里睡得很香甜。
陽光透過綠綠的藤蘿撒了下來,在花架下落下點點光斑。
周顯白探頭探腦在院門口瞧了瞧。
阿財身上頂著根剛抽出綠箭的小荷葉,趴在院門口躲懶。
見周顯白來了,阿財一個咕嚕爬起來,頂著小荷葉窸窸窣窣往盛思顏身邊爬過去。
從周顯白的角度,只能看見一根綠綠的小荷葉似乎長了腳似地,從門口迅速奔向紫藤花架。
周顯白扯了扯嘴角,低聲道:“大少奶奶,給您請安了。”
盛思顏睜開眼睛,見是周顯白,點了點頭,問道:“顯白來了,有事嗎?”
周顯白猶豫了一瞬,還是跨進院子,來到盛思顏身邊,低聲道:“大少奶奶,剛得到的消息,三姑娘剃度出家了。”
“哦?”盛思顏拍著阿寶的手微微一頓,然后繼續有節奏的拍著,“怎么突然想著剃度出家了?”
之前不是磨掌擦拳,要嫁給王毅興嗎?
連蔣家老祖宗都被說動,去圣上那里給兩人說合呢……
怎么突然就放棄了?還放棄得這樣徹底?
剃度出家?
這可不像她認識的周雁麗……
盛思顏笑了笑,看著周顯白不說話。
周顯白摸著后腦勺道:“是這樣的。還是因為尹家的事。尹姑娘至今暈迷不醒,尹家人不肯善罷甘休,今兒是他們跟吳三奶奶約定的十日之期,都去將軍府要說法去了。吳三奶奶出面調停,說周雁麗愿意剃度出家,為尹姑娘祈福。”
“哦。”盛思顏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竟然是跟吳三奶奶有關。這樣說來,吳三奶奶跟周雁麗之間,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了。
周顯白說完話,又暗暗踹了阿財一腳,才轉身離去。
不過他在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卻不知怎的,腳下一滑,在門檻上絆了一下,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疼得他呲牙咧嘴,扶著門框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回頭恨恨地瞪了阿財一眼。
阿財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算你狠……”周顯白回過頭,趕忙出了垂花門。
盛思顏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阿寶,見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過來了,正唆拉著自己的大拇指吃得非常得勁兒。
這是第一更三千五百字。米分紅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