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好丈夫

144 文昌離去

樓云已經被打擊得麻木,他的思路自然被張學禮引到了婚后,不由得心中頹喪。

季青辰只怕要等到成婚后幾年,才會要意識到——陳文昌雖然也是和王世強一樣是個偏執狂,但他畢竟不是一心要氣死嫡母的庶子。

他不可能和王世強一樣,真的帶著她在書院里分宅單過。

而樓云也深知,她是不可能去討好陳洪,在楚揚河道上退讓的。

所以,他在紹興府,也只是和王世強交換了條件:

季青辰寫證詞呈到大理寺,說明銅鏡證物的來歷。

唐坊不能參加碼頭修建,但他樓云可以通過王安撫使在江陰州軍的舊人脈,讓季辰虎帶著兩百戶坊民遷到江陰,在碼頭上吃河道飯。

另外一百戶坊民,隨她遷到泉州蕃坊。

此后,明州蕃坊也有三百名的落籍名額提供給唐坊繼續遷民,這是王世強早就答應過她的……

他正想到這里,身邊草叢沙響,有人走近。

樓云的眼光一瞟,看到了好奇走到他身邊的,卻是一只幼年丹頂鶴。

它站著和他平齊,黑眼睛里透出孩子的天真,他便笑著伸出了手。

那鶴兒看得他早就在手心里的準備幾顆松仁顆,它不屑地一昂頭,轉頭就離開了。

被嫌棄的樓云在內心咆哮了起來:

山里的鶴明明都很喜歡吃的!他上次來的時候,它們也很喜歡吃的。

都是被紀府養得太叼嘴了。

白鶴亭四周鶴飛起落,它們早已經習慣了踢皮球的小子們,晴天下,它們雪翅上的黑邊。如宣花紙上極品端硯磨出來的濃墨一筆。

樓云的眼光透過鶴群,落到了正坐在海邊垂釣,和明州知府家長子說話的紀大公子身上。

他樓云不論為公為私,現在都要努力挽回他在季青辰心中的印象。

將來宮中官家有意召她進見的事,那還不是時候。

他要討好季青辰,最直接的就是多給唐坊弄幾百個明州蕃坊名額,叫她分棧點有足夠的人手占住了兩個海運河頭。

有了紀家。他在明州當然不缺人脈。

此時的他。把打算盤的眼光從紀大公子身上收回來,眼睛里看著紀二在亭外橫沖直撞,一臉殺氣地搶皮球。

他坐在白鶴亭欄桿邊的慢慢喝茶。

駿墨在船上一直跟著他,此時也悄悄走了過來,輕聲稟告道:

“公子,樓春說。陳綱首要親自過來拜見公子。”

陳家本來就有紀府的貼子,現在不見人影。當然還是因為兩天前和季青辰爭論的事情。

坐了這一會兒,陳府曉園里的事情早就聽人說過三四回了。

他悄悄看著樓云的神色,剛才他也在船上看到了季青辰,因為畫舫上的光線斜照他看得比公子還清楚。倒也佩服自家公子沉得住氣。

季坊主那笑中帶冷臉色,就差在臉上寫上幾個大字:

倒霉催的,怎么又遇上這混蛋了?

“樓葉呢?”

樓云問著去向陳家曉園遞消息的家將。“陳文昌真的準備回泉州城了?”

“公子,樓葉還沒有回來。”

剛才紀大公子就提起過。陳家海船遞了出港的公文,像是陳家有人要回泉州城。

“公子,說不定是陳綱首來見大人,就是他要回去……”

駿墨不知道他為什么認定了是陳文昌要回泉州城,但一轉念,也覺得陳洪知道大人來了明州城,絕沒有不圍著奉承居然離開的道理。

所以離開的只有陳文昌。

——他這是覺得婚事太麻煩,甩下這一爛攤子,回家里去了?

“公子……”

駿墨不禁覺得這才是他家公子的大好機會。

陳文昌在季坊主面前充男子漢、充情深充了大半年,終于頂不住了。

樓云卻是一臉的喜怒不明。

他倚在亭柱上,瞇眼看著天下的藍空春日,耳朵里全是年輕小子們踢球的熱火朝天,他只覺得為了泉州陳家的婚事,他到東海上吃了一年的海風,腔里這顆心都吹老了,嘆了口氣,

“陳文昌倒是用心。他這是要回去和父母商量這婚事呢。”

也不等駿墨疑惑發問,他直接放了茶,轉頭看他,

“陳家的聘禮里有一份,我記得是陳洪拿出來的八珍齋份額?陳洪出了聘禮,他當然就能和季坊主爭嫁妝。否則他也沒有資格在陳家的梅花臺直接催季坊主。陳文昌回去是想叫家里多拿一分聘禮,不叫陳洪出這個頭。他只有先把這件事擺平了——”

駿墨聽得咋舌,他在唐坊這大半年,早知道陳文昌在婚事上是個有擔當的人,現在更愁著他越來越招季坊主的喜歡,但樓云卻又道:

“現在陳洪來找我,只怕他是不想管這侄兒的想法,他自己是不打算聯這門親了”

駿墨萬萬沒料到陳洪突然轉變,他還來不及問原因,就替樓云大喜了起來。

“公子,既然如此——”

陳洪來主動開口,只要樓云順水推舟答應讓陳家不結這門親,豈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樓云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小聲罵道:

“惡人全是我做了,我犯得著?”

他現在太知道陳洪的想法了。

如果她季青辰的兄弟使不上力,非要靠著陳家才能在大宋立足,他根本不會讓陳文昌娶她。隨便挑個旁系的平常子弟,就足夠了。

他本心還是想讓陳家二房幫襯著他那庶子掌家業的。

要不是季青辰上一個情人王世強太叫人不敢小看,讓他覺得這夷女的眼光可不低,他才不會拿陳文昌這有舉人功名又不想爭家業的侄兒來娶夷女呢。

讓他掌著二房的產業,幫著自己的庶子,這更放心。

“但。公子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讓陳家放棄這門親事……”

駿墨也急了起來,覺得他家公子太不緊不慢了,忍不住低聲勸著,“公子,小人聽張大人在船上說過,季坊主為人謹慎。顧全大局。所以她應該是……她應該是偏愛王綱首那樣的男子,文昌公子雖然不經商不做官,。但他們的性情太像了——”

簡單來說,就是別人怎么想他們才不在乎,他們一定要過得讓自己了。

“她不是和王世強翻臉了?”

樓云也不詳細和駿墨說這些事,他只是淡語。

“她要是最后沒嫁給王世強,那就不可能嫁給和王世強一樣的陳文昌。再說。她要是真的喜歡陳文昌,非他們這樣特立獨行的人不可——”

他樓云可不是王世強,不是他那樣被嫡母壓制,別人不哄著他他就堅決不干人事的庶子。他也不是陳文昌,不是他那樣被父母寵愛,想怎么樣就敢怎么樣的嫡次子。

季青辰要是非挑他們這樣性情的人不可。他樓云再對她有情,那也只是一場空。

“……公子。開席了。”

樓云的話駿墨當然駁不了,他只能小聲提醒。

樓云便也起了身,和紀大公子并明州城的世家官宦寒喧,一起在白鶴亭里的頭席上落坐吃春宴。

這一席陪坐的是紀大公子,紀二卻坐到了次席上陪客。

樓云喝著酒,心里想到的更是深了一層:

他要是以為陳文昌不在,他就可以冒然見陳洪,答應他解了兩家的親事。然后他再自己得了機會去向季青辰表露舊情——那可就錯了

季青辰當然會認定一切都是他暗中操縱。

不提別的事情,單是眼前這大理寺案子里的過堂,他都別想請到季青辰了。

他樓云和她說親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他就含笑告罪,起身更衣,轉頭就抓著了同樣離席更衣紀老二。

樓云把他拖到了亭子外面,暗地里威脅道:

“我要換地方,你以前住的拙萍院讓給我,你去住我的踏雪齋。”

拙萍院離畫舫停靠的杏水溪口很近,他可以找到機會,先和季青辰把話說清楚。

他在見陳洪之前,就要提醒她一聲,要防著陳洪不肯結親。

這樣一來,他就能一舉挽回所有的壞印象。

他在鼓樓上的承諾當然是算數的。

他也需要和她多說幾句話,試探看看她到底對那陳文昌是什么樣的心思。

王世強在西園里不是還得意洋洋,過兩天要在滄浪園里提醒她——她再是不愿意做平妻,

她喜歡的還不是他王世強這樣卓然不群的人物……

這樣不要臉,他樓云當然也要把王世強給賣了,免得她過兩天太尷尬不是?

所以,他在疊春居里換屋子!

紀二被他拖著逼脅,瞠目不知所已。

他呆看著樓云,半晌才臉紅地小聲道:“你知道了……?”

樓云被他的羞澀惡心得不行。

他在紀府里向來是常客。不提他當初從明州港出使高麗前,在紀府就住過兩個月。就算

是往年他在四明書院時,也年年參加了紀府的賞春宴。

他來這里,住都是踏雪齋。

過來時,他一路上還特意問過了如意,他住的還是老地方。

但那里離畫舫停靠的杏水溪口太遠,他也不好去打聽季青辰現在住的地方。

至于紀二紀夏炎一臉的羞澀,樓云完全不明所以,但他臉上半點不露,只是看著他,淡淡問著,“喔?我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