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好丈夫

150 意亂心怯

勞四娘見她已是押定了韓參政府,知道那樓云現在既要拉攏她,卻又要防著她。

這商婦卻并不以為異,反倒看到了難得的機會,又是相勸。

“大娘子再想想,樓大人和韓宰相可沒有深仇大恨,不都是為了升官?說不定大娘子與他成了親,勸他一句……”

季青辰啞然失笑,道:

“四娘,我倒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是我失言了。”

勞四娘自己也覺得,她似乎想得太美了些。

男人在外頭的事情,牽連著不知多少關系和圈子,單是女人去說幾句,難道就馬上改主意了?

大娘子這里,樓云只怕再說多少話,她都不會改主意。

同一時間,樓云在帳子里走來走去,他快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才得了張學禮的回報。

聽得陳洪晾著季青辰站了兩柱香的功夫,他臉色就不太好看了起來。

張學禮如今也揣測到了他對季氏的幾分心意,覺得他完全就是吃力不討好,不由得就勸道:

“大人,下官聽說,王綱首去年從臨安城去西南邊軍時,韓參政也問起了唐坊和陳家訂親的事情。”

樓云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提醒:

就算他和順昌縣主退了親,陳洪也拆散了陳文昌和季青辰,他要和那夷女成雙成對,中間的曲折阻礙那也隔著十萬八千里。

“韓府是擔心他在東海的財源。王世強又是怎么替她回稟的?”

樓云一邊笑問著,一邊差了駿墨去和紀二傳消息。

明日的賞春是從瓦子里請來的斗雞、斗魚的好手。

在杏林溪口附近的望翠樓下斗雞,女眷們也是是要去看的。那里斗魚也方便。

他明天一大早就陪著紀二去望翠樓安排各人的位置。

張學禮聽著他的打算,完全就是尋著機會要和那季氏說話。又不肯叫人看出古怪的地方。

他更是覺得樓云在這事上不好辦,只能道,

“下官并沒有打聽內情,只不過,韓大人那邊這一回為王綱首報了吏部輪選,卻并沒有親自在工部為季坊主捐修水利的事情表功。無論王綱首如何替她在韓府周旋,她和陳家開始議親。就是向大人你示好。韓大人必定是不悅的。”

他知道這些話樓云都是心知肚明。他還是不得不慎重提醒,

“除非季坊主以往押在韓府的本錢都不要了,季坊主對大人這邊也就是到此為止了。”

她不可能和你說親事的。

樓云并不喜歡這些話。但也知道都是實話,所以他索性攤手戲笑道:

“如今,我可是妨著季坊主的前程了?”

張學禮一怔,失笑嘆氣道:

“大人也沒有約她相見。也沒有去提親,自然不會讓韓府再覺得季坊主有二心。”

“我明日遇上她。說上兩句話,我難道妨著她和陳文昌的親事了?”

樓云說到這里,臉上的戲笑也收拾了起來,正色說著。

“她和陳家的親事不成,我在四年在泉州城的謀劃就落了空。京城里的銅鏡案,西南、

江北兩地的整軍。長江上游的馬政,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我還得想著陳文昌這一回去東海的辛苦。我豈能去奪人妻室?這些我心里明白——我在順昌縣主這門親事上已經草率過一次了。不至于再傻第二次。”

“大人的打算是……”

張學禮想著他這回為順昌縣主退親的麻煩。那就更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樣了。

“我在澎湖島那邊安排了寄舶港給她遷民,就算是西河道的碼頭,過了這兩三年的風頭,

再讓給她也不遲。她未必沒有得到風聲。但她吃了王世強的虧,那里肯仰人鼻息?她如今滯留明州城,自然是要先讓唐坊自已立足了再去泉州——”

說到這些失意之處,樓云嘆道,

“張大人不是心里明白,季坊主如今傾心于陳文昌。她……并不中意我。”

張學禮心里點頭,嘴上卻絕不會去打擊年輕上官的艾慕之心,只是實話實話道:

“女子心性,老朽不及大人清楚。”

“她既然無意,我又何必勉強?反倒讓她煩了我……”

樓云也不諱言,說了今天在帳幕外與季青辰相遇的事情,

“紀三的性子是不會在外面說閑話的,她今日便是不和我說話,多站一會兒。我那怕把

這攤子事都丟下,親自趕到泉州去見陳文昌把話說清楚——她那樣冷淡于我,我也不是不會看臉色。”

張學記人老心軟,不禁覺得他有些可憐。

但這老心腹又擔心他和去年一樣暈了頭,僅是在蕃商大會鐘情了一女子,結果看著那趙

德媛家中一堆的麻煩人、麻煩事,閉著眼睛就要跳坑。

‘大人……”

“還有,王世強當初呈到韓府的北伐之策,第一步是打通楚揚西河道,第二步是打通長江和楚揚運河,直接把馬匹運到江北邊軍?這些河道上的事情,必定都是她給王世強出的主意。”

張學聽到最后那一句,不由得悚然一驚,終于想明白自己還是小看了那位女墳主。

想到這里,他看著樓云的眼神,也就更添了幾分勸阻之色。

“大人,那位季娘子的二弟,他參加了高麗軍的事情,萬一是真的……”

這樣的事情牽扯起來,豈不就是金國奸細,形同謀反?

“她不至于如此的。這事還是暗中詳查,至少俘虜名單上沒有季辰龍的名字。”

樓云心里事事明白,只是說道:

“這些不提。那段西河道碼頭要是被黃氏貨棧拿下,隨便找個什么借口。我只怕接著就是備軍北伐了。這次兵敗后官家心里不快,韓參政也越來越急了——那怕我自己的前程都不要去娶了她呢,西河道的碼頭也不能給她。”

私情和國事,那本就是兩回事。

正說話間,駿墨走回來復命,在帳了里掌上了燈。

張學禮還在欣慰恩主不愧是三榜進士,翰林院的出身。公義私情好生分明。樓云卻苦笑

著,攤手道:

“我昨天來疊春居時,吃了她給我的臉色。我就已經心怯了。還在想著找機會和她商量

幾句,退上幾步。結果她話都不愿意和我多說一句……”

“你放心。那怕我馬上嫁給他呢。我看他也是絕不肯讓韓參政府北伐成真的。”

燈火亮起,帳幕里的季青辰冷笑著,聽著勞四娘的勸說。半點也沒有動心的意思。

樓云答應王世強的條件她當然已經從黃七郎那邊聽說了。難不成他高抬貴手給她二百戶的遷民資格,她就應該感激不盡?

難道她就這樣好打發?

“他說江北邊軍不足使用。那他就得拿出本事去整軍。韓府要北伐會被疑是攬權。他要是敢提用西南夷兵補充江北兵源,別人何嘗不要疑他是謀反?他如果能捧出一位姓謝的皇后,皇后生了皇子,皇子請了他做帝師。他去坐穩了政事堂里的參知政事。再像韓府一樣在本朝捧出三位官家,吳太后那樣經歷四朝而不衰。我十年的血本也不要了,馬上就投到他那邊去——”

勞四娘只看她的臉色。大約也明白她是在說氣話,只是為了西河道上碼頭的生氣。勞四娘不由得就小聲勸道:

“他這是試探大娘子的價碼呢,做生意時,不都有這樣的開局試探?只要大娘子愿意,請他到季園,和他認真討價還價一番。他知道咱們是退無可退,他說不定就讓步了。”

“……你說的也許沒錯。但這位樓大人的心思,可比我還謹慎。”

如今她臉上擺出來的神色,也就和樓云說公事的時候一樣,

“我和陳文昌的婚事是他花了多少年的功夫,冒著欺君的罪名才促成的,除非我看不上陳文昌呢,否則他舍不得馬上斷了的。”

這可比他自己和順昌縣主退親難多了。

“但……但……”

勞四娘見她不高興,她便不敢多言,只隱晦著提醒,

“今日雖然是有紀三公子在,但他也說了是樓大人的書童報的信。樓大人那樣無緣無故地走上來說些閑事,依婦人我當時在邊上看著。他只怕就是想和大娘子說說話。大娘子卻待他太冷淡了些……”

他不就盼著你看不上陳文昌?

你多看他一眼,多給幾分笑,叫他知道你也覺著他是個不錯的人物。

他雖然不會在別人面前失禮,只怕轉個頭就馬上搖著尾巴去季園提親了。

這時候,你再說說唐坊的難處,請他退上兩步,他難道還要擺公事嘴臉給你看?

大家過日子求官、求財都不容易,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就算是做了夫妻,說話辦事不也應該要商量著來

“陳文昌不在這里,我怎么能和外人說話?讓人傳到他耳朵里,豈不叫陳洪稱心如意?”

季青辰沒好氣地說著。

然而看著勞四娘眼巴巴的樣子,再想想樓云在鼓樓上時,到底還是說了大宋在兵、財、用人上都沒有準備好北伐。

她終歸還是嘆了口氣,喃語道:

“我和他沒緣份。”

要是有緣份,也不至于在她訂親前,他卻冒失地訂錯了順昌縣主。

勞四娘睜眼看著她,不明所以。

季青辰無語后也笑了起來。

她明白,對勞四娘這樣的現實派用緣份是說不服的,她索性也打開天窗說亮話,道:

“樓大人這個人叫我不喜歡。”

“大娘子不喜歡他哪一處?叫我婦人我也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