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好丈夫

163 情意難述

眼前他獨自一個人走出來,到了亭子下面說了半會的話,仍然不見他有一個隨從。

她畢竟有些吃驚了。

除了在月光樹林和鼓樓上,他見她時,還從沒有不在身邊放人的時候。

季青辰看著樓云,心里也忍不住在想,他也許是真的很喜歡她?

所以趁著她和陳文昌親事出差子的時候,來找她說話?

不提勞四娘在旁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她自己幾乎都要相信五六分了……

但她剛才可親眼看到了,樓云呆呆看著趙德媛的模樣。

“樓大人有什么話,現在就說吧。”

她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對陳文昌有幾分真心的喜歡,陳文昌也沒有半點對不起她的地方,她實在沒有理由要和樓云私下說話。

這要是傳到了陳文昌耳朵里,她想和他好好商量的努力,根本就不可能了。

而樓云如果還想挽回趙德媛這門退過的親事,也是少一些閑話比較好。

樓云見得她一心為陳文昌著想,心里自然就有了嫉惱交織的酸意。

然而想著剛才在紫竹林子里他確實多看了趙德媛幾眼,他難免心虛,只能忍著沒有直接問她——難不成她沒有半點喜歡他樓云的意思?

月光樹林里,他們那算是什么?

他遇上她,喜歡她,這可都比陳文昌要早!

要不是他心里確實也覺得陳文昌是個良配,又不遠萬里地向她求親,現在他就算不來找她說私話,他不是可以明著請官媒去季園提親嗎?

好女多家求,他求個親有問題嗎?

“我因為在蕃坊大會上看到了坊主,就有了求慕之心。讓身邊的小廝駿墨跟著坊主去了祟義坊的首飾鋪子。沒料就因為這樣的差錯,讓我以為坊主是宗女,這才有了后來的誤會——”

他索性也直接開口,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勞四娘聽得他這樣膽大直白的話,當然是心花怒放,也不等季表辰吩咐,她一手拉著烏氏,一手拉著季蕊娘。連忙就要告退離開。

季蕊娘卻不肯動,她抬頭看著季青辰——大娘子可沒有叫她走。

烏氏也知道這些話不能聽了,丟下季蕊娘就和勞四娘一起退出去亭子,打算為坊主去看守路口了。

然而她們施禮的時候,被季青辰冷冷看了一眼,頓時就受了嚇。

勞四娘站在亭子下面不敢走。

她雖然吃驚坊主半點也不怕被人聽到她和樓云的私情,比烏氏那女兒秦餑餑臉皮還要厚。

但她也明白,只要她和烏氏兩個中年仆婦都在場,這事情傳到陳文昌耳朵里,季青辰怎么著都能說得清。

她沒有馬上掩耳不聽,轉頭離開,就已經是給了樓云面子了。

樓云只看季青辰的神色,就知道她剛才在紫竹院子果然是疑心他了。

她要不是拿定了他隨便說什么,她都能笑著提起趙德媛,笑著噴回去讓他滾蛋,她也不會如此氣定神閑。

他雖然急著要解釋,嘴里卻忍不住道:

“后來我們那晚在樹林里子相見,我撥了刀放在坊主的膝上,當時的心思,我只怕坊主不明白。”

他忍不住就要先提醒她,他和她不論是從蕃商大會開始算,還是從月光樹林開始算,他都比陳文昌占了先。

孤男寡女的時候,被算計上了惡當的是他樓云不是她,她怎么防他跟防賊似的。

他可不信陳文昌在那樣的情形下,會比他樓云做得更好!

季青辰瞥他一眼,索性坐了下來,隨他怎么說。

這亭子里的都是她的人,他那怕胡編他們早就一夜風流了,她也能笑著聽。

樓云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臉色,剛涌起的難過和怒氣頓時又縮了頭。

“……以前的事,我本是不應該提。”

他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那怕明知道和陳文昌商量孫家親事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她也不肯叫自己理虧。

他看明白了,她在男女之情上就和他一樣,絕不肯叫人著實抓到她失禮的樣子,叫別人罵她是個夷女。

她現在的樣子,和月光樹林里撒嬌耍手腕把他騙上手的夷女,何嘗不是判若兩人。

“趙縣主我是從沒有見過的。因為她的長相有點像我在夷山里的一位故人,所以我剛才多看了他兩眼。”

當著仆婦和小養女的面,他不怕多受一些氣。

這樣才叫她知道他確是真心,也好把剛才的誤會解開。

“我和趙縣主的退婚書已經在官衙里用過印了。我也和趙老爵爺商量了,拜他做義父,也算是有個名份為趙縣主打理這門親事。

季青辰總算也聽出來,他從紫竹院子追過來,就是為了解釋他對趙德媛絕對沒有別的心思。

那怕他站在那里看得發呆呢,那也完全是因為趙德媛長得像他的某位故人。

——如果她還是四五年前和王世強的初戀時候,她說不定就信了。

但如今的她可沒當初那樣傻。

她剛才在紫竹院,發現他樓云情形不對后,她馬上就觀察了他身邊家將的神色。

樓葉和樓春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另外,她太清楚樓云的底細了。

他也不是沒聽說過,他以前養在泉州樓府中的夷女,現在雖然都打發了出府,但她們的容貌都是偏圓的臉龐,和趙德媛那樣的大眼睛。

她當初在唐坊里,還曾經讓人挑選了類似的美人,準備送給他的。

她站了起來,摸了摸蕊娘的頭,讓她自己去玩。

季蕊娘和勞氏、烏氏擦身而過,見她跑遠了,季青辰才請了樓云進亭子,讓他坐下,她在一邊站著。

樓云自然不會坐,而是耐心等著聽她說什么。

季青辰卻是先看了烏氏一眼,問道:

“文昌公子的船到哪里了?”

從泉州到明州城,沿著大宋海岸線,這個季節只有三四天的海路。

“……昨天應該出發回來了,明天就能到寶應縣一帶。”

烏氏小聲回答,季青辰這才看向了樓云,避開和他眼睛對視,笑道:

“大人,我聽說陳綱首本來也有意請樓大人明日去曉園赴宴。但聽說樓大人卻是有事出城,所以不能去?”

樓云微怔,直視于她,看了半晌后,才點頭道:

“陳公子的船快要到寶應縣了,我打算快馬去迎住他。和他說一些話。”

樓云心中隱約不安了起來。

“坊主……”

他想看清她眼中的神色,然后她卻明顯在回避。

他本是一門心思地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完全是因為他訂了親才入不了她的眼。

他在鼓樓上和她說話時,她分明沒有忘記舊祭場那晚的事。

這些日子,她越來越不喜歡他,他也想過了,是為了她的碼頭。

另外,為了不傳出閑話,這些日子他對她確實也冷淡了些。

“坊主,坊主遠到明州,我確實沒有去季園探望,但這里不是唐坊是大宋——”

像陳文濟那樣跳出來去扶李秋蘭的失禮之舉,弄得人人側目,他實在是做不出來。

季青辰心中一動,知道他話里的意思。

然而她當然沒有盼著他到季園來見她,于公于私那不都是給找麻煩嗎?

“大人言重了。并不敢讓大人屈尊下降。”

她頓了頓,畢竟不能不對烏氏在階下急得跳腳的神色視而不見,

“大人在泉州準備的寄舶港,我也是感激在心的。”

“坊主,我明天不去曉園,也會安排張書吏在席上為坊主與陳綱首周旋。文昌公子當初在京城游學時,因為先皇駕崩參加過一次在皇宮門外的叩闕上書,差點被革去功名,他欠了我一個人情。再加上這次孫家的事……

樓云知道話不能說得太急,否則容易讓互相都下不了臺,

“我去見文昌公子,最多三四天就回……”

明天他出發去迎陳文昌,當然是為了她。

——她卻半點沒有歡喜的神色。

難道他現在就像是那舊祭場里一樣,只是自作多情一場空?

這叫他回來后,怎么去提親?

“樓大人……”

因為聽到了七年前京城學子們在皇宮外叩闕上書的事,她總算也顧及了樓云的面子,讓勞氏和烏氏退開了些,聽不到他們說話。

她看了看神色期盼的樓云,沉默一瞬,盡量委婉地暗示著,道:

“大人,我也已經安排了船,明日過后就準備去迎著文昌公子……”

他一聽,就知道她是要去和陳文昌商量聘禮的事情。

她不肯就這樣放棄這大半年來的情份。

“坊主是讓我不要去見陳文昌?”

季青辰避而不答,只是溫和勸說著,道:

“大人,這些年來兩位官家先后駕崩,難免有些動亂。文昌公子參加了七年前的叩闕上書。我聽說紀二公子也是因為參加了前年的叩闕上書,才不得已避到壽威邊軍里去保平安。只要趙老夫人知道縣主在宗學里也許聽過孫昭講學,這門親事,趙老夫人是絕不會答應的。大人在明州城里事務繁雜,何必出城去接陳公子?”

樓云聽著,幾乎要氣極而笑。

她到現在關心的還是她和陳文昌,這倒也罷了,然而為了阻止他去見陳文昌,她還要拿著他和趙德媛的事做搪塞。

他剛才的解釋全都白說了,她就認定了他在虛言掩蓋?

樓云是個人都有脾氣。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