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完美生活

第六章 七夕星語

清晨薄光灑在水面上,河岸青青草叢中不時飛出燕鷗,三五成群嬉戲,偶爾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再出來時,嘴巴里便叼著小魚小蝦。沐清站在艙外舷伸甲板上,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晨間清氣,空氣中淡淡的水汽混著青草味,自然清新。

不遠處碼頭另一邊搬運工口中光著膀子扛著大布袋往船上搬運貨物,口中吆喝的號子一起一伏,精神頭十足。沐清聽著也覺得振奮,這幾日頹氣似乎隨著這號子聲一掃而去。

“小娘子,當心別跌下去!”碧煙從前艙順著走廊走了過來,在沐清身邊站站定后仍然面紅耳赤。

“你這是怎么了?”

“啊?沒事沒事!”碧煙局促不安像受驚的小耗子想找個地洞鉆。

沐清見她舉止失措,細細想來,心上了然,怕她從前面過來時不小心瞄間那些赤膊上陣的男人們了。沐清不禁啞然失笑,“碧煙,你別杵在那里找不自在,先進去吧。”

碧煙憋紅了臉,嘴上還是不依,“這船艙的大窗敞亮,從里面也能看得清楚,干嘛非要站在這外面,你就聽話趕緊回去。奴婢這還要給您備藥去。”

“憋屈了這些日子,慪死了,今兒好不容易在艙外透口氣。姐姐你就行行好,讓我在待會兒。”

“不可……外面那些男……”碧煙說了一半不知該如何繼續,最后索性跳過,直接警告沐清,“若小娘子不聽奴婢的,奴婢這就告訴四娘子去說你是從窗里翻出來的。”

沐清知道碧煙平時爽利,但見了外面的男人就面嫩,正想調侃碧煙兩句,可這威脅壓下來,她自然不敢了,直擺手說:“得得,我回去還不成,別跟娘告狀去了。不然她又要嘮叨那些規矩……我聽爹說從萬州就進了長江主航道,水流平穩了許多,估摸著不會暈得那么厲害,那藥湯……”她想起這日日服用的暈船藥,苦不堪言,又道,“還是等等再說吧。”

“嗯!”

兩人轉身回艙了。

進艙不多時,咔咔兩聲響,沐清覺得身下幾下輕晃,船開了。

河岸的號子聲遠去,河面漸寬,船駛得很是平穩。沐清沒什么眩暈感,于是坐在窗前往外望,她這才體會到舟行之樂。

水天之間,碧草青山繞,鷗鷺鳥鳴伴,豁然開朗,心曠神怡。

后面水路平順,沐清便不再用服那些湯藥,整個人爽利了許多,不復前些時候病懨懨的樣子。錢氏雖心上大安,但還不敢讓她多走動,所以白日她都呆在艙里閑來無事看書練字,累了就從窗戶里望幾眼遠處的風景,洗漱吃飯都有碧煙伺候,錢氏陪著陳愈,也時常過來看看她。

沐清他們乘的客船經夔州、鄂州、江寧到了瓜洲已是七月初七,陳愈說歇一日,然后換船走江南運河回杭州。一家便在離運河碼頭不遠處尋了個客棧住下,二樓臨窗,可以看得見運河上的風景。

梳洗過后天已暗了下來,沐清趴在窗口看著運河邊上停著的漕船、落腳頭船上已點了燈,白日里喧鬧聲漸漸小了,河面上火光星星點點,如地上銀河。

錢氏走過來,撫著她的頭道:“今兒乞巧節,箱子里放了早先新做的荷葉半臂凉衫,去換上。今年在路上,多有不便。茜雞剛讓大河出去置辦了,還多虧碧煙在船上就想著備了‘種生’用的東西,晚上讓客棧的廚房熬上鍋赤豆粥,再弄幾樣時果在房里擺個案子湊合著過,明年娘定給你補上!”

碧煙伺候沐清換了凉衫,沐清覺得桃粉翠綠,很是好看,笑嘻嘻地向錢氏道:“謝謝,娘!”

錢氏從身側取了個木匣子遞給沐清,“傻孩子,跟娘還客氣?給,這是娘早先備下這東西,權當節禮。”

沐清接過盒子打開來,紫檀淡淡香氣飄出,里面躺著個三四寸高的泥猴兒,紫檀木雕欄座上泥塑小人戴著朱紅鑲翠冠,紅衣綠裳,手持荷葉,神情虔誠,姿容栩栩如生。

“好看!”

“清兒不是說喜歡紫檀香氣,剛巧上次置辦壽禮余下的紫檀料,娘讓人給這磨喝樂鑲了個基座,你瞧瞧喜歡嗎?”

“喜歡,自然喜歡!磨喝樂是什么人?”

“磨喝樂,也叫摩侯羅,是八部天神之一。”

“哦,原來是神仙。”沐清小聲嘀咕,捏著泥猴兒在手里把玩,心中了然,原來這是天龍八部神之一的摩呼羅伽。名字是梵語譯的,所以與自己所知有所差別。

沐清想起那時看金大俠的天龍八部,摩呼羅伽代表虛竹,癡頑懵懂,到后來成為一代高手,還保持純然本性,前后諸事皆是善因結善果。再仔細看看,她覺得小人身上的衣衫和自己穿的有些類似,想來宋時乞巧節著荷葉半臂凉衫,大人送孩子這泥猴兒玩具,應都是舊俗。她想,成為懷揣赤子之心的強者,該是天下父母共之所愿。

錢氏見她看得仔細,想她早不記得前事,輕聲嘆道:“這磨喝樂乃是云蟒神,原本是腹行類。因聾呆無知,故樂脫倫,修慈修慧,最終挽回前因,擺脫腹行,脫胎換骨。贈與我兒,以寄娘愿。娘也不求我兒聰慧過人,美貌無雙,大富大貴,只盼著這摩侯羅保佑我兒今后過得舒心平順,無災無難。”

錢氏手一下下捋順沐清的發絲上,沐清覺得錢氏的手很柔軟,撫得她的心也變得熱乎乎的。是啊,比起成龍成鳳,平安喜樂才是最重要的。

陳愈雇了船回來,一家聚在一起吃完飯。

飯后,碧煙端了小盆放在事先備好的案幾上,里面滿是綠豆、赤豆、小麥等五谷浸水已發芽生苗,上面綁著紅藍彩絲。

“種生祭牽牛,來來,沐清快過來拜拜,七姐賜我兒心靈!”錢氏拉著沐清到案前祭拜,沐清才知“種生”意味何,五谷“種”而“生”苗。沒再多想,依言磕了三個頭。

錢氏又道:“彩線穿針,乞我兒手巧!”

沐清聞言,起身走到錢氏跟前,拿起錢氏手心里細長的七孔扁針和一條五彩絲線,照著錢氏的吩咐將彩線從一孔穿入另一孔穿出,將七個孔都穿過。

做完后,錢氏摟著沐清放在懷里親了親,“好,以后我家沐清做得真快,長大了必定心靈手巧。”

陳愈也笑著將沐清抱了起來,“今兒你也累了,我來抱會兒,幾日沒與女兒親近。”

一家人說笑了一陣,陳愈與錢氏拉家常,沐清犯困,窩在陳愈懷里打起來瞌睡。朦朧間,聽錢氏好像說了句:“再有四五日便能到杭州,太君大壽該是不會遲了,也不知家中現在是何般光景了?”

“嗯,見到自然知,奈何未見思慮多,該是近鄉情怯吧……”

江面連天,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顏色,只余下河上舟楫劃水的聲響,聽在耳中,連心也不那么平靜了。

錢氏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官人也該安寢了,讓沐清也回房休息吧!”

陳愈點點頭,錢氏出門喚碧煙前來抱著沐清回房去了。

夜風習習,白日里的暑氣去了大半,眾人皆已入眠。沐清因剛剛假寐了一陣,已無心睡覺,覺得室內悶熱,就偷偷爬起來,到窗口吹風。

遙望天際,茫茫夜空中,星光熠熠,天上地下星河相連,迷幻一片。

夜靜獨處,總能勾得思緒萬千。她許久沒有這般安靜地看星星,上一次看星是在什么時候她不記得,而今再看,已是換了時空。

“大熊、小熊……雙子呢?”

沐清尋找著自己熟悉的星座,仿佛回到從前小時候父親帶著自己站在陽臺上數星星,思及前世去世的父母,不知不覺眼前的星星變得模糊,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沐清在心里默念著,爸爸媽媽,你們在天上可看見,女兒現在過得很好,你們放心吧!

翌日,趕了個大早啟程。陳愈雇了輕便的舸船,沿著運河,經丹陽、常州、平江、秀州回到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