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真相
第五十九章真相
沐清走進蘅蕪居時,陳念正站在瓊花樹下。
他穿著件灰白色長衫,清瞿,單薄,發絲間已染霜雪,梳理地整整齊齊,仰面癡望著樹上的白花。仔細看,眼神比往常多了幾分暖意,唇角也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來了。”彷佛等了許久,終于等來了渴望見到的人一般,高揚的聲調表明了此時他心情愉悅。
沐清福福身,“該做的我都做了,您老人家病該好了吧?”
雖然沒什么表情,可他聽出沐清話語中的怨氣,淡淡一笑,“進屋說吧!”
陳念轉身回書房,沐清跟著進去了。
“您非那么大周折,找個潑皮來鬧場子,是看我平日里太閑了嗎?”沐清沒好氣地問道。
“你不是把他處理了嗎?”陳念莞爾,嘟著嘴的清兒,那神情和少女時的瓊娘真像。
“你早就知道玉銘的事,為何不直接處理,非要繞這一大圈,假我之手?別對我說,是你那個可笑的繼承人試煉?”
沐清心里其實很不爽,為什么她就是個勞碌命,她一個女孩子,就不能讓她輕輕松松過日子。況且她都定親了,日后不是陳家的人,還有什么資格去過問家里的生意。繼承人?你稀罕,我還不稀罕!
陳念含笑看著沐清,“清兒的本事不錯,脾氣也不小,呵呵,看來你在家里那恬靜賢淑的模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你現今沖我發脾氣,是不把我當外人,我心甚慰。”
沐清對陳念插科打諢的口吻有些不適應,怎么聽都覺得別扭,別過頭去,悻悻道:“哼,被人耍著玩,是人都會有脾氣。有閑功夫不要再玩這種試煉游戲,還不如多去管管四哥、二叔的事,他們與李家父子過從甚密,您老該多注意注意才是。”
“嗯,他們的事我知道。你來提醒我,是在關心我嗎?”
感到陳念莫名的激動,沐清皺眉,嘟囔道:“我那是擔心自己的錢莫名其妙地被人卷走了。”
“哈哈,我家的清兒還真是財迷!”陳念寵溺地看著沐清,大笑出聲。
沐清聽見他暢快的笑聲,暗自腹誹,這幾年自己與他相處,什么時候已經沒了客套冷硬,談笑自如,仿若家人一般。可他當年為何要算計爹爹呢?
“大伯,這幾年你對我家諸多幫助,是不是和八年前藥鋪那場大火有關?”沐清鼓足勇氣問出口了,就不知陳念會如何回答。
陳念臉上的笑容隱去,沉默不語。
默認了嗎?沐清忽然覺得有些心痛,曾經她也懷疑過陳念,防他跟防賊似的,后來他幫助爹爹才使得她的敵意漸消。如今舊事重提,他竟然沉默以對,怎能讓人不懷疑他的用心?
懷疑的背后,沐清有種被親人欺騙的感覺,是失望,是難過。
“其實爹本性淡泊,不愛爭權奪利……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藥房里,饑寒交迫,又感染了風寒,渾身上下燙得跟火爐似的。我很怕,當時我以為自己會死掉,不被火燒死,我也會病死……后來,老太君把鋪子留給了我,我也毫無留戀地交了出去,因為我討厭那個差點讓我喪命的地方。”
沐清的眼神很平靜,可黑曜石般的雙眸不比往昔明亮,有的只是黯然,甚至是淡淡的哀傷。
陳念的心一下下抽痛,好不容易,多年經營,她才不把自己當外人,這回因為藥鋪的事,她會不會不原諒自己?
陳念焦急道:“清兒,是大伯的錯。大伯后來才知道老四讓初五抓了你關在藥房里。我以為你那時還小,過了這么多年,早就忘了……初五我早派人收拾了一頓,至于老四那小子,大伯日后定不會讓他好過。”
“大伯,你剛說的這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當年你為什么要對付爹爹?就因為爹得了老太君的器重,你怕他奪權嗎?爹他從來沒想爭過,不是因為二叔,也許我們一家會繼續留在眉州過日子,哪里需要應付這家里的勾心斗角。”
沐清長吁了口氣,“我不怕四哥、二伯,他們本就與我們不對盤,背地里做出什么不意外。可我痛恨偽善之人,面上相親相愛,在別人與他推心置腹的時候,背地捅一刀,那才是最傷人的。”
陳念不愿到沐清那種受傷的眼神,他會心痛。他不想再隱瞞,不想女兒對自己失望,他害怕自己最后換來的是沐清的蔑視。
“清兒,你是我的女兒,是我和瓊娘的女兒。我那時糊涂,并不知曉,所以……我奪權,只為了你母親,我不想讓逼死她的那些人好過。”
沐清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搖頭喃喃道:“怎么可能?你胡說,我親爹明明是陳懋!從小他們都說我像六叔。”
“是老太君告訴你的吧?”
陳念笑得無奈,在沐清的錯愕震驚中,回憶起了往事。
“我娘親死得早,當年纏綿病榻之時,爹就和何家那個賤人勾搭上了,后來娘死了,她就成了陳家長子的繼室。何氏不待見待我,等自己有了兒子后就越發囂張。我這個嫡長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當年,我與六郎都喜歡你母親,你母親她卻鐘情于我。后來,你外祖獲罪瓊娘淪落風塵。我便常常出入青樓,結果被爹和老太君責罰。何氏更是煽風點火,爹差點趕我出家門。”
沐清聽到這里,嗤笑出聲:“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你最后還不是另娶他人!”
“是,我為了在陳家的地位,接受了老太君的安排,娶了劉氏,劉氏的母族是建州大茶商,她能助我!可你不想想,那時若我豁出去,為了瓊娘凈身出府,身無分文,更別提贖瓊娘出火坑與她相守。沒有錢沒有權,只能任人欺凌。我不想瓊娘跟著我受苦!”
陳念目光轉向沐清,沐清一滯,從未見過陳念露出如此沉痛的目光。
陳念看了一眼沐清,又繼續回憶說:“瓊娘那樣才情的女子,心氣高,不愿做小。知道我另娶他人后,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待到我鞏固了在家中的地位,去找你母親時,她閉門不出,再不見我。”
陳念悠悠嘆息:“她說寧愿青樓賣笑,也要與我斷了來往。橋歸橋路歸路,從此蕭郎是路人!”
瓊娘是陳念心里永遠的傷痛。回憶當年的事,陳念的心上的瘡疤被揭開來,鮮血淋漓。
沐清能感受到陳念悲傷的真切,他口中對瓊娘的深情并不是作偽,連自己原本心里的怨懟也隨著陳念的訴說而漸漸化去。
愛情敵不過現實。他與瓊娘是悲劇,那么六叔呢?恐怕亦然。沐清忽然不想聽下去了,可心中的疑惑又促使她不得問。
“那為何所有的人都說娘和六叔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