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夫人領著竹芳跨過了正房的門,正碰上竹玉從屋里出來,見了她便笑道:“平夫人來了,太太這會兒剛睡下。”
平夫人拔弄了一下身上的裘毛披毛,微笑道:“睡下了,無防,那我跟老爺說也是一樣,本來想著是先支會姐姐一聲,即然她……睡下了,那就勞煩竹玉你跟姐姐說一聲,就說我來過了!”
她剛掉轉頭,里對的江媽就出來,道:“喲,平姨娘啊,快請進來,太太不見誰也不能不見您啊!”
平夫人抿嘴唇一笑,依舊慢悠悠地叫竹芳扶著進了內堂。
楚太太正坐那兒整理頭發,見了她道:“來了,跟平姨娘拿個座!”
平夫人將一雙潔白的手攏在袖套里,笑道:“不麻煩,我說兩句話就走。”
楚太太將釵子慢慢地往頭上一插道:“那說吧,我聽聽什么事你等不得明天!”
“姐姐,咱們明人也不用說暗話,你知道我是為了什么來!”平夫人抬起臉道。
“為了什么!”
平夫人笑了,她是瓜子臉,眉眼皆長,說起話來總是帶著幾分尾音,再配上眼睛里那點春光,即使上了年歲,也還是給人眼波如絲的嬌媚。
楚太太心里罵了一聲狐貍精。
平夫人如今卻一反過去嬌弱之感,道:“姐姐,即然你讓我說,我也只好明說了……八娘的親事,我要自己打理!”
楚太太的眼簾跳了幾下,嘆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不合規矩啊……平姨娘,關起門來咱們也算是老姐妹了,但打開門。我是夫人,你是姨娘,八娘的親事誰打理事小。但若是外頭傳了出去,說老爺寵妾滅妻,那是會妨礙老爺前程的。更何況我們府上不是只有一個八娘。事可為規矩不可壞!”
她喊道:“還不給姨娘上茶!”
“不用客氣了!”平夫人淡淡道:“我這么做可正是按規矩來呢!”
楚太太皺了一下眉頭,像是不解平夫人的意思。
“我可正是按我們楚夫人……蘇氏的意思來辦的!”平夫人的嘴角真正露出了笑意道:“姐姐當不會忘了我們的夫人吧。您可是做了她上十年的藤妾呢……不知道這件事情她臨終前有沒有告訴你!我嫁來楚府的時候,楚府的聘禮里有一份很特別的東西!”
“特別的東西……”楚太太的眼神微微一跳。
“老爺親筆給我的一封信,許我將來我的子女婚配一律不歸正室管,而是由我平氏自己打理。”平氏瞧著楚太太禁不住抽搐的眼角,略帶快意地道“所以太太,這王爺下聘這件事,怕是您用不著費心考慮妥不妥了呢!”
楚太太嘆了口氣。道:“原來你就是擔心我擋著八娘的前程啊……”
她說著,門室的簾子一掀,楚老爺走了出來……
平夫人微微一愣,她倒是沒想到楚老爺竟然會在,而且還居然就在楚馬氏的房,此時她才知道上了楚馬氏的當。
楚馬氏方才處處忍讓,倒顯得自己咄咄逼人,原來是做給房里楚老爺看呢。
“老爺……”楚太太語調委屈地叫了一聲。
平夫人也略欠了一下身,低下頭語調柔和地道:“表哥!”
楚老爺顯得有一些尷尬,他當年想著要迎娶表妹。自然百般是好,只為了讓平氏放心嫁給他,至于當中是否委屈了蘇氏那就管不上了。
他在官場上處處抬著禮字,強調男上女下。尊卑有序,前頭出了一個楚七娘,已經讓他尷尬,沒想到平日里一向柔弱示人的平夫人又是一付逾越咄咄逼人的姿態,讓他吃驚之余,又有一點不快。
“夫人就是因為八娘這件親事,才特地把我叫回來商量的!這剛說到怎么給八娘漲勢,免得過去叫人欺負了……”楚老爺抖了抖眉毛道,他特地將夫人那兩字咬得重了一點,一是安撫楚太太,二也是小小的敲打了一下平夫人。
平夫人眼圈紅了,只低著頭道:“姐姐莫怪,實在是為了八娘,只覺得總歸是自己欠了孩子的,一直以來擔心的就是她的親事,沒想到誤解了姐姐,剛才有沖撞之處,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她說著身段一放軟,就要給楚太太跪下。
平夫人這么一來,楚老爺倒又憐香惜玉了,尤其是瞧見平夫人白裘披風更襯著肌膚細若玉瓷,纖細的身子不堪一折,似風中揚柳任東君擺弄一般,有一種可以意會,不可言傳的風流。
楚太太的委屈好比有個銅簸箕倒地上了,平夫人的委屈就像是尊玉觀音不慎倒桌上了,即便是大家都不曾有損傷,人也總是心疼桌上的玉觀音,而不會操心地上的銅簸箕的。
“罷了!罷手!怎么說你也是個要當王爺岳母的人,以后學著別太小孩子氣!”楚老爺伸手扶了一把平夫人。
平夫人眼眸就盈出了一層霧氣,又是一聲柔弱的表哥,從披風里伸出了指尖輕握了一下楚老爺的手。
楚老爺頓時三魂去了兩魄,道:“這樣吧,我去你那邊,八娘我還要教導兩句,這王妃那可不是尋常的小娘子能當得了的!”
平夫人含笑道:“當然要老爺幫著教導才是,老爺是輔佐皇上的重臣,教導八娘又是什么難事!”
“你呀!下次話要好好說,太太自然會為你作主可知?!”楚老爺不咸淡地說了她兩——平夫人也是低頭一付虛心聽從的樣子。
到底是有一門王爺聯姻,楚老爺還是很春風得意的,這么算是交待了兩句,便由平夫人挽著手往蘭院去了。
江媽在邊上瞧著都替楚太太牙疼,這平夫人根本就是一條狐貍精,她偷瞥了一眼楚太太,不知道她會氣成什么樣子。
楚太太端坐在那里,突然笑了一聲,即使從來心狠手辣的江媽也覺得那聲笑讓她背脊發出了一絲涼氣。
“叫何管家來,明天就去梁國公府回信,說是我們同意相親了。”楚太太悠悠地道。
“太太……不是都請媒人來了么?怎么還要相親?!”
楚太太瞧了一下自己保養得宜的手,道:“這個么……就要問樸王允文了!這人啊……有的時候是不能高興得太早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