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宋青小的目的并不在這些衣服上,換上了云錦寶衣坊購買的寶衣后,雖說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實戰,但出于對蘇五的‘信任’,她對于普通的衣裙的需求直線下降。
這會兒對試煉的線索顯然更上心,見這大漢沒有好好的講起任務線索,反倒問起衣服,不由隨意應付了他一句,接著催促道:
“然后呢?”
大漢的臉上露出一副震驚又不敢置信之色,顯然被她這句回答驚到了,竟沒有理睬她后面的問話,又提起手中的衣服結結巴巴的問了一句:
“你,你確定嗎?”
“……”宋青小有些無語,不知道在進入試煉之前,小師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導致她這會兒話一說出口,這大漢竟露出這樣的神色。
“確定。”她眼皮跳了跳,那大漢臉上露出躊躇之色,舉著衣服的動作僵了片刻,偷偷看了她一眼,小聲的自言自語著:
“昨晚去墳場練膽的是我不是小師妹,照理來說中邪也不應該啊?”
他皺了皺眉頭:
“莫非沈家邪性這么大?光是聽到名字,就已經先讓小師妹中招了?”
“別說瘋話了!”他的自言自語落進宋青小耳中,令她嘴角一抽,不由喝斥了一句。
這話一說出口,那大漢松了一大口氣,嘴角一咧:“還是這么兇。”
“多拿幾件吧。”他被罵了也不生氣,反倒又伸手一抓,從箱子里頭抓了一大堆衣服出來。
這些衣裙看得出來已經上了年頭,但洗得很干凈,整齊的折疊著裝在箱子底處。
從屋中亂扔的紙團看來,住在這里的少女也并不像是會打理這些瑣碎事情的人。
看男人熟悉折疊的衣物的動作,照顧人的事可能沒少做。
能在修煉之余卻愿意花費時間來干這些事,看樣子眼前這個男人是可信的。
“頭繩也給你拿點。”大漢并不知道這一瞬間的功夫,宋青小內心對他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評估。
他說完這話之后,又從挪擺在床上的竹筐里抓了一把各色的繩索放到了高高疊起的衣服上頭。
“對了,說到沈莊。”做完這一切后,他才像是想起了先前宋青小的催促,接著往下說:
“這沈莊當年也是很有名的了。”
他麻利的將一大堆衣服打包,動作異常嫻熟:
“當年的沈莊以養蠶名聞全國,哪怕是在后金政府已經支撐不下去的時候,沈莊的經濟都是很厲害的,當時還出了個全國有名的富家大戶呢。”
也正因為這一點,所以哪怕后金時期,國內民不聊生,四地災民揭竿起義,各地軍閥割據,但沈莊受到的影響卻是不大的。
“沈莊的水土格外適合種桑養蠶,當地的桑葉長得很好,養出的蠶吐絲多,結的繭很大,織成的絲綢是皇室每年都指名要的貢品。”
提到沈莊,大漢說起了當年的過往:
“但因為后來一支后金政府軍隊失敗,退守沈莊,據說為首的頭領不知怎么的,好像是受了刺激瘋了。”
他麻利的拿了張粗布將所有的東西裝入其中,很快打包出一個奇大無比的包裹:
“他一夜之間下令屠城,導致血河成河,堆積的尸骨成山,死死將城門堵住。”
城外的人進不去,而城內的人也受尸體堵門出不來,最后整軍將士全都困死在城內。
“死了這么多人,怨氣自然十分深重,此后的十幾年時間中,都沒人敢靠近半分。”
他飛快的將包裹一甩,搭在肩頭掂了掂重量,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但說來也奇怪,那邊怨氣如此之重,據說陰氣重的貓兒啊、蛇蟲鼠蟻的都不敢靠近半分,可偏偏桑葉卻長得很好。”
大漢又轉頭去看四周,深怕落下了什么東西:
“十幾年后,附近的人想起當年沈莊的傳奇,壯著膽子去采摘桑葉,摘來的桑葉喂蠶特別好。”
雖說沈莊當年被屠之后令人畏懼,傳言里面死去的人因為死得太過凄涼變成了可怕的厲鬼。
“可是這個戰亂的年頭之下,什么樣的鬼都比不上窮可怕,因此漸漸的又有很多人去沈莊摘桑葉。”
令人十分吃驚的,是那里的桑葉長得非常好,不受季節限制,且以這樣桑葉喂出來的蠶結出的繭非常漂亮,紡出的絲也比其他地方更好些。
利益動人心。
時間久了,大家便逐漸忘了沈莊的可怖之處,去過的人多了,沈莊附近也有了些人氣。
“七十多年前,附近幾個村落的人組織了一大隊人馬,去收拾了沈莊內的尸體,清理了城池之后,再度搬了進去。”
在之后的時間里,并沒有再出現什么怪異的事。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住進去的人采桑養蠶,也逐漸發了財,引起了附近的人眼饞。
在財帛的引誘下,又看最先住進去的人相繼發達,不少當年逃亡而出的一些人陸續搬了回去。
七十年相安無事。
甚至隨著絲綢業的發達,沈莊又恢復了幾分當年的繁榮景象,眼見大家日子要越過越紅火的時候,突然這個時候沈莊出了事。
大漢說到這里,特意停了下來,有意賣了個關子。
“出了什么事?”宋青小其實心中已經有數了,但看大漢一臉期待自己發問的樣子,便也就順著他的表情問出了聲。
“沈莊鬧起了鬼!”他的神色像是在嚇唬小孩子。
“哦。”宋青小應了一聲,腦海里卻已經活動了開來。
照大漢所說,沈莊經歷過這樣的變故之后,里面死靈之氣極重之下,本身就會蘊養出兇悍的鬼物,有陰魂、厲鬼出現,應該并不稀奇。
可奇就奇怪在,為什么在七十年前,這些最先搬進去的人沒有被陰魂所害,反倒和平共處了這么些年,直到七十多年后,又重新出現有鬼的傳聞?
“小師妹,你怎么這樣?”
大漢見她表現,有些不大開心:
“平時師傅罰你去墳地練膽,都嚇得瑟瑟發抖的人,這會兒聽到有鬼,就這反應?”他冥思苦想了一陣,突然作恍然大悟狀:
“你該不會以為我騙你吧?”
他‘嗖’的一下站直了身:
“吳嬸說了,沈莊是真的鬧鬼,鬧的還挺兇的!城中好多人都發現了,所以四處找高人呢!”
這邊師徒幾人只是附近荒山野嶺之上一個無名破道觀中的道士,并不是什么出名之人。
山上的師徒四人中,除了原本的‘小師妹’外,另外兩個弟子也算是踏進了修行的大門。
只是早些年的時候,仍需要吃喝拉撒等。
這吳嬸當年嫁到了山腳附近的一個村落中,平時閑來無事會隨她丈夫一起送些瓜果蔬菜的上山,因此與師徒幾人結識。
她其實也不知道山上道觀中的幾師徒有沒有真實的本事,只是最近上山來的時候,老道看到了她印堂間的黑氣,覺得不對勁兒,問起了她原因,她才說起了娘家發生的事。
直到老道主動提及,她才驚覺這老頭兒有幾分本事,當即將事情和盤托出,并告知老道,說是沈莊里的鎮長已經發出告令。
凡是前往沈莊的和尚、道士,不論有沒有真的幫他們解決麻煩,一律都會出一份金酬謝,包來去的車馬、吃住費用等。
而若是能替他們將事情解決,那么由鎮長帶頭,再集結鎮中的幾位富豪大鄉紳,額外會再湊一份重金,用以答謝幫助了他們的人。
沈莊富得流油,許多人靠著養蠶,家里有的是錢,不怕花錢辦事。
“師傅倒是不在意金錢等物,但是他算出了……”
大漢說到這里,下意識的住聲。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及時的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又轉而變成:
“你是個女孩子,道觀中又只有你一個女性,師傅有時不方便帶孩子,吳嬸幫了不少忙呢。”
甚至前幾年她開始發育,也是師傅拜托了吳嬸來陪她住了幾天,教會了她很多常識。
“所以吳嬸提出請師傅幫忙,師傅也不好拒絕。”
大漢說到這里,小心翼翼的看了宋青小一眼,見她好像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先前說漏嘴的那句話后,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只是這一趟行程兇險無比,師傅幾日前焚香沐浴,卜過卦象之后,說這次前去,吉兇難知。”
他的心情一下像是顯得有些憂郁,抱著那碩大的包裹,像是呆愣了片刻。
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又恢復了先前大大咧咧的樣子:
“師傅說了,這一趟有個生死劫,若是能順利渡過,那么你們自然是安然無恙;若是渡不過去……”
他說到這里,聲音一下頓住,但話中的含義卻已經不言而喻。
宋青小則是并沒有將‘渡不過去’放在心里,在她心中,這一次的任務事關她的生死,無論如何,絕對不可能渡不過去的。
她倒是注意到了大漢話中的一個詞匯:
“你們?”
若是按照老道所說,生死劫順利渡過,大家自然是安然無恙,為何他會說成你們?
“口誤!口誤!”大漢忙不迭的打了下自己的嘴,末了又傻笑了兩聲:
“嘿嘿。”
宋青小還想再追問,卻已經察覺有一道氣息正往這邊趕來。
片刻功夫,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男人出現在敞開的房門之外。
他穿著打扮與大漢相似,只是身材要更消瘦些。
留了寸發,腰背挺得筆直,看起來神色嚴肅無比。
“還沒有收拾好嗎?”他雙手倒背在身后,喝問了一聲。
“好了好了。”
先前還在跟宋青小聊天的大漢一下跳了起來,舉了舉手中已經收拾好的包袱:
“小師妹的東西都在這里,時辰一到,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老者見到已經收拾過的屋子,先是神情一緩,但看到大漢手中提著的包裹時,又緊緊皺了下眉:
“出門辦事,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帶這么多東西干什么?”
不等宋青小說話,那大漢便忙開口解釋:
“我替小師妹背。”他的臉上露出哀求之色:
“師傅,小師妹第一次出這樣的遠門,她年紀小,想要多帶幾套衣服換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老者的眼中露出不贊同之色,像是想要出言責備。
但不知為何,在大漢目光央求之下,他卻嘴唇動了動,最終并沒有出聲,只是狠狠的瞪了宋青小一眼,接著雙手一背:
“還不快點!收拾完了,就在大殿集合,我們要跟祖師爺上香,保佑我們這一趟出行順利。”
他說完,率先轉身離去。
大漢松了口氣,看了宋青小一眼,示意她也趕緊跟上去。
“師傅,我們這一趟沈莊之行,要去幾天啊?”大漢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腳步輕盈的跟在老者的身后,不住發問:
“要不要替小師妹帶些吃的?”
“不用!”老者倒背著雙手,從簡陋的窄道之中穿行,頭也不回:
“吳嬸在山下已經租了牛車,會帶我們前往沈莊。有她在,會替青小準備吃的,不要你來操心。”
“哦。”大漢乖乖應了一句。
“至于去幾天……”老者也說不準,沉吟了片刻:
“還要看事情進展順不順利。”末了,他嘆了一聲:
“希望祖師保佑,可以安撫冤魂。”
說到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問了一句:
“前些日子,我讓你寄的信,你寄出去了嗎?”
“寄了。”大漢點了點頭,“只是師傅,那信既沒有收件地址,也沒有收件人,您寄給誰,他能收到嗎?”
“到時你自然就知道了。”
老者拋下一句神秘兮兮的話,不再回答大漢的問題。
師徒二人說話的功夫間,幾人已經進入一間大堂之內。
大堂之中供奉著數尊神像,神像上的漆已經斑駁,但不知是不是常年受香火供奉,宋青小發現這里的神像竟然已經生出幾分靈息。
堂前跪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看樣子比大漢年紀還要大幾分,在三人過來之前嘴中念念有詞,聽到腳步聲后,他站了起來,恭敬的向老者行禮:
“師傅。”
他招呼了老者一句,接著又看到了他身后的大漢,神情復雜的喚了一聲:
“大師兄,”接著又以一種十分古怪的表情看了看宋青小,招呼她道:
“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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