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刻多鐘的混亂廝殺,張飛帶來的一千部曲,終于全部成功殺進了廣陵城,
占據了以廣陵東北門城樓為核心的、一段數百步長的城墻,還把這處城門的千斤閘給燒毀撞爛。
而城內的袁軍守將,在這段短暫的慌亂后,發現敵人數量似乎不多,并沒有能力控制全城。
剛才只是被張飛軍奪門后四處放了幾把火才給嚇住了,足足耽誤了一兩個時辰搞清情況。
冷靜下來后的守軍,算是在深夜戌時前后,重新組織起了反擊,開始派出士卒,試圖對東北門城樓發起沖擊。
張飛的士兵人數終究是太少,只有一千人。而劉勛留在廣陵的守兵,多的不敢說,三五千還是有的。
這還沒算臨時可以抓丁的守城鄉勇。
只是劉勛出擊淮陰時,優先帶的都是麾下的精兵,所以留下這三五千人質量參差不齊,大多是二線部隊。
還有一小半甚至是他剛消滅不久的“巢湖賊”豪帥鄭寶的遺產,屬于那種幾個月前還是水賊的貨色。
這樣的部隊,戰斗力自然可想而知。雖有四五倍于張飛的數量,但組織了數次猛沖,都沒能奪回城墻和城樓。
袁軍兵分兩路,一路從北墻往東沖殺,一路從東墻往北沖殺,張飛死死守著城池的東北角巋然不動,雙方拼殺得十分血腥。
城墻地勢狹窄,墻頂只夠五個人并排站立。
袁軍沿著墻沖殺,人數多的優勢也不好發揮,正面始終只有那么點人接戰,
得前面的士兵戰死了、被拋到城下,后面的士兵才能頂上去。
人數多的一方根本沒法圍毆,最多只能打成車輪戰。
這樣的地形,對于武藝高強、士氣堅韌的一方非常有利。張飛親自帶著親衛守住一側上城墻的樓梯口,短短一刻鐘里就手刃了數十名敵兵,
其悍勇之狀,一度讓從北側進攻的袁軍膽寒,只好改為堵住口子后放箭。
幸好張飛早有準備,今日披掛了重甲,而且背后就有城樓,可以尋找掩體對射,這才沒有受傷。
張飛奮力廝殺,殺到神思恍惚,只覺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如十幾天前,丹陽兵叛將許耽死守白門樓、等待呂布的軍隊趕到。
那一戰的血腥,他是親自經歷過的,只是當時輪到他扮演攻方。
“許耽狗賊都能守住白門樓一夜,我難道還不如那條老狗?我至少要守住一天兩夜!比許耽狗雜種多一天一夜!狗雜種能撐到呂布來,我就能撐到大哥來!”
歷歷在目的恥辱,一雪前恥的信念,讓張飛暴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
每每覺得自己即將精疲力竭、油盡燈枯,他就吶喊痛罵一句許耽狗雜種,然后渾身又逼榨出幾分潛力來。
袁軍猛攻了一個時辰,已經快半夜了,氣力不濟攻勢終于緩了下來,準備輪換主攻部隊,另做打算。
因為到了這個時候,廣陵守將也已經通過斥候的回報,確認了附近并沒有張飛的援軍,應該就是這一千偷襲者假扮援軍孤軍深入。
既如此,守軍反攻時也得顧及傷亡,否則再死傷下去,拼光了也未必能攻下死守城樓的張飛。
還不如賭一把“己方的援軍來得比張飛的援軍更快”。
深夜時分,廝殺終于漸漸平息下來。
……
張飛血戰半夜,敵人終于暫時放棄強攻,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因為城門在自己手上,他立刻把這邊的情況整理了一下,派了個使者悄咪咪摸到運河邊,駕了一條小船,向河口江邊的諸葛瑾匯報。
邗溝河口的長江岸邊,諸葛瑾的坐船是一條九丈長的河海兩用船,跟后世唐宋時期的沙船形制類似,但稍微原始一些。
漢朝一丈折兩米三,所以也就二十一米,并不算很夸張,這也是糜竺家能找出來的最大的快船。
當初要不是糜竺承諾給他派最好最快的船、最熟練的水手,還從糜芳那兒找了些親兵護衛,諸葛瑾也不愿意到距離前線如此近的地方,親自率領這支白衣渡江的補給船隊。
不過,考慮到此間事了后,自己可能就要派人去柴桑聯絡叔父諸葛玄、并打探二弟諸葛亮的近況。
諸葛瑾覺得自己留在海西縣不方便,遲早要先來交通更便利的廣陵。
畢竟廣陵是長江邊的重要港口城市,沿著長江逆流而上,無論去江西的柴桑,還是荊州的江夏、襄陽都很方便。
而且自己如今多做點事,后續也好有借口昧下糜竺幾條快船一些熟手、做他自己的事情。
出于這么多綜合考慮,諸葛瑾最終還是親自冒了一點點險,提前來廣陵摸一下底,順便幫張飛把控一下節奏和細節。
此刻半夜三更,諸葛瑾得到張飛使者坐著小船過來匯報情況,他也非常耐心地仔細聽完。
對于張飛擔心的“敵人為什么會突然停止進攻,能不能讓將士們輪番睡覺恢復體力,需不需要大部分人苦熬值夜”等等問題。
諸葛瑾略一思索,也很快給出了答案:“分兵兩成輪流值夜即可,敵人既然此刻停手了,多半能消停到拂曉,讓士卒抓緊休息恢復體力。”
信使還有些沒聽懂,懇請諸葛瑾再分析明白一些。
諸葛瑾便很有把握地深入剖析:“很簡單,肯定是敵軍暫時無力奪回城樓,就想等援軍,等大將主持大局。
不出意外的話,鎮東將軍雖然會在破劉勛后就立刻揮師趕來,但徐州軍主力終究是步兵,一兩天后才到也是正常的。
劉勛部的主力潰兵雖然可能跑不過鎮東將軍的奔襲部隊,但劉勛麾下至今還有陳蘭統領騎兵,所以廬江軍的騎兵部隊,肯定是比我軍的步兵援軍先趕到戰場的。
廣陵守軍,現在就是在等真陳蘭回來后,親自負責大局、圍攻‘假陳蘭’。”
信使聽完,這才恍然大悟,又匯報了很多情況,請示了一些注意事項,諸葛瑾也都一一解答,信使這才又趕回城里跟張飛匯報。
兩地相距數里,這樣的參謀已經是現在諸葛瑾的極限了,也不算遠程微操瞎指揮。而諸葛瑾的位置在長江邊上,真有什么意外,他也能直接放船順水漂流跑路。
另一邊張飛得到回報后,終于松了口氣。在他看來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兒,被子瑜先生一分析,立刻就如同親見,甚至比敵人都想得更清楚。
心情大定之后,張飛也盡量把這個分析說知給士卒,給他們鼓勁。
大伙聽說后半夜多半不會遇襲,睡覺的士兵們也就安心了些。
而次日清晨發現果然如此,將士們對張飛的信任也再次提升了,對于諸葛瑾的神機妙算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人人都覺得只要按照先生的計謀做,肯定能打贏。
無形的士氣提振上來之后,一切就好辦不少。
這種死磕到底的戰役,有時候就是看誰的神經更堅韌,更能堅持。張飛能讓士兵們堅持整整兩天的必勝信念,比什么都強。
……
隨著一夜過去,時間來到八月十一清晨。
落后張飛七八十里的陳蘭部騎兵,也終于在天亮前的寅時趕到了廣陵縣。
只可惜劉勛部的騎兵主力是雷薄,雷薄白給之后,陳蘭帶回來的騎兵人數其實不多,也就六七百騎。這點人還不如張飛的奇襲部隊人多呢。
而陳蘭聽說張飛假扮友軍騙奪了東北城樓后,當然要求守軍不惜代價全力反擊。
而他帶來的騎兵因為趕路累了,需要先休息恢復,于是就讓城里原本的步兵部隊先上,反正攻堅也用不到騎兵。
廣陵守將浪費了半夜,只等到這么點援軍,不由大失所望。
原本他們還以為陳蘭抵達后,己方的實力就能有所質變,能多出大量生力軍直接打攻堅戰了。
最后只等回來一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大爺,吃苦送死的活兒還是原先那點人干,眾人無不怨念。
但是沒辦法,劉勛還沒趕回來,現在廣陵城里的武將就屬陳蘭最大,他的命令必須執行。
昨天前半夜的反攻,主要是守軍中的正規軍在出力。
所以今天上午,陳蘭命令昨晚沒怎么出力的前巢湖豪帥張多擔任主攻,訓誡他不得怯戰,否則軍法從事。
張多愁眉苦臉,一籌莫展。
臨上陣之前,他只好去找幾個月前帶他來投劉勛的名士劉曄,希望劉曄出面去陳蘭那兒說說好話,別讓他的部隊跟張飛白白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