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36章 叛徒留你何用

被宋憲帶下去的時候,簡雍的內心升起一股不甘。

他原本一度以為,靠自己的說辭有可能畢其功于一役。

呂布沖動,喜怒無常,一個見利忘義就容易直接拍板。

可惜了,沒抓住機會!

不過很快,他的心態又平和了下來:

幸好諸葛先生早就想到這種情況了,還埋伏了一手暗子,后續就看陳元龍的了。

一切依然在計劃中,只是他簡雍個人,沒能超額完成功勞。

……

簡雍被帶下去、先好吃好喝軟禁,

傍晚時分,陳宮和陳登就被招到州牧府,跟呂布商議這件大事。

陳登很低調,沒有先開口。

因為他覺得,前天諸葛瑾關照他的一句話,實在是太精辟了。

諸葛瑾當時是這么說的:“聽說呂布這人耳根子軟,誰最后勸諫呂布誰有優勢,先開口的必輸。”

陳登回憶了一下過去的經驗,發現好像還真特么是這么回事。

所以他決定今天就先讓陳宮指點江山,自己只負責“啊對對對”就好了。

呂布陳述完劉備開出的條件后,陳宮果然立刻就反對:

“將軍不可!許耽、章匡雖位卑言輕,但他們畢竟是迎將軍入下邳的功臣!將軍若出爾反爾,誅殺功臣向曹操邀功賣好、換取官職,徐州士人將如何看待將軍?將軍還能得人心么?

依我看,如今劉備弱而袁術強,我軍也才新得徐州,立足不穩。若要與劉備和解,互不相犯,這倒是可以的。

劉備占據的淮陰,地處淮泗交匯之處。而袁術要攻下邳,必須先在泗水沿岸奪取一點,以確保糧道。把劉備留在淮陰,卡住袁術進兵要津,則我徐州中部三郡無憂矣!

但是,將軍跟劉備的合作,也只能做到這一步,絕不能自損威望去迎合劉備的敘事。最多稍稍放還其將領家眷,也就是了,其他不可讓步!”

呂布耳根子軟,哪怕最近對陳宮已經不是非常信任,但聽陳宮的話似乎有點道理,他也就愿意暫時采納。

而呂布和陳宮之間的裂痕,說起來也跟近期的一件小事有關,那就是呂布部將郝萌的叛亂。

前陣子郝萌被殺后,有人攀咬陳宮,說陳宮也有知情不報之罪,呂布沒有完全采信這種說法,但心中終究是埋下了一根刺。

此刻,在反復推敲后,呂布終于想起陳登還沒說話呢,就示意他也說幾句:

“元龍何故一言不發?你以為公臺之論如何?”

陳登一副好好先生的姿態:“公臺所言甚是,在下竟不能更易一策,只能略作潤色——

比如,我覺得將軍縱然接受劉備的提議,那也不算‘向曹操邀功賣好’,最多只是‘向朝廷邀功賣好’。如今天子已東歸,大義綱常可錯不得吶。”

陳登輕飄飄一句話,看似只是酸儒的咬文嚼字,但呂布卻心中一動。

陳宮把“向朝廷賣好”說成“向曹操賣好”,不正是因為陳宮是曹操的叛徒么!

一年半前的兗州被偷之戰,曹操對陳宮的恨意,恐怕還在對他呂布之上!

如果說呂布麾下人人皆可降曹,最后唯獨陳宮是降不得的,他要是被曹操逮住了,絕對是個死。

(注:三國演義里陳宮一開始就被塑造成呂布的謀士,但正史上陳宮一直到193年都是曹操的屬下,是他和張邈張超兄弟合謀,里應外合把呂布引入兗州的。張邈張超去年已經被曹操滅門了,陳宮如果被抓肯定也要被曹操殺,連投降都沒機會。)

呂布越往深里想,就越覺得陳宮出于對曹操的恐懼和敵意,會無差別破壞自己和許昌朝廷之間的和睦可能性,不希望他在曹操控制的朝廷中得到高官顯位……

陳登僅僅指出了這兩個字,就讓呂布的疑心擴大了。

陳宮也意識到情況不好,但他偏偏又沒法解釋。有些事情,你越說越容易提醒到呂布,還不如冷處理。

陳宮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總之就是聚焦于“不能殺主動背主來投之人”這個論點,讓呂布三思。

最后,還不忘提醒呂布一句:“將軍!劉備昔年在下邳,美衣服、好音樂,今退居廣陵,卻能隱忍至此,此其志不在小!我軍縱暫時與之和解,那也不過是虛與委蛇、為了更好的接收徐州,絕不能真和劉備一直和解下去!

等我軍徹底掌控三郡、北上懾服瑯琊臧霸及泰山諸將,穩定內部之后,還是要跟劉備翻臉的!將軍切不可學霸王姑息養奸,終致高祖熬過鴻門之禍!”

陳宮已經竭力勸說,但因為立場被質疑,措辭上難免束手束腳,至少讓他的舌辯功力廢掉了三五成。

呂布聽完,還很有自信地說:“這些道理我豈能不知?我之果決,非項羽可比,而劉備又憑什么比高皇帝?和戰之間,我自有分寸!”

陳宮再無話可說,又見陳登似乎并不反對自己,也就只好先告退。

陳宮走后,呂布又看向陳登,覺得對方今天有點高深莫測,就非要他再補充一點。

陳登這才低調地補充:“許耽、章匡等人,今天能因為劉備給他們的軍職不如關羽、張飛,就背叛劉備。異日要是將軍給他們的官職,依然不如高順、張遼……”

陳登內心,其實是非常理解曹豹之亂的本源的。

畢竟在這個真實世界里,不存在什么張飛醉酒得罪曹豹。說到底,只因曹豹原本就是丹陽兵統帥,在陶謙時代就軍權威重。

當時徐州丹陽兵總數,至少在萬人以上,其他雜牌兵馬三四萬還是有的(跟曹操決戰之前)。曹豹等于是常年統兵萬人以上的大將,哪怕能力不行,資歷絕對是老的。

劉備帶了一千多幽州突騎,還有兩三千半路上拉來的民兵,救援陶謙后。陶謙就給劉備四千丹陽兵,后來徐州官員還推劉備領州事,關羽張飛的地位也爬到了曹豹頭上,這讓他怎么想?

說到底,利益分配問題,不可能調和。

現實世界不是打游戲,不是說玩家看到一個武將“武力95,統帥95”,就能想當然把一個資歷深得多的“武力70,統帥70”廢將撤換掉的。

游戲里你這么干,再賞賜被降職的武將一堆金銀財寶道具,忠誠度數值就拉回來了。

而現實世界里,可能就會遭遇一場老家被偷級別的叛變。

陳登把這番道理暗示給呂布后,呂布必然也是心有戚戚焉。

他入徐州時,手頭嫡系部隊兵力其實也所剩不多了。輾轉多年,他的并州軍老兵還有多少?高順的陷陣營還有多少?他也需要滲透自己的人,去徹底改造控制徐州軍。

張遼高順的地位,當然要遠高于丹陽兵舊將們。

“吾意已決……這些賣主求榮的卑鄙小人,我早就對他們不放心!元龍,此事便靠你了,你也是徐州人,許耽、章匡必然信你,你便說我今晚設宴慶功,邀請他們。”

陳登還假裝了一下忠義:“將軍三思,若真要如此,幾個后果將軍想清楚了么:屆時,將軍必須跟袁術暫時撕破臉,而且必須跟劉備保持和睦,至少是暫時的,一年半載之內不能輕易更易。

其次,若是此二賊被正法,丹陽兵中部分驕兵悍將,可能會再次嘩然。將軍應該先讓高順將軍做好準備,分化接收、直接改編剩余的丹陽兵。

而且,若是將軍希望向朝廷求官,但劉備的士卒卻日夕離散逃亡,將來面子上也不好看,或許會給曹操找到借口。將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劉備軍中將士的家屬,都任其去留。

再把不好收服的那一小撮許耽、章匡的心腹嫡系死硬,也都放逐去劉備處,讓劉備承擔其不穩……如此,將軍大約會損失一兩千徐州本地舊軍,但也能把最桀驁不馴的刺頭剔除出去。”

呂布連忙點頭,覺得放走一點人也沒什么,最重要的是部隊的團結。丹陽兵里那幾個叛將的私兵,本來就桀驁不馴,留下說不定還是不安定因素。

他本來就需要劉備的軍隊幫他頂在淮陰、卡住袁術軍進入泗水的樞紐,所以當然要確保劉備軍不會日漸逃亡。

歷史上他把劉備放回小沛后,劉備也“復合兵萬人”,呂布在那件事上的默許成本,其實不比現在放走劉備軍家眷少的。

所以,這也算是呂布在原本歷史上就能承受的條件,并沒有逆天太多。

大致后果推演清楚后,呂布也就不含糊了。

他思前想后,最后還有一個擔心,就直截了當問陳登:“若是我們履約后,簡雍又虛晃一槍,把給我們看過的劉備表章又昧下,實則另遞他表,我軍又當如何?”

呂布剛才也看到了,簡雍手上不止一份蓋著劉備鎮東將軍大印的奏表。而簡雍到了許昌后,到底交哪一份上去,呂布自覺沒法控制。而那個時候,他這邊已經先履約了,他要提防劉備出爾反爾。

對于這個問題,陳登立刻抱拳請命:“此事將軍當另上表章,與劉備之表一并送到,互為印證。若將軍不安,登愿為將軍使者,持將軍之表去許昌,與簡雍同路,并一路監視他,最好將軍先命令簡雍將上述表章封好,一并存于我處,則萬無一失。”

呂布終于大喜,有了陳登這個心腹幫他全程監視奏章的呈送,就不怕劉備出爾反爾了。

呂布大笑贊譽:“還是元龍想得周到,如此,就有勞你舟車辛苦了。”

陳登拱手:“能為將軍出使朝廷,固所愿也,不敢稱苦。”

……

第二天,陳登就依計劃找了許耽、章匡。

并且讓高順的陷陣營戒備,準備接收部隊。

因為陳登也是徐州老鄉,二人絲毫沒有懷疑,中午就來呂布處赴宴受賞。

但一進院門,二人就懵逼地看到呂布親持方天戟,站在院中。

二人連忙上前行禮,呂布卻突然大喝一聲:“背主叛賊,留你何用!”

戟隨言起,抬手一擊猛刺,扎穿許耽胸腹,一攪一拔,五臟流了一地。

許耽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便瞬間斃命。

章匡嚇得轉身想逃,但手足酸軟,才跌跌撞撞跑出三五步,

呂布已拔出畫戟,再奮力一擲,正中背心,透胸而出,將其釘在院墻上。

呂布這才好整以暇拔出佩劍,利落地斬下兩顆首級,交給侍從用石灰腌漬,以便送往許昌報功。

但是對內,呂布還是大刺刺宣布:“許耽章匡勾結袁術,再次謀叛,我故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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