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83章 郊迎三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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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柴桑東郊,彭蠡澤畔。

已經搞定了降軍收編的諸葛亮,這幾日終于開始著手大哥吩咐他的最后一件工作——熟悉水利治理的勘測。這活必須在他啟程出使劉備前徹底掌握,否則到了那兒,被陳群一請教,就得立刻抓瞎。

好在諸葛亮本就對自然之理非常感興趣,也愿意鼓搗實務之學,幾天下來,倒是沒覺得疲累。

漢朝的彭蠡澤,面積比后世的鄱陽湖還大得多,但水位同樣很淺,枯水季和豐水季,湖面面積差距也非常大。

冬天降雨少,就會露出大片的淤泥湖底,初夏水最多,又會全部淹沒(所以要初夏去看廬山瀑布)。

此前枯水季,諸葛瑾就吩咐人趁著水位低,把岸邊一些豐水季時低于湖面不多的位置,用淤泥堆填墊高,確保豐水季時也能高出水面,就形成了圩田。

而所需的泥土就從更低的位置挖,這樣湖區的容積和灌溉力也不會受到影響。

而且圩田非常肥沃,都是積年的湖底淤泥堆起來的,起碼三五年不施肥都能持續豐收。

搞圩田的施工量其實并不大,因為淤泥很軟很好挖。

只是普通人測不準水位落差、海拔高度,經常堆填不到位。如果有精于水利勘測的老手把關,情況就會好很多。

而諸葛亮顯然就是“有這方面專業知識的人”——大哥給他的數學和光學物理卷軸,他早就學完了,紙面應用題也刷過了,就差動手實操。t://.sbque。la

再臨陣磨槍實戰練練,不說超越近代人,但超越唐宋時期水文勘測高手的水平,那是綽綽有余的。

造圩田的難度,相比于修運河、修閘門,那絕對是小兒科級的。但所用的光學水平測量原理卻是一樣的。

諸葛亮驗收了一下圩田后,又試水了幾道溝渠、想人工調蓄水位修點縮小版的水渠閘門,把該試手的工藝都練練,有問題就近請教大哥再查漏補缺,前后十天工夫也就能獨當一面了。

這一天,諸葛亮總算覺得自己的治水手藝,勉強可以出師了。

他準備收拾收拾,把要還給劉征南的五千士卒和戰船,也都籌備停當。隨船帶足軍糧,后日就能拔錨起航,順流去廣陵出使了。

因為是“驗收手藝”之日,諸葛瑾也難得抽出全天時間陪著弟弟,確保弟弟真的學進去學扎實了,兄弟倆一直在城外的圩田和灌溉渠忙活,到傍晚方回。

前些日子太忙,諸葛亮也沒精力注意其他生活細節,連每天趕路進出城都是在走神想自己的事。

如今心情大定,再趕路時便如走馬觀花,東逛西看,便注意到了一些新奇的東西。

諸葛亮看到,一片剛剛整頓好的圩田,有農夫在用大哥去年發明的那種“剪刀式挖洞播種機”播種,還有耕牛在拉著一種樣子略微奇怪的犁在挖溝。

諸葛亮跟農事水利打交道了十幾天,對農具創新自然也正在敏感期,所以一看到那犁就停了下來,重新脫掉鞋走進泥地里,仔細觀察了一下。

看著看著,他忍不住問耕地的農夫:“老人家,此犁是何人所作?為何我在別處從未見過?你們柴桑人用此物多久了?好東西啊,破土時比別的犁犀利不少。”

那些農夫原本也不在意田埂道旁有馬匹路過,聽諸葛亮主動搭話,眾人這才抬起頭來。

他們看到諸葛亮面容、服色,以及遠處的諸葛瑾,不由連連在泥水中下拜,好在眾人耕地本就光腿,倒也不虞弄臟了衣服。

“二公子為何戲弄老朽!此犁不是校尉所作,為我等搶回了笮融之亂耽誤的農時,柴桑百姓誰不感戴恩德?”

那老農解釋完后,又對著諸葛瑾繼續下拜,最后還是諸葛瑾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諸葛亮這才愕然,倏地扭頭看向大哥。

諸葛瑾忍不住笑了:“這是十幾天前剛做出來的。你近日醉心于水利勘測,每日路過城外田園,都沒注意到么。”

諸葛亮這才釋然,隨后又有些技癢:“是剛造出來么?難怪了。如此說來,此物或許還能改良得更省力,大哥你試過了么?”

諸葛瑾無奈擺擺手:“要改良肯定還有提升空間的,但暫時沒這個精力了——要不是笮融來犯、害得咱柴桑縣堅壁清野耽誤春耕。

我也不至于因不忍見百姓受苦,花這個精力。不過最后效果也就那樣,只搶回了五六日農時。

如今春耕季快過去了,也不用急著改,等來年春耕之前能弄出更好的便行了。這些東西,暫時也要保密,不要亂宣揚,畢竟還沒改好呢。”

毫無疑問,諸葛瑾試圖弄的新犁地工具,就是唐宋時的曲轅犁了,不過他也不是農業專家,也不知道所謂直轅犁曲轅犁到底外形具體什么樣,所以只能是根據力學原理,大致揣摩實驗。

最終造出來的東西或許還沒到唐朝曲轅犁的省力程度,但確實比漢朝原本的犁好用些了。如果能好好搞,也算是一個開荒省力神器。

諸葛亮聽了大哥的解釋,倒也不再急于求成,只是自言自語道:

“如今過了春耕季,確實不用急,還有大半年時間呢。我此去還有別的要事先忙,等閑下來,倒能為兄長分憂。”

諸葛瑾當然樂于鍛煉鍛煉弟弟,連忙說:“你真想做好此事,先把我這次為你準備的最新兩個卷軸學完,一卷是算學的,‘矢量合成和分解’,你已經學完了三角函數,再學矢量應該容易。

學完了矢量之后,才能理解不同傾斜方向的力的合力怎么算,那卷物理的‘受力分析’,才能徹底大成。兩卷都學完之后,你就試著融匯這些力學巧思,或許能改良出更省力的結構。”

如前所述,諸葛亮跟大哥會師之前,數學水平相當于初三畢業,而物理水平連初三都不到,只是把初中的光學部分學完了,力學只學了個皮毛。

就是因為力學部分的受力分析,是需要矢量數學工具的,沒有數學基礎,物理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現在要研究簡單的機械設計,要進行精細的力學分析,也是時候把高一數學的矢量部分加進去了,然后把剩余的初中力學也逐步加上。

諸葛亮對于又領受了兩卷密卷,倒也沒覺得苦惱。

反正對他來說學密卷就跟別人打游戲差不多,是一種娛樂消遣。

這次有了“改良曲轅犁”這個任務目標擺在前頭,學習了新知識就能直接用上,他就更有動力了。

兩天之后,柴桑城北的長江碼頭。

做好了全部準備的諸葛亮,帶著戰船隊和還給劉備的五千士兵,以及負責一路保護他的陳到,登上了船,拱手跟大哥告別。

諸葛瑾最后叮囑了二弟一些注意事項,還吩咐二弟保管好他的書信,見到劉備注意哪些話該說哪些要考慮考慮。

諸葛亮表示自己會見機行事,不用擔心。諸葛瑾也就沒再廢話。

以弟弟的智商,再多嘴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船隊很快起了碇石,諸葛瑾目送弟弟順流而下,消失在長江天際線上。

諸葛瑾慨嘆一聲,知道自己后續又有得忙了,而且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再也沒有二弟幫他搭把手。

豫章郡戰后的內政種田工作,還有一大堆沒處理。

笮融被消滅后,即將從南昌押運回來的巨量繳獲財物,也要重新入庫清點,規劃利用——阿亮這個好用的數學人才走了,賬目方面就只能苦一苦兩個妹妹了。

好在諸葛芷諸葛蘭跟著弟弟也學習磨練了兩個月算學和記賬,哪怕遠不如諸葛亮厲害,但也超過了一般的錢糧官,誰讓諸葛家的算學教材牛逼呢。

不過,即使財務和賬目可以包給人,諸葛瑾本人還得處理后續討伐祖郎的后勤籌備、各種突發事件。

還得分出精力,接洽阿亮即將從荊州招攬來的才智之士,給他們分配官職、幫他們順利上任適應崗位……

諸葛亮給龐統等人的書信,是在諸葛亮本人啟程前十天,就已經讓人送去襄陽了,算算日子如今也快送到了。

如果對方立刻啟程的話,從襄陽回來的航程最多六七日便能到,諸葛瑾實在是忙得可以。

不過如果龐統肯來,以他的智商,應該也能很快就幫上忙。自己也可以適當調教調教,讓龐統能力提升一下。

想到這一點,諸葛瑾終于沒那么郁悶了。

話分兩頭,諸葛瑾送走弟弟、忙于部署新一輪種田內政和備戰后勤的同時,

諸葛亮一路無事,順流而下,可日行一百五十里。短短四天便駛過了蕪湖,即將抵達牛渚。

坐船無聊的時候,諸葛亮早就習慣了看書,學大哥給的密卷——這已經形成慣例了,當初從荊州回豫章途中,他不就一路把因式分解和二次方程學完了。

而這一次,他也當仁不讓,專注研究了四天,就把高一數學的“矢量”這個課題學光,并且能靈活應用,融會貫通。

“就這?也就是概念比較新穎,引入了一套新思索之法,難倒是完全不難。好,那便一鼓作氣,剩下還有兩日應該能到廣陵了,我就把大哥給的‘力的合成分析’也學完!”

諸葛亮把學完的密卷收好,正要抽出第二卷。腦中則幻想著自己學完之后,就可以把曲轅犁改良得更高效,說不定還能造出更多造福蒼生的新農具。

然而便在這時,負責保護他的陳到忽然沖進船艙,對諸葛亮示警道:“先生,下游有水軍逆流迎面而來,規模不下于我們,尚看不清旗號。”

諸葛亮微微一驚:“我們現在是靠南岸還是北岸?來人走的是南岸還是北岸?”

陳到:“都是北岸,南岸有孫策水軍,校尉吩咐過,一路都要走北岸,寧可招惹劉勛、張多,不可招惹孫策。”

諸葛亮眉頭一皺:“我們走的北岸,孫策還會眼巴巴特地來攔截不成?若是袁術,他縱然兵多將廣,但劉勛的長江水軍卻孱弱。玄德公據廣陵、扼運河,豈會讓袁術強大的淮河水軍進入長江?”

陳到這才察覺到不對勁,摸著胡子說:“這么一說,確實有蹊蹺。”

諸葛亮:“讓士卒備戰,但也別驚慌失措,繼續保持沿著北岸航行,等看清來船旗號,再做處置。”

陳到領命而去,又觀察了一盞茶的工夫,雙方船隊相向而航,接近得很快。

陳到終于看清對面似乎打了袁軍旗號,心中一驚,但很快又發現對方也玩了換旗的把戲,把后將軍旗號降了,換上征南將軍旗號,陳到這才大喜松了口氣:主公居然派人來那么遠接應?

他也不敢過分放松警惕,只是先把好消息告訴諸葛亮,表示有人來迎接,但囑咐諸葛亮別出艙,以免一會兒有流矢。

雙方就這么繼續靠近,對方果然全無敵意,越來越近,陳到終于確認是友軍來迎接。

雙方船隊相距不過百步,對面的船也開始掉頭,準備并行順流而下。

為首船上,忽然有一個錦袍將領出艙,站在甲板上一邊拱手一邊吆喝:“來者可是諸葛孔明?漢征南將軍宜城亭侯領揚州刺史劉備,特來迎接。”

陳到直到這一刻才大驚,他原本還以為是主公派了個水軍將領來迎,沒想到親自來了。他立刻連滾帶爬沖回船艙,把消息跟諸葛亮說了。

諸葛亮連忙放下《合力分析》,頗為驚訝地走上甲板。

而陳到已經搶先幫他介紹,扯開嗓門大吼:“主公!我是陳到啊!諸葛先生在此!”

諸葛亮也終于看清了劉備,扯著嗓子回禮:“將軍禮賢下士,天下罕有!山野散人,豈敢當將軍數百里出迎。”

劉備此時已吩咐舵手繼續把船靠近,得以看清對方容貌,果然與子瑜有六七分相似,但臉并不長。

而且那不似的三四分,恰恰都是往更俊朗飄逸的方向不似的,慨然有神仙之狀。

劉備只覺心馳神往,哪怕原本對宋氏和子瑜曾經說過的話有過懷疑,此刻也都煙消云散,拱手說道:“備從令兄、令堂處,久聞先生大名,今日有幸相會,不勝榮幸。

此番只因江南諸縣,自蕪湖以下,多有孫策水軍滋釁,恐驚擾了先生。故而親率水軍逆流三百里來迎,不曾想還是來晚了些,先生已行至牛渚,方才邂逅。”

劉備說著,見兩船已靠得很近,連忙示意陳到扶著諸葛亮退后,然后吩咐撓鉤手搭住對面的船慢慢拉緊繩索,架上錐頭跳板。

兩名水性好的親衛率先跳過船去,然后劉備也在親衛護持之下跳過船去。

諸葛亮看到這一幕,竟有些感動。

他回憶起兩個半月前,自己和大哥重逢那天,在彭蠡澤湖面上,水波明明比這長江之上要平靜得多。當時甘寧也想拿出撓鉤搭板跳幫,但大哥千叮萬囑讓船隊先靠岸。

大哥的穩妥當然很對,但劉將軍今日的表現,顯然更加難得。

諸葛亮:“山野散人,年少輕狂,實在當不得將軍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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