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龐統用來反駁司馬徽的那套政治哲學理論里,
融入了諸葛瑾的“先手搶劫得天下不得好死,后手正當防衛誅殺搶劫犯得天下才得長久”樸素思想,也融入了魯肅被諸葛瑾影響后、改良版的“劉協一脈不可復興,漢賊不可猝除”思想。
(注:具體政治哲學內容忘了的,回去看第111章,不再詳述以免水字)
龐統雖然不擅長這些,但是有現成的先進政治理論可以抄的情況下,他還是能做到抄好吃透、并且用自己的語言重新組織轉述,符合當下語境。
而且如今形勢已經比當初諸葛瑾、魯肅空對空討論政治哲學時,要更加明朗了。當初諸葛瑾治學時,還沒人敢說誰是“今之項羽”。
現在袁曹爭霸一觸即發,曹操很多跋扈專行欺君專斷跡象,都慢慢顯露了,許都的氛圍也變得更加緊張嚴酷。龐統完全可以把魯肅當年的推演進一步往下細化,用自己的分析論證出曹操十有七八就是“新的國賊,能當得起王莽的歷史作用”。
司馬徽和徐庶等人這幾年都是自行治學,當然沒有接觸過這種新的政治學說。
被龐統一轉述,稍稍咂摸品味,便覺得此論果然高深,可以解決很多原本治亂循環理論解釋不了的東西。
“這都是士元你自己想出來的?區區兩年半不見,竟精進至此?”司馬徽不由驚嘆。
龐統一臉謙遜:“我哪里想得出來!這可是伏波將軍三年前在許都時、于陛下御前蘭臺召對時所言,后來又經過了臨淮魯子敬整理、補充論據。
我與賢者居,淫浸日久,自然有所長進。這些不過是伏波將軍生平所察小可之學,不能及其精要十一。我做縣令一年半,做郡丞一年,豈是真為了這點官職?我是為了能有機會時常向伏波將軍請益!官職不過是一塊接近伏波將軍求學的敲門磚罷了!”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擔心“投劉備是否會有貪慕富貴之嫌”的司馬徽諸弟子,頓時就瓦解了一塊心病。
比如那個已經得到了劉表縣令征辟的向朗,一開始他覺得如果劉備給他的官更高,他就在猶豫期內拒絕劉表、另投劉備,那就顯得太市儈了。
但現在一聽,原來劉備那邊的“學術環境”這么強,他當然想過去看看,而且下意識里就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臺階下:
咱去江夏,不是圖那邊的官位前途比襄陽這邊更好,而是圖江夏那邊的學術環境更好!更有利于個人學問德行的成長!
大不了讓劉備開一個比縣令還低一點的起步官職好了,比如甚至只做一個不值錢的小縣的縣丞。如此一來,自己就是“拒絕了劉表這邊一個更高的官位,寧可去劉備那邊做一個更低的官位”,就不是貪慕富貴了,完全是為了一心向學!
而向朗只是一個典型罷了,其余尹默、李仁這些沒什么實際政務本事,純粹搞學術研究的人,自然也會被這套心理暗示白送一個臺階下。
而正面與龐統交談辯論的司馬徽,在又嘗試了幾個辯難角度后,也不得不承認,真理越辯越明,龐統已經比離開荊州之前,在哲學理論上都成長了太多了。
“倒是我輩鹿門一派,有點井底之蛙了,原來揚州那邊,這幾年已經……”司馬徽發自內心地感慨。
他原本就知道,龐統是個實用主義的,這幾年雖然有所建樹,但龐統和孔明應該也是專注于富國強兵的東西,不會專心做學問、研究治亂之道。
那種感覺,就好比景監向秦孝公推薦了三次商鞅,雖說最后也承認商鞅所言能打動秦孝公、有實用之效,但終究是落了下乘,只推銷出去了“霸道”,丟掉了“王道”。
現在卻突然發現,人家不是商鞅之流,人家是既有實用,也能防止商鞅的反噬,在學術上同樣清高上乘,兩者得兼了。
司馬徽都開口了,其余諸弟子自然也就心病盡去。
“先生,那不如都去江夏看看吧,也好跟孔明切磋一二,看看是否真如士元所言。”徐庶性情相對急躁,率先建議。
司馬徽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去看看也無妨。
于是眾人都決定去看看,只有向朗表示需要三五天時間,他需要正式拒絕一下劉表的征辟,也算有始有終,以免落下偷跑之名,不夠光明磊落。
龐統想了想,也沒有阻止,就跟黃承彥商量,過幾天他先帶著司馬徽和司馬徽的另外四個弟子,先去武昌轉轉,帶他們參觀一下。
黃承彥老家就在荊州,此番回鄉肯定也想多住一陣子,可以等向朗那邊辦完手續,武昌那邊會再派船來,把人都接走。
龐統本人,也不可能立刻就走,他也要回去拜見一下叔父龐德公和堂兄龐山民呢。
跟司馬徽等人談論完學術后,龐統終于有時間把剛才沒來得及發完的土特產禮物,繼續分完。
青瓷茶葉和其他飾物,沒什么可說的,大家都見識過了,剛才也都喝過了,眾人便直接收好。
唯獨徐庶尤其好劍,看到龐統贈送了大家每人兩把寶劍,不由嘖嘖稱奇,特地打開驗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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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劍都是蒲元用灌鋼新鍛的,還按諸葛瑾的指點改良了淬火工藝,論精良程度,至少也能跟曹操的倚天劍青釭劍相提并論了,以后再改良技術,只會越來越強。
但也因為淬火工藝的分化、細化,這次龐統拿來送禮的劍,也分成了兩類,一類是以柔韌見長的雙刃劍,淬火時不以表面硬度最大化為追求,甚至可以挽出劍花。
另一類,就是從單刃的斬馬劍演化而來,稍稍縮小尺寸,利于游俠步戰,同時斬馬劍背側較厚,本就無法形變,蒲元在淬火時,也就不吝把劍刃一側充分按硬度最大化的思路淬火,至于背側,可以輕度淬火,保持低碳韌性,以免劍刃劈刺時太脆易于折斷。
說白了,歷史上后來唐朝的唐橫刀,就是從漢斬馬的基礎上,由于鋼材從炒鋼變成了灌鋼,發展而來的。再往后如果再搞上覆土燒刃、淬火深度漸變,導致單刃劍收縮率不同、往背側凹陷,那就接近倭刀了。
這一世漢朝就有了灌鋼法,所以漢斬馬和唐橫刀的界限已經漸漸模糊了,將來也不可能再出現倭刀,諸葛家指點蒲元慢慢改良,自己就可以把這些技術優勢都慢慢點出來。
徐庶只是稍微看了幾眼這一長一短、一單刃一雙刃的兩把劍,頓時就憑經驗鑒別出絕對是好劍。
他也顧不得禮數了,師傅和其他師兄弟還在跟黃公談論學問、說這幾年別來的見聞。徐庶已經目露懇求之色,希望龐統跟他出去聊聊,解說一下這些劍的鑄法,順便找東西試試劍。
龐統還不了解徐庶,見狀只是搖搖頭,但也沒有拒絕。
兩人來到院中,徐庶就很有經驗地找了一棵根部已經發黃的老竹,拔出那把單刃長劍,故意朝著最堅硬的發黃部分砍,只聽“唰”地一聲,小腿粗的竹根就直接斷開,而且還是砍在竹節上的。
“好劍!”徐庶立刻兩眼放光,拿出一塊麻布擦拭掉竹屑,仔細觀察劍刃,
“這也是伏波將軍在豫章所鑄的新劍么?這幾年我在荊州,也偶有耳聞,說豫章、丹陽山越都紛紛歸化,傳說伏波將軍有種種仙術,擅能普惠萬民,看來所言不虛。”
龐統與有榮焉地得意:“這算什么,等你們去了武昌,新奇之物還多著呢。兩年前我也如你這般大驚小怪。不過,徐兄的劍法倒是不錯,練過?”
徐庶神色黯然了一下,決定還是和盤托出:“我數年前,曾在潁川老家與人結仇,殺人后隱姓埋名遠遁。此后便折節向學,不再沉迷劍術,流落各處已七八年矣。”
龐統對于這種殺人往事,竟是完全不在乎,只是冷靜地點評了一句:
“方才還真沒看出來,倒是個文武雙全的。既如此,你更該投奔車騎將軍。車騎將軍用人不拘一格,有識之士無論出身、經歷,只要不是叛漢之賊、確有才干,皆可得重用。”
徐庶:“今日幸遇士元先生引薦,自當竭盡全力,不知我們何時啟程去武昌?”
龐統:“待我回自家莊上,拜見了叔父后即可啟程,徐兄有暇可隨我同去。”
徐庶立刻踴躍道:“龐公莊子也在鹿門山上,與水鏡先生相近,正好順路。”
他們都是性情灑脫之人,當下也不管司馬徽等人還在黃家莊盤桓,只是讓眾人多住兩三日,龐統自回鹿門山探望叔父。
次日一早,兩人各騎了一頭驢,挎了兩口劍,稍帶三五個侍從,就直接走了。午前時分,便趕到了鹿門山深處的龐家莊。
龐德公比司馬徽還年老七八歲,也比司馬徽更加淡泊名利,龐統對叔父很了解,知道這次多半是沒法帶走的,但他作為侄兒,回來一趟也不好不拜見、不勸誘。
龐德公見到龐統,心情還是很高興的,聊起這幾年的見聞、建樹,也頗為欣慰,時時出言勉勵龐統。
但龐統一提起勸他也去武昌看看,龐德公卻斷然拒絕,比司馬徽還決絕。
一旁的徐庶,也跟著司馬徽求學一年半了,對龐德公也有點了解,但還是沒想到龐德公能比水鏡先生還堅決,不由苦勸:
“先生何以如此堅決?家師也一樣淡泊名利,但還是想去武昌看看。先生有所不知,車騎將軍非比等閑爭權奪利之諸侯,他不但素有大志,還仁民愛物。
且治下群賢,多有經天緯地之才,能將圣人之學與戡亂定天下結合,儒法并用,先生去見識見識,說不定也能于學問有益,又不一定要出仕為官。大不了換個地方隱居治學也好。”
龐德公卻還是那樣堅決,教導徐庶道:“堯舜不私于厥子,其子孫雖不得傳襲天下,卻也得世世代代安穩生存,隱沒無聞,世人不知其譜系。禹湯雖得天下而世襲,然最終桀紂卻死于南巢、鹿臺。
得天下是沒有退路的,天下有興必有衰,有立必有亡。讓自己的子孫走上獨夫之路后,將來退場時也要擔負身死族滅的悲慘,既如此,何不一開始就不要走上這條沒有退路的絕路呢。
或許你們會說,如今出山不過是為臣,輔佐明主,并非自為獨夫。但有漢一朝四百年,權臣一旦權傾朝野,同樣是沒有退路的。
霍光、竇憲等名臣尚且不免族滅,后漢百余年來,多少任外戚大將軍在皇權更迭后,為新君身邊宦官、新的外戚反噬?士元,你和孔明能超越霍光、竇憲么?
漢室能不能復興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說不定我現在跟伱斷絕叔侄關系,百年之后,你的后人惹出禍事來,也跟我們龐氏這一支沒關系了,龐氏還要靠我這一脈保存。”
龐統、徐庶聽龐德公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實在太過悲觀,也是知道絕無可能,就沒有再勸。
兩人只是在龐家莊住了一夜,次日又聊了一個白天別的事情,這才匆匆下山,與司馬徽等人會合,先坐船回武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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