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279章 讓他們知道荊州究竟誰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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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渡江時還被主公額外壓了任務,賴恭、吳巨這一路上自然是忐忑不安,也不知前途是吉是兇。

船隊從江陵順流而下,走了大半天時間,午后時分,隨著船隊接近油江口,這種不安再次被放大。

果不其然,就在船隊靠近南岸河口的時候,一隊巡邏艦船忽然殺出,軍容威嚴。

船頭上一員高大壯碩的絡腮胡猛將,大吼一聲,如同半邊驚雷:

“來者何人!我乃裨將軍張飛!受車騎將軍將令,等閑不得擅渡!”

賴恭、吳巨受了一驚,連忙讓從人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是劉表派來上任的太守。

沒想到那張飛驗過符傳,居然立刻換了一張臉,非常禮貌地過船來跟他們見禮,還親自讓艦隊給他們引航帶路。

“原來是賴府君、吳府君!失敬失敬!飛領大哥將令,在此等候多時了!此番嚴肅江防,也是怕戰后江面不靖,有盜賊滋擾了你們,所以特來護航!”

吳巨是一介武夫,跟張飛差不多粗豪。賴恭卻是讀過書的,聽了張飛這話,總覺得有點別扭。

這怎么聽怎么像是劉邦在鴻門宴前狡辯:我派人守函谷關,不是針對你,是“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

然而,張飛后續的禮遇,看起來又純發自然,賴恭并沒有看出任何矯飾的跡象。

張飛讓人過船送來酒肉熱食,親自陪賴恭吳巨吃喝消遣,船隊轉進油江口,繼續護航前行,一直送到孱陵縣。

賴恭、吳巨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相視一眼:久聞這張飛魯莽無文,驕橫跋扈,怎得如此禮敬我等?看來傳言多有不實啊……

抵達孱陵縣時,夜色已深,張飛親自喊開城門,安排他們歇宿。

次日一行人繼續南下,張飛倒是沒有親自再送,他畢竟肩負江防,沒法深入內陸,但也安排了騎兵保護賴恭、吳巨,。并且讓孱陵縣令李嚴隨行去臨沅、協助吳巨交接郡中的工作。

一路細節自不必提。

如是行了數日,吳巨抵達臨沅,總算開始接手武陵郡守的差事,一切倒也順利。

劉備留下的郡中佐官,并沒有違逆吳巨的意思。他交辦的日常工作都會落實,想要查閱的資料、情況,也都會提供。

吳巨漸漸熟手之后,就想起臨渡江時劉表派人催辦的事情,便借了一個機會,問起郡中戶曹、兵曹的曹掾:

“不知前任附逆郡守金旋的逆產,是如何處置的?可有留下查抄清單?”

那戶曹掾一愣,但也正面回答了:“確有封存,但因諸事繁雜,且數月來沒有府君接任,我等未敢全面清點,唯恐出入漏失。府君想要查驗,可親去啟封,屬下這便安排人登記造冊。”

吳巨一個武將出身,他也不是真來嚴查賬目的,只是試探一下當地屬官在錢糧方面是否配合,當下也就不置可否,讓人帶路,親自前往查驗了一番,把金旋等罪官的逆產清理一番。

最后,吳巨坦誠地下達了一道試探性的命令:“造冊之后,擇其中細軟易于搬運的,盡快裝船押運往江陵,需要多久可以辦妥?”

戶曹掾不敢給他明確的答復,只說千頭萬緒,一時難以確定,但他們會盡快。

吳巨沒有嫡系班底,也只能任由人糊弄,每天催促一下。

而賴恭那邊,到了零陵郡后,遇到的情況也都差不多。

殊不知,吳巨吩咐人辦事、轉運金旋逆產,這個命令才剛剛裝模作樣執行了兩天,就有人快馬報到了巴丘縣。

而江夏太守諸葛亮,也事前請示過了劉備,表示要暫時去巴丘坐鎮一陣子。因為他覺得吳巨、賴恭二人上任后,劉表可能會有一些小動作,就近處理的話,反應會比較快。

劉備覺得諸葛亮說得很有道理,加上他自己也在武昌住了大半年住膩了,想出門游山玩水一下,就親自低調來巴丘視察,順便觀賞一下洞庭瀟湘風光。

這天上午,武陵郡那邊匯報吳巨動向的密報送達時,劉備正在巴丘山上跟諸葛亮游山玩水,俯瞰洞庭湖的煙波浩渺。

看完密報后,劉備也懶得多想,直接問諸葛亮:“先生以為,吳巨想辦的事兒,我們當如何應對?繼續讓他順利辦成、以展示我們的誠意?感化吳巨?”

諸葛亮拿羽扇搭在眉毛上,遮擋八月的烈日,目眇眇兮愁予。只見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當然還是要讓吳巨最終把差事辦成,如此既降低劉表對我們的敵意,也讓吳巨知道我們讓他當實權太守的真誠,假以時日,主公必能收復吳、賴二人。

不過,‘最終把事兒辦成’,不等于過程中不能有拖延、曲折。來巴丘之前,我已聽聞襄陽那邊細作回報,近日關于機伯收受我軍好處、與我軍勾結的流言,在襄陽已經被嚴查了。再從其他蛛絲馬跡來看,蔡瑁應該也遭到了劉表的疏遠和訓斥。

這說明我們前一步的計策已經成功了。我猜中了蔡瑁出于仇恨我軍,肯定對劉表說過陷害機伯的讒言,而且應該跟我揣摩散播的說辭大同小異。

如今吳巨剛剛上任,就急于表現自己對武陵財權的控制力,應該也是劉表被此前的變故挑動,沉不住氣了,要盡快投石問路,才下了死命令。

我們可以讓吳巨稍稍多拖延幾日,這樣,他不能按時完成劉表的使命,必然會心有惶恐,或者說,至少是‘應該惶恐’。

而只要他應該惶恐,那么不管他是否真的惶恐,我們便可以從中取事了——吳巨沒帶多少人上任,他也不在乎武陵府庫錢糧交接時的真實賬目,所以他是沒有查賬能力的。

在他看來,我軍沒有在交接之前把庫存錢糧全部運走另儲、肯留給他一些,就已經是萬幸了,哪里還敢嫌少?他能帶幾個計吏、厘清多少細節?最終,還不是我們控制的計吏,幫他弄一個足以向劉表交差的結果?

這里面,我們便可以制造陰陽兩本賬目,一本陽的,少入賬一些金旋的逆產,給劉表看,陽賬上對應的財物,也一樣不少給劉表送去。

再留一本陰賬,以吳巨的名義,秘密給蔡瑁送去,陰賬上的財物比陽賬更多,陰陽賬之間的差額,就是實打實給蔡瑁的好處,請蔡瑁幫著在劉表面前斡旋美言幾句,幫他開解辦差拖延之過,再請蔡瑁高抬貴手……

至于具體高抬貴手什么,讓蔡瑁自己去想好了,我們不用幫他想得太清楚。反正這種事情,是永遠不可能對賬的,哪怕有朝一日劉表發現蔡瑁中飽私囊,也不會去跟吳巨對質。賴恭那邊亦然。”

劉備聽完,也是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可憐吳巨和蔡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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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最終不管哪一環曝出來,都絕對會在劉表陣營內撕開一道裂口,埋下連鎖的猜疑鏈。

劉表對蔡家的信任,和對吳、賴的信任,都會下降一截,對伊籍倒是未必受影響。

但不管怎么說,未來荊州牧圈子里,親劉派和親曹派的撕裂,會愈發嚴重。

劉表都六十多歲了,估計他晚年的精力,都會被牽扯到彌合這股內斗內耗中去,不復遠圖矣。

雖說劉表本來也沒多少雄心壯志了,諸葛亮這一手,卻是給劉表的“人畜無害”又加了一道保險。

劉備現在拿下了荊州四個郡,哪怕借助的是平叛的名義,也是有不少荊州人心存狐疑的,去年籠絡的那些人心,也因為劉備的強勢占領,稍稍有些松動。

但劉表這邊一分化撕裂,將來劉表真要是有點三長兩短,估計荊州的親劉派勢力就別無選擇了,只能是立刻投劉備。

劉備雖然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既然是蔡瑁先敵視他,他反制的手段自然也是兵不厭詐了。

諸葛亮的計謀,最終被劉備批準,很快執行了下去。

武陵郡那邊,配合吳巨工作的都是劉備的人,命令一到,原本拖拖拉拉的活兒,也很快在幾天內搞定,并且啟程押運送回江陵。

吳巨身邊帶來的侍從太少,分不出兵力護送。郡兵曹的人就幫著籌措了人手,從當初被張飛俘虜、迫降的武陵郡兵舊部里,挑了一些不太嫡系的人手,供吳巨差遣。

吳巨就安排了三個親隨軍官帶隊、帶著幾百號郡兵、數條戰船,運上金旋等罪臣的逆產,即日啟航回南郡。

東西運到,劉表聽說后也就松了口氣,還順勢把那幾百個金旋舊部的郡兵留下了——劉表倒不是在乎這點錢財和押運的士兵,他在乎的是試探一下劉備的反應,看看“劉備是否會因為他從武陵郡抽調兵力補充到南郡而阻止”。

但最后劉備什么都沒有反應,一派純純的長者之風。

后來賴恭的零陵郡那邊,也是這么操作的。

得知這一切后,劉表內心居然有一絲內疚,覺得自己當初太提防劉備了。

現在看來,雖然他失去了對武陵、零陵二郡的軍事管理權,沒法直接駐軍控制各處要害。但劉備至少沒有限制他從武陵、零陵抽調一切資源,包括錢糧和人力。劉備在乎的,應該只是對長江航道的完全掌控。

劉備還是個厚道人吶。

劉表放心之后,便覺得這事兒應該是揭過了。

但是沒想到,幾天之后,又發生了一些小變故。

自從上次王威緩報了蔡瑁讓他別報的流言之后,劉表就狠狠批評了王威一次。但是劉表也是沒辦法,他可以用的心腹太少了。如果不用王威,其他武將更不敢忤逆蔡瑁,所以王威還是得用,除非劉表能找到別的備胎。

但用歸用,劉表也關照了王威:讓他警醒一點、以后連蔡瑁也得盯著點,一切該報的事情都要立刻報!蔡瑁阻止也不好使!

所以這一次,王威絲毫沒敢隱瞞,在吳巨、賴恭的押送隊伍離去后,找了一天蔡夫人不在的機會,向劉表上報了一個秘聞。

內容無非是,前幾天他在奉命盯著吳巨、賴恭的押運隊伍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問題。吳巨、賴恭似乎都有陰陽兩本賬,只把明賬上的東西送到了江陵公中的府庫交割。

但另有一筆賬目,和一些東西,被送到了宜城的一座莊園,而那地方是蔡瑁的別業。

王威沒有拿到任何贓物,但他在盯人的過程中打探到,有幾件金旋家族的珍寶,應該是落入了蔡瑁手中。

宜城離襄陽也不遠,劉表當時也沒直接盲信,就把這事兒按下不表,讓王威別聲張。

數日之后,劉表找了個機會,突然要出游散心,然后就借故拐到了蔡家在宜城的莊園。蔡瑁當時不在,但有蔡氏跟著劉表出游,蔡家自然對一應要求無所不允,盡力伺候。

劉表假作來了興致,想鑒賞一下蔡家收藏的珍玩,蔡氏并不知情,也就下令全力滿足。

然后,劉表就看到了一件疑似是漢武帝當年臨終前、任命霍光、金日磾等大臣一起輔佐昭帝時,給金日磾的玉冊。

金旋在荊州多年,劉表都不知道金旋家里珍藏有這東西,雖說他知道金旋一直自稱是先漢名臣金日磾的嫡傳后人。

但前幾天,王威風聞時,說張飛軍在破武陵、殺金旋的時候,得到并封存了包括這玩意兒在內的不少珍寶。也不知王威是怎么打探到如此隱秘的消息的,對方做事的人也太不謹慎了。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么珍貴的東西,出現在了蔡瑁家里。

而且剛才看到的,只是一個比較典型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件其他寶物作為旁證。

劉表不由暗忖:“連吳巨、賴恭都知道,他們要想在武陵、零陵做太守做得長久,還得討好蔡家……哼,肯定是因為前陣子蔡瑁攻訐機伯的事兒,被他們知道了,他們也擔心蔡瑁恨屋及烏。

看來在荊州文武心中,只要是蔡家看不順眼的人,他們就有本事在我這兒進讒言,最后把人拿掉!到底是我是荊州牧,還是蔡瑁是荊州牧!”

劉表內心的憤怒,已經上升到了極點,但他沒有選擇說破這事兒。

不過經此一事,至少會有好幾年的時間,蔡瑁在劉表面前說話都不好使了。

蔡瑁的大部分行為動機,都會被劉表解讀為是為了一己私利。

這種態度能不能持續到劉表死,目前還不好說,畢竟人最后老糊涂的時候,會念舊,會被成年累月的耳旁風給洗腦。但至少消停上好幾年是必須的。

荊州內部的仇視劉備派,就此遭到重創。

至少幾年里,劉表不會再對劉備提出更改盟約的要求了,雙方的分贓,也徹底成為了公認的既定事實。

至于劉表是否會漸漸疏遠賴恭、吳巨,將來也導致賴、吳二人被激發出反向猜疑,那都是后話了,還太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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