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325章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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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瑾重回吳郡親臨指導工作后,陸議主持的吳縣造船廠的建設進度也快了很多。

原本從四月到十一月、基礎設施建設花了半年多,也沒什么新技術眉目。諸葛瑾來了之后,短短半個多月里,工匠們就想明白了不少疑難關竅。

當然,此前打基礎的時間也不算耽誤,要是基礎沒打好,讓諸葛瑾從頭手把手教,進度一樣快不了。

比如水密隔艙的設計思路,原本工匠們只是聽說這么個需求,但具體怎么努力,琢磨了幾個月一點頭緒都沒有。

而諸葛瑾看了工匠們的努力方向、深入跟工匠們討論,理解了他們的具體難處后,隨口指出幾個訣竅,比如:

“別考慮橫向的艙室分隔,那樣會分得太細,只要管好縱向一段一段分艙即可”、

“艙室的水下部分也不要開艙門出入,所有人和貨的進出都直接從甲板上用梯子進出,你們搞不定可以”。

這些對于后世之人而言僅僅是捅破一層窗戶紙的簡單道理,卻足以讓漢朝的造船匠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這兩個細節難么?

從技術的可實現性角度來說,一點都不難。

但造船是典型的復雜、系統性工程。

很多小進步小改良,單獨拎出來用沒有價值,就是要成體系組合到一起才有價值。

也正因為如此,那些工匠們在沒有整個體系高度的全局認知時,很難想到往這些“無用的方向”努力。

漢朝此前的船只要船艙進水,除非是那種可以堵漏、排水的小打小鬧以外,其他基本上就意味著沉沒。所以在船艙的進出方式上也就沒人去掙扎了,都是隨便開門的,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貿然取消一些橫向的艙門,只用豎井式的開口,用梯子進出,無疑是大大增加裝卸成本的。在看不到水密隔艙的希望時,這種“無用功”就是純有害無益的。

所以諸葛瑾做的,就是提醒工匠們,把一堆原本單獨拎出來看,都是“有害無益、增加成本卻沒好處”的麻煩拼湊起來,最后卻發現這些一個個增加成本的窮折騰組合好之后,居然涌現出了一個有益的奇效。

這個奇效,足以覆蓋此前每一點小打小鬧上付出的成本,讓一切變得值得。

而這還不算完。

隨著水密隔艙的出現,海船安全性提升之余,船體也跟造得更大、長寬比更修長。

這時候很多操帆操舵的作業,以及通過豎井和梯子裝卸人貨的作業,都會變得繁重,比如因為桅桿加高、帆變大,單面帆的尺寸和重量已經不是一兩個操帆手可以人力拉扯控制的了。

這就要在海船上第一次引入省力滑輪組的操帆結構。

同理在操舵問題上,船舵也不能是直接搖動舵桿來操縱了——看過《三國演義》的讀者應該都不陌生,曹操“割須棄袍”的劇情之后,許褚掩護曹操奪船避箭于渭水時,就是雙手持遮擋掩體幫曹操擋箭、雙腿夾住舵桿操船。

這固然是家言,但技術背景倒是沒錯,漢朝的船轉舵,原本都是直接操作舵桿的。只不過不是一個人能轉得動,得許褚這種超級壯漢才能單人靠雙腿夾扭之力控制,而且還得是相對較小的船。

如今諸葛瑾要造的船,有了隔艙,更重更狹長,轉舵也就更困難,那就更要上省力廢距的皮帶傳動舵輪了。

舵輪上一根根的粗木輻條,正好可以扮演類似齒輪上齒的角色,然后在皮帶上打孔,或是干脆用類似鏈條的環環相扣皮帶,穿過舵輪上伸出來的輻條,以控制傳動比。

滑輪操帆、皮帶輪操舵、豎井裝卸徹底杜絕水平艙門……每一個小點單獨拿出來,布置好任務讓人照做,其實都不難,難就難在組合在一起,并且想到要去這么做。

諸葛瑾親自操刀,專注此事,攻堅了二十多天,吳縣造船廠這邊的設計和工程能力,已經有了明顯的質變。

而負責相關工作的陸議,是全程跟著諸葛瑾觀摩學習的。

他自問已經非常懂水軍,非常懂戰船了,全程看完之后,才知道自己跟諸葛瑾的智識差距有多大——

很多東西,諸葛瑾也不是全靠知識積累淵博,或者是直接報答案,他也是深入調研后,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整個解決過程、思路方向,陸議都看在眼里。而正是這種貼身觀察,最容易看出一個人思維的快慢,反應的敏捷。

“使君真是能者無所不能,此番指點了船廠計吏、工匠們這么多要點,回頭等他們各自落實,想必一年半載之內,就能有眉目了。

只可惜使君日理萬機,沒那么多時間專注于琢磨造船,否則這種新式快船,兩年內絕對可以量產實戰,甚至更快。”

整改工作結束,在內部總結會議開完后,陸議也是由衷嘆服贊美,五體投地。

這個會議上,還有諸葛瑾的老同學、陸議的直屬上司、曾經的聯絡人步騭一起參加。步騭也是航海和經略沿海領地的高手,這倆人也算是搭檔契合。

諸葛瑾并不因為屬下的恭維而驕傲,他已經習慣了,聞言也只是就事論事地說:“兩年已經夠快了,穩扎穩打再多磨合磨合也好,欲速則不達。

跨海遠航的船,一定要可靠,才能讓將士們安心,才不會影響水軍士氣。我派子仲、子義經營遼東貿易,也有近兩年了,在遼東消息也比較靈通。

有些話,我也不跟外人講,但伯言不是外人,你心里有數就行,別去求證。”

諸葛瑾說著說著,忽然下意識左顧右盼,確認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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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言自然是陸議的字了,此時距離諸葛瑾剛來吳縣時,已經過去了二十天,馬上就是建安七年的新年。陸議也算是虛歲二十了,當然他行冠禮其實更早,上半年滅孫后不久、陸家在吳郡正式洗白后,陸議就行冠禮了,也取了字。

此刻見諸葛瑾鄭重,陸議當然立刻換了個肅然的表情,以示自己絕不會外傳。

倒是旁邊始終靜靜旁聽的步騭沒有任何表示,他也不需要表示,他跟諸葛瑾的互信更加深入徹底,沒必要演那些虛禮。

諸葛瑾便神神叨叨地透底:“子仲和子義派去遼東、深入襄平的細作,近日打探得公孫度似乎也疾病纏身,愈發暴戾多疑,在遼東濫殺無辜以維持其權柄。

雖然公孫度的病遠不如袁紹那般可期,但畢竟年紀擺在那里了。算算時間,袁紹多半是熬不過明年了,曹操一兩年內必然會在袁尚那邊取得突破,我們能做的,只是徐徐控制住袁譚。

一旦曹操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袁譚,必然會試圖聯絡公孫度,許以更高的爵位官職。如今公孫度還只是曹操冊封的武威將軍、永寧鄉侯,別無其他職務。

他的遼東太守,都是先帝時所封,已經十二年沒挪過了。這十二年里,公孫度僭越不法,自行加封平州牧,用帝王鑾輿,這些曹操原本都沒承認過。

真要是到了那一刻,曹操或許會承認‘平州牧’的官職,再許諾公孫度拿回東海等地,甚至是北海,以求公孫度夾擊袁譚。我們的一切部署,自然要搶在這個之前,到時候先對公孫度下手。

所以,水密隔艙的新式大船也好,配套的遠海航行、導向手藝,都要在這段時間內準備萬全,別誤了這個大事就行,倒也不用太急。兩年足夠了。”

諸葛瑾說的這些話,有的是糜竺和太史慈真正打聽到的,有些則是諸葛瑾自己夾帶的歷史知識。

但他很注意夾帶的方式,比如他知道糜芳就在吳郡,所以凡是有出入的那部分,都說成是太史慈的信源,不用糜竺當借口。以免糜竺糜芳兄弟將來對賬,發現出入。

而太史慈那邊,糜芳肯定不會去求證的,陸議更不會了。一兩年后,諸葛瑾所言統統都應驗,這就是真實情報。

而下面的人做事有了個目標感,知道要為哪個階段性項目奮斗,也就更有干勁和計劃,陸議也好把控關鍵節點進程。

公孫度的病情現在到底如何,其實也不重要,關鍵是他的年紀擺在那兒,世人共知——公孫度是“40”后,也就是140年代生人,如今都要202年了,他已經六十好幾了,也就比劉表稍微年輕兩三歲。

漢朝人這個年紀已經算高壽了,尤其東北苦寒之地,生存條件惡劣,富貴人家雖然可以吃飽穿暖,但也多靠大量肉食油脂御寒。

漢朝時北方又沒有喝茶解油膩的習慣,當時東北的農業條件更是半年吃不到新鮮蔬菜,要么就吃腌菜。而權貴不知道油膩的危害,基本上都是純吃主食和肉、乳制品,跟匈奴、烏桓貴族的生活習慣差不多。

公孫度的壽命,本就該比劉表這種養生淡泊的名士短得多才對。

步騭和陸議對于“公孫度也就一兩年了,最多兩三年”這個說法深信不疑,心中也就有了后續布局的節奏。

盤算了一下之后,步騭因為自己跟諸葛瑾關系更親近,就毫不見外地把陸議其實也想說而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

“如此說來,這些新式海船確實要加急研造,至少不能太拖。不過……子瑜兄還真是能者多勞,太敢給自己壓擔子了。若是早料到今日,當初不向那公孫度販賣‘板屋船’以換取戰馬,不幫助公孫度沿著海岸線快速向樂浪、帶方推進,咱將來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諸葛瑾卻對那個已經過去的決定毫不后悔:“這事兒沒什么可后悔的,我當初也是為了驅虎吞狼。如果將來讓我們去征服三韓,當地反抗注定激烈,而且久久不能得民心。

先放公孫度進去稍稍肆虐幾年,把反抗最激烈的殺了,甚至公孫度臨死前,樂浪、帶方甚至將來三韓的土人,肯定會覺得機會來了,想要重新起事,到時候必然引來公孫度垂死反撲、屠戮震懾。

這樣一來,等我們將來翦滅公孫度時,順手把帶方之地肅清,才能事半功倍。當地殘余之人,也更會受主公德政感召。反正你們放心,我敢把攤子鋪這么大,就是心里有把握的。放出去的每一招,我至少還有兩三招后招可以自己克自己的前招。”

一旁的陸議聽了,心里依然不是很踏實,但他很有眼色地沒敢多問。還是步騭不見外,指著面前這幾天工匠們剛造好的水密隔板龍骨結構模型:

“就憑這個么?恕小弟直言,我也算跑遍東海了,長江口以南和長江口以北的海況,大不相同,北方多淺灘滾涂浪,南方多深水,尤其閩中還有黑水溝,當年我與伯言去相助王朗,那也是冒險航行,提心吊膽。

這些新船要用于北方,或許得從長江口、最北不能超過海西,就沿著遠海航行,先到東萊半島,然后再直航三韓。但凡想多貼岸航行幾百里,都有可能擱淺,或是為滾涂浪所害。

所以有了船,還得有一套前任所未想的航行之法,能在連續十數日不見半片陸地的茫茫大海上,也不至于迷失方位。”

步騭如今也算是劉備陣營里,最有實干經驗的“航海家”了,雖然這只是他其中的一重身份,他主要工作還是當郡丞。

別看他年輕,光憑當年迂回三千里,從長江口以北直接繞過孫家的地盤、迂回到閩中增援王朗的功績,這個時代就罕有其他人能做到——當然,那次航海的實操人是陸議以及陸家的水手團隊,步騭只是“領隊”。

但步騭的眼光絕對到位,是可以看出這個項目所需要的資源,以及目前還有多少短板。

好在,步騭的要求也并沒有出乎諸葛瑾的預料,他反而為自己的師弟有這么踏實全面的眼光而欣慰。

諸葛瑾欣慰地說:“這些我自然也知道,所以,整頓好了造船之后,等第一批實驗船下水,我就會選出干練的引航水手,從水軍中擇揀精銳,操練新的導航之法,以日高/星辰之高低,來確保茫茫大海上,南北不會跑偏。

學會了這個秘法,將來只要一路往正東航行,別偏南或者偏北,就能順利抵達公孫度后方腹地!而且此法也不光你們要操練,公瑾、義公他們也要操練。

算算日子,公瑾和義公也該拜見完主公,回來復命了。我特地留了子敬在丹陽至今,也是為了讓他參與此事,便于居中斡旋觀察,團結人心。”

諸葛瑾的地理知識好歹還是過關的,如何搞簡單的“緯度航行法”航海定位,用他這點地理知識加上數學三角函數知識,就足夠了。

這東西歷史上大航海時代早期就普及了,理解基礎并不難,稍微惡補一下數學基礎就好,實在不行還能死記硬背。

而且諸葛瑾也沒打算光指望步騭和陸議學。周瑜韓當那群人,只要改造得好,也可以酌情逐步教授,讓他們卷起來,到時候甘寧步騭陸議負責南洋,魯肅太史慈周瑜負責北洋,分工明確,兩邊都不耽誤。

任何一頭有機會,投入成本又不高的話,都可以嘗試一下。反正也耽誤不了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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